稍晚些時候,戒備森嚴的N市GAT分部。
“博士,那個人是誰?”洛德問正在研究他們帶回來的影像資料的林白博士。
林博士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和支部長官宋昆對望一眼,然後頗有默契地同時點點頭。
洛德不滿地說:“你們在搞什麼鬼啊?知道答案就快點告訴我們啊,急死人了!”
宋昆的那張國字臉上的冰冷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道:“HELL的第四名戰士終於出現了。”
“HELL?”洛德以前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
林博士替宋昆解釋道:“那是一個不隸屬於任何政府的防衛組織,擁有自己的武裝。我們曾想邀請他們加入GAT,但遭到了拒絕。”
“那他們是敵是友?”洛德實在想不通,居然還有人在大敵當前的形勢下不團結起來,而是各自行事。
略微猶豫了一下,林博士道:“應該不算敵人吧?”
“也就是說,並非朋友了?”洛德拿出了咄咄逼人的語氣追問道。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不存在模棱兩可的關係,這是洛德作爲一名老戰士判斷問題的一貫方式。事實也多次證明,關係曖昧的人在關鍵時刻是靠不住的,絕大多數都會轉化爲敵人,與其到時候再品嚐一次被背叛的滋味,還不如干脆從一開始就把他們歸入敵人的好。
“也不能這麼說,事實上……我們缺乏必要的接觸,因此對他們並不瞭解。”林博士一面說,一面在鍵盤上敲擊,調出資料,顯示在屏幕上。那是三個模糊的身影,只能看出青、紅、白三種顏色,卻看不到更多細節:“這是HELL的三名戰士,穿着分別以傳說中的青龍、朱雀、白虎爲原型的鎧甲,擁有很強的戰鬥力,曾有在瞬間擊潰我們需要出動大隊人馬才能對付的S級變態人的記錄。”
“可是……看不清楚啊!”洛德實話實說。
林博士歉然一笑:“對不起,我們所掌握的資料就這麼多了。他們行事似乎有些詭秘,神出鬼沒,很少有機會記錄下來,這還是難得的資料照片——在你們帶回這次的記錄之前,已經是最清晰的了。”
“那麼,這次出現的是蛇人嗎?”洛德問。他還爲自己發明了“蛇人”這個稱呼而沾沾自喜,準備得到博士首肯後就加以推廣。
可林博士卻搖搖頭:“不,依我看,他的造型應該是四象中的玄武。”
一直沉默寡言的宋昆也點點頭:“是玄武。”
“懸、午?”洛德念着這個從沒聽過的陌生詞彙,很是費解。
林博士一笑,爲他解釋:“啊哈,你們西方人是很難理解的了,玄武是傳說中守護北方的神獸,造型是龜蛇混合。”
“天啊……混血嗎?”洛德撫摸着滿是鬍子茬的下巴,訝道。
宋昆道:“別管他是什麼了,很顯然,他的武器對變態人更有效,我們要爭取弄明白。”
“是!”洛德向長官敬禮。
“可惜啊,珍貴的樣本被他帶走了……本來我還想解剖看看,到底是不是腦部結構異常造就了這次的變態人那非凡的意念能力呢!唉,應該是新品種,不過不能馬上確認了……”林博士失望地嘆道。作爲研究變態人的權威之一,他的興趣之一就是不斷得到新的樣本。當然,更宏偉的目標則是搞清楚變態人出現的原因、不斷變換形態的秘密,繼而將這種災害性的變化變爲對人類有利的事。
“目前已知的變態人有711種,而且種類數目還在不斷遞增,可以說每時每刻都有新品種出現,這還是我們能看到的,更多我們看不到的呢?如此多姿多彩的變化,怎麼能用環境污染、病毒流傳、神的懲罰、外星人生物武器入侵之類的可笑理由解釋呢?我認爲這也許是人類對自然極限的挑戰,是突飛猛進地邁向新世代的進化徵兆。也許,人類能夠通過這種變態來適應地底、深海、火山內部、外太空等等生命禁區,從而將生命的觸角伸展到前所未有的領域。”這就是4年前使他成名的學術報告中最著名、也最驚世駭俗的一段。當然,他提議的“超進化人”這個名稱並未獲得認可,學術界最終還是確立了“變態人”這個名稱。
時至今日,變態人的種類已經突破4043種,但還沒有一種能不依靠從人體吸取能量來完成自身進化,所以變態人依舊是人類的敵人,林白博士的夢想離實現依舊很遙遠。他曾想利用變態人屍體克隆變態人,然後改造其基因,使他們不再危害人類,甚至重新融入人類大家庭;但屍體上的細胞毫無例外,統統徹底失去活性,根本無法克隆,就更別提將其改造成對人類無害的生物了。
雖然仍舊在忘我地工作、不懈地努力着,但林博士所作的一切或許都只是一相情願;因爲並不是所有人都贊成林博士的設想,甚至可以說,更多人畏懼這種想法。“萬一改變不成、反而製造出更可怕的怪物怎麼辦?”“萬一改變成了,創造出比人類更強大的生物,反讓普通人淪爲低等奴隸怎麼辦?”“神模仿自身而賜給人類的完美是不能隨意改變的!”“林博士是野心家,想製造自己的勢力進而統治世界!”……千奇百怪的種種理由,糾結成了一次次反對浪潮,從理論到人身的惡毒攻擊,都將矛頭對準林博士。而作爲一個只知道研究、探索的學者,他竟然天真地用“掩耳盜鈴”的手法逃避着這些來自現實的刁難,獨自追求着自己的目標。就像他經常說的一樣,“我是掌握着真理的少數人,而這些人註定是孤獨的。”
事實上,孤獨的人不止一個。“博士,放手幹吧!我會你到最後。”這是長久以來作爲良師益友的宋昆對林博士做出的承諾。也更堅定了林博士前進的決心。
但是,他們所選擇的道路真的是正確的嗎?也許,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
電梯在黑暗的隧道中無聲無息地下降,何斌斜依在牆壁上小憩。他已經開始習慣這種將壓力隱藏於無形的環境,回想當初第一次來到這個仿如深淵的地方之時,就連平素沒有什麼“封閉恐懼症”的他也會有種胸悶、窒息的幻覺。
電梯在地下108層停住,何斌起身站到顯示樓層的液晶面板正前方,並把右手手掌按到面板上,內藏的計算機系統自動檢測五指指紋,同時覈對眼球虹膜信息。確認身份無誤後,整個電梯間便旋轉135度,再次開啓大門。其實別的角度也有通道,但終點都是死亡,那是送給任意闖入的不速之客的禮物。
何斌一踏入前方通道,四周的牆壁便立刻亮了起來。那裡沒有安裝任何燈,是牆壁整體在散發一種極爲柔和的淡藍色幽光,讓人彷彿置身於幻想世界。何斌從褲兜裡取出自己的黑色手機,從菜單中找到“嚮導”選項,牆壁上便浮現地圖,並用紅點標示出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他用手指在地圖上面按了目的地,地圖上方便出現紅箭頭,指示出前進方向。他按地圖指引向前走去,地圖也跟隨他,在與他平行的牆面上顯示。走在有如迷宮般錯綜複雜的道路中,如果不依靠這套指示系統,一定會猶如盲人騎瞎馬,迷失方向是一定的,說不定還會誤入可怕的陷阱。
走在正一天天變得熟悉的通道中,撫摸着手感像金屬,卻有着顯示器一樣的功效、看上去發光,摸上去卻略微有些冰冷的牆壁,何斌不得不再一次感嘆這遠遠超越人類現有科技的地方的奇妙。這裡就是防衛組織HELL的秘密基地,之所以會這麼神奇,是因爲這裡並不是一幢普通建築,而是在一艘潛在地底的宇宙戰艦內部。戰艦本身極爲龐大,據說可以容納數萬人作恆星間超光速航行,本身就有無數通道、房間和設施,現在由於乘員甚少又停靠於地下,便開啓了原本防止敵艦接駁、派兵侵入內部的自動防衛裝置,所以更成了可怕的迷宮。至於宇宙戰艦是怎麼沉入大都市地下的,聽HELL的負責人M先生解釋說,這艘船擁有次元航行能力,也就是能在不同時空中穿梭,因此可以在不破壞地面的情況下直接在地下潛行。在十幾年前,它的位置位於遠隔千里的B市地下,是幾年前纔開到N市的。
而何斌第一次來這裡,是大約一個月前的事。不過要敘述那次經過,還要從何斌的過去講起……
何斌小學時代的最後一年是在混亂中度過的,那時候變態人在全球多個大城市出現,而人類現有的武裝卻對他們束手無策,人們只好一味退縮,任由他們在城中肆虐。一時間,世界末日彷彿來臨,無數街區被廢棄,只有爲了錢不怕死的新淘金者,還有走投無路、在其他地方無處容身的人才敢闖入被佔領的禁區。
而這種消極氣氛也很快瀰漫到未被變態人蹂躪的地區,有人坐在家中什麼也不幹,只是等待死亡降臨;有人揮金如土,抓緊時間享受一切還沒來得及享受的東西;有的人把道德、法律拋諸腦後,大膽做一切平時只敢在腦子中想象的惡行,熱衷於毀滅,盡情燒殺劫掠;還有的人對前途感到悲觀,失去生存的勇氣,於是通過種種途徑自殺,一時間各種也成了暢銷書……人類社會,失去了創造的熱情,而被或低迷或狂暴的不理智情緒所充斥,搖擺於從根基徹底崩潰的邊緣。
在這種比世界大戰還惡劣的情形下,正常的社會秩序早就蕩然無存,唯一的硬道理就是實力。拳頭,是跨越種族,在世界範圍內共通的語言;訴諸武力,是解決爭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在這被黑暗所籠罩的弱肉強食的世界,要想保護自己和家人生存下去,唯有強大起來。因此,各種格鬥技巧重新盛行起來,傳授各種格鬥技藝的武館、訓練班成了僅有的保持了正常秩序的地方,原始的師徒、師兄弟關係成了除家人外、最值得信賴的關係。
那時候學校早都停了課,在家中無所事事的孩子們大多也跑去習武,何斌也受此風氣影響,跑去央求以前當警察、現在做私人保鏢的老爸傳授搏擊技巧,可竟然被拒絕了。與別人的父母都不同,他老爸給他買來各種書籍,逼他學習當時幾乎沒人去碰的文化知識。雖然很不理解,但被關在家裡的何斌迫於壓力,也只好照辦。網絡,成了足不出戶的他和外界溝通的唯一途徑。
某一天,他的即時通訊軟件上突然收到一個暱稱“Mr.M”的陌生人發來的申請加爲好友的信息,在家裡悶得慌的何斌對於這種不請自來的朋友還有隨便聊兩句的習慣,便順手加上。可那人一上來第一句話不是“你好”之類的問候,而是一句“我認識你”。給自己取名“Snake”的何斌當時還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就回了個“哦?”可那人竟然說:“不信?那我報給你聽聽。”後面就是何斌的真實姓名、年齡、家庭住址,甚至還有家庭情況、個人興趣愛好等等,絕對準確。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人竟然知道他胸膛上有7顆黑痣,還隨手用鼠標畫了他們的排列方式。
何斌驚訝萬分,不用撩開衣服,他都知道那人畫的那些痣的大小、位置分毫不差,臉刷的一下變了顏色。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遇到了神通廣大的網絡黑客,可轉念一想,就算是黑客能力太大,能通過IP查到他的位置並找出檔案資料,也不可能把他的情況掌握得這麼詳細啊!那些痣除了父母知道外,就算體檢結果、醫療記錄上也沒有記載。於是,他顫巍巍地敲了句:“你是老爸?”幾乎是發送出去的同時,那人也發來了回答:“呵呵,你的腦子轉得挺快,不過很可惜,我不是。”似乎他早就知道何斌會這麼推測,因此準備好了回答。
“那你是誰?”這樣問雖然很蠢,但似乎也是當時唯一可問的了。要知道,成天憋在家中的何斌根本不認識幾個活生生的人——除了網絡上那些符號化、臉譜化的網友外。
“你不是想讓自己變得強大嗎?我就是來滿足你的願望的。我是你的師傅,確切說,未來的師傅。”
看到這句話時,何斌愣了有半分鐘。從一開始,他就有種感覺,這位乎什麼都知道,包括他心中所想在內,現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猶豫再三,他問道:“可您怎麼教我啊?我不能出門。”
“別擔心,我自有辦法,很快你就會知道。”說完,這位神秘的下線了,只剩下何斌還呆呆地坐在那裡。這一切宛如夢幻,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學功夫想瘋了,因此才產生幻覺,於是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臉,結果差點沒疼出眼淚來。他又仔細查看了聊天記錄,也沒有發現問題,可那人所說的“我自有辦法”,到底是什麼辦法呢?
這疑問一直延續到深夜,他帶着問號爬上牀,很快進入夢鄉。
睡着的人一般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睡着了的,因此當他出現在一座從來沒見過的山上時,一點也沒覺得奇怪。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居住的城市已經很難再有這種清幽雅靜的地方,忘記了變態人的存在。
正當他好奇地四處張望時,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喂,你是來拜師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