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寂靜,整個世界正走向戰火的中心。將誓言傾注於高高舉起的憤怒鐵拳……”正坐在艦長席上搖頭晃腦,美滋滋地哼着歌的愛娜,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一個少年慌亂的大叫所打斷:“愛娜!愛娜!愛娜!”
聽出聲音是來自蘭德爾,愛娜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看到鮮血從蘭德爾懷中一路滴下,在整潔的地板上留下一長串紅線,她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話音也顫了起來:“蘭、蘭德爾大人!你、你……難道受傷了?快讓愛娜看看!”
“我沒事,是他!”蘭德爾無奈地一笑,努嘴指指鷹。
“那就好、那就好……”看到蘭德爾好端端沒事,血全是從鷹身上留下來的,愛娜擦擦汗,放下心來。她完全不像普通的AI,總是冷冰冰一副死麪孔,不過在某些時候,情感也影響了理智。俗話說“關心則亂”,關心的人一遇到危險,她就再也不能保持冷靜了。
“怎麼又是他?也太愛受傷了吧……”
“等會再細說!他的狀況似乎很糟,必須先想辦法把這該死的鎧甲解除,然後立即止血!對了,還有,你趕緊準備一顆能把白色諾亞整個吞沒的大型ES導彈丟到那地洞裡,晚了就來不及了!”
愛娜一怔:“那麼大的ES導彈?你確定真要使用嗎?那東西大了可反而沒什麼破壞力,只是把白色諾亞像丟垃圾一樣不負責任地丟入異次元空間就不管了。”
“對,就是要丟垃圾!有人啓動了自爆裝置,來不及關閉了,趕緊把它隨便丟到什麼沒人的地方就好!”
“明白!交給我好了!”愛娜敬了個禮,開始下達指令。作爲“一人一AI一戰艦”計劃的產物,只要指揮官下達命令,身兼副艦長、作戰參謀,一直到操作員多職的她就可以完成整個執行過程,不用複誦,也不用手忙腳亂地控制。具體指令會直接送達飛船上的設備,並隨時反饋進展情況。
依靠主動力爐供給的能源,彈藥開始在複製系統中,拷貝標準數據生成,然後送往指定發射器,由自動裝填系統填裝。又檢查了一遍座標後,愛娜下達了發射許可。
憑藉反重力推進器無聲無息飄浮於藍天的黑色飛龍解除了海市蜃樓系統的光學僞裝,顯露出龐大的身形。接着,飛龍伸直原本緊握的右爪,掌心打開發射口,一枚細長的導從中彈射出,沒有飛行多遠,就在前方展開一個黑洞洞的空間門,鑽了進去。
“好了。”等愛娜用平靜的語調回復時,白色諾亞已經永遠消失在時間的迷宮中了,這顆星球躲過了一場浩劫。
“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啊!”蘭德爾笑道。他當然是在開玩笑,此時,在不知道什麼地方,一定鬧得天翻地覆呢——白色諾亞會在猛烈的爆炸中四分五裂,脫逸而出的神聖力量說不定會將周圍有形的物質完全撕碎。
“接下來該處理他了,我看看……”愛娜將手按在鷹的鎧甲上,閉起眼睛。圍繞着她的纖纖玉手,鎧甲表面不斷閃現出走勢複雜的綠色發光線路,不一會,線路開始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攀升,愛娜一皺眉,露出些許痛苦的神情,額頭正中浮現出一個火龍符號,身體周圍也泛起紅光,纔將綠色線路逼退。
“好險!”她睜開眼,長出一口氣,“恐怕得花些時間破解那冗長的密碼了,剛纔要不是我及時注入了防火牆,那個BioAI恐怕連我都想佔據呢!真是粗暴的傢伙……”說到這裡,她臉上現出些羞澀。
“那可來不及啊!要是再不止血,他就危險了!”
“這……”愛娜眼珠一轉,拍手道:“有了!除非我們也用粗暴點的辦法,比如直接用擬病毒破壞變身控制系統,讓變身強制終止,快倒是快,不過萬一破壞過頭了,以後也無法變身可別找我!”
“管不了那麼多了,保命要緊,就這樣吧!”蘭德爾果斷決定了。
“好,我們去醫務室吧!說不定會用到生命維持設備。”
兩人朝醫務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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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本星。
如果法老胡夫看到坐落在聖殿西南的太陽大金字塔,一定會因爲紛至沓來的震撼、羨慕、嫉妒……而馬上昏過去。高777米,表面覆蓋着繚亂人心的金色塗層,這威嚴的四棱錐已經不能再用雄偉來形容,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神蹟。相比之下,用260萬塊巨石建成的胡夫金字塔只能算是一堆殘缺不全、尺寸不一的畸形破爛。
在綿延幾公里、兩側整齊排列着斯芬克斯雕像的大道上,一個少年正抓耳撓腮地焦急徘徊。“禪的繼承者啊,你應該捨棄了世間的一切,爲何依然如此煩惱?”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喬達摩擡起頭,仰望着坐落在環繞整個金子塔的城門口左側、正和自己說話的巨大坐像,眼中現出些許哀傷:“我爲何煩惱?因爲我並沒能捨棄一切啊……拉美西斯老師他……”
“你放心好了,的死亡爲靈魂開啓了通往永生的大門,法老王是永存不滅的。”城門口右側的巨像也開口說話了,“記得奧西里斯的故事嗎?即使身體被切成無數碎塊,只要能找全並拼合到一起,也一樣能復活。”
左側的巨像接口道:“所以,現在您只要靜靜等待,不驚擾過往神靈,祭司們一定會讓偉大的拉美西斯零世法老重新站到您的面前的。”
“好的,我等就是了。”喬達摩點點頭。他一點也不懷疑這一對門農巨像的智慧,它們是控制實際是艘宇宙飛船的太陽金字塔的計算機,左側的負責飛船內部事務,右側的則負責飛行、作戰。
這時,雷鳴般的咒語聲從金字塔內傳了出來,喬達摩聽出,至少有上百人在齊聲唸誦《亡靈書》。在一陣高似一陣、越來越高亢的呼聲中,一聲悶吼衝破雲霄。
“啊!!!”
片刻之後,一名身穿白袍的大祭司率領着上百名僧侶緩緩走出金字塔。他們都把包括頭髮、眉毛在內的全身毛髮剃得精光,並在全身敷上一層金色油性顏料,遠看活像純金製成的魔像,或是東方古剎少林寺中用來考校弟子武功的銅人。雖然裝束還是那樣神聖莊嚴,可他們個個卻難掩身上的疲憊,因爲精神力量運用過度,他們已經近乎虛脫,若非平素飽受磨練,此刻就連排成整齊的隊伍行進都很勉強。不過,每個人臉上卻還掛着喜悅的笑容。喬達摩馬上迎上去,抓住大祭司的手,關切地問道:“老師怎麼樣?”
大祭司捧起手中的一冊帶着奇怪鎖釦的黑色金屬書,點點頭:“託諸神所賜的《亡靈書》之福,法老的復活儀式成功了。”
“我……可以去看看嗎?”少年的眼中閃動着激動的淚花。
“他現在還很虛弱,不適宜見客,你要看,就在門口看看吧!”
“謝謝您!”喬達摩轉身就一路小跑,進入了大金字塔。
金字塔內是寬闊的甬道,牆壁上繪滿歌頌神明和法老功績的精美壁畫,比如鷹神荷魯斯、蛇神艾德喬捨身保護法老,法老坐在金色戰車上指揮軍隊大破進犯的魔族,俘虜在法老面前求饒等等。不過喬達摩可顧不上欣賞,直奔心臟部位的大殿而去。
剛要邁進殿門,他想起大祭司的話,又把腳鎖了回去。這時,殿內傳來沙啞的低語聲,一名頭戴墓地守護神阿努比斯面具的僧侶走過來,朝他一行禮:“法老請您進去。”
喬達摩隨着僧侶走入昏黑的殿內,只見拉美西斯渾身纏着亞麻布,躺在一個看上去並不舒適的平臺上。他忍不住撲了上去,大哭起來:“老師……”
“喬達摩嗎?”拉美西斯零世吃力地挪動着身軀,擡起乾枯的手撫摸着少年烏黑的捲髮:“放心,老師沒事,死不了的……”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弱了,才連累了老師!”少年的哭聲越來越大。
“不,不是的,是敵人太強大了……嘿嘿,白銀的墮天使,這麼不得了的東西居然完成了,看來天國的多事之秋又一次來臨了。只是,這一次,我們不知道能否繼續好運……”拉美西斯烏青的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老師,連您也這麼悲觀嗎?”
“是啊!我本不該這麼悲觀的,都已經是死過兩次的人,還怕再死一次嗎?不過,我還是好擔心啊……”
“死過……兩次?!”喬達摩瞪大了眼睛。
“呵呵,以前怕你害怕,就沒告訴你,現在可以講給你聽了……其實,我本是人類,統治上下埃及雙星的王。在那次對抗魔族入侵的戰鬥中,我的就已經就死了。阿努比斯親自把我製成了木乃伊,並把我的肺、肝、胃、腸交給何魯斯的四個兒子——哈碧(Hapi)、艾謝特(Amset)、杜米特夫(Duamutef)、奎本漢穆夫(Qebhsenuef)保護,只留心臟在體內。可是,當他爲我主持復活儀式時,魔族軍隊殺了進來,領頭的是赫赫有名的魔將軍克羅西。他的黑魔法與阿努比斯主持的復活儀式產生了奇妙的共鳴,讓生與死的界限發生了扭曲……”
他緩緩解開纏裹在身上的亞麻布,赫然顯露出胸前一團怪異糾結在一起的醜陋傷疤,眼前逐漸浮現出當時的情景……
“卡”還在冥府遊蕩的拉美西斯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怪異的空間內,四周全是神明虛幻的身影,對面則是魔將軍克羅西猙獰的面孔。他想大聲呼喊,警告正在逐漸消失的神明,結果發現能開口說話了,便拼命大叫起來:“我借我的身體給大家!”
所有神明的身影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召喚,全都向他飛來,沒入他的身體。他的身體爆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肉身、代表自我的“拔”、代表生命力的“卡”,埃及人所信仰的生命的三部分,又一次融合到了一起。
克羅西那雙紅色的眼睛中,頭一次出現了畏懼的神色:“這是我不認識的武器嗎?”
“把侵略當成遊戲的你,是不會明白這種通過我身體發出的力量的!”拉美西斯高叫道。
雖然心下大亂,克羅西卻仍舊不屑地一哼:“這種東西能擊到魔族最強悍的戰士嗎?!”
“你還要反抗嗎?”
克羅西的身體突然被無形的枷鎖束縛,絲毫動彈不得,拉美西斯大叫一聲,用力扯開緊緊纏在胸前的亞麻布,從中挖出僅存的心臟,一邊捏碎,一邊朝克羅西塞了過去。
“也好,不單只是我死……你的心我也要帶走……”勉強說出這些話,克羅西在熾熱的火焰中被焚成了灰燼。
失去了克羅西的,空間逐漸恢復了正常。拉美西斯眼前全是幻影——失去了心臟,他的肉身不再完整,再也無法達到“阿卡”,也就是永生的境界了。
“很大的蟲子在飛翔,是聖甲蟲嗎?不是,因爲聖甲蟲更小……這裡很悶熱,不能出去嗎?”他的木乃伊抵禦不了克羅西殘留魔力的反噬,開始燃燒。
“你已經很努力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一個長有鷹的翅膀的金色聖甲蟲護身符憑空出現,魔族火焰在金光的照耀下悄然熄滅。護身符緩緩降落,穿透拉美西斯胸前殘破的傷口,填補在已然失去的心臟的位置。
“這是埃及所有神明的卡凝聚而成的心臟聖甲蟲(heartscarab),也是通往永生的最後祝福……”
就這樣,拉美西斯零世成了唯一永生的埃及人,並擁有了降神能力。神,已經和他融爲一體了,或者說,他就是活着的神。
“有那個衆神所化的心臟在,我是能無數次復活和再生的。”當婉婉道來的漫長回憶結束後,撫摸着胸前的傷口,拉美西斯零世的臉色也恢復了幾分紅潤。他舒展一下重新恢復柔軟豐潤的肢體,扶着喬達摩的肩膀站了起來:“走,我們到外面散散心,總在這裡,不死也悶死了!”
“好的,老師!”喬達摩興奮地用力點點頭。
來到金字塔外,喬達摩和拉美西斯零世都不約而同地將頭轉向遠方的方尖石碑的方向。
“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老師。”喬達摩畢恭畢敬的答道。
“鈴聲,不祥的鈴聲啊!”拉美西斯臉上籠罩起一層陰雲。
一艘飛在空中的金色太陽船從方尖碑後顯現出來,它逐漸降低高度,緩緩停在大道上。八個身材高大的黑奴跳下來,依次匍匐在船前,一個蒙着粉紅色面紗、一身寬袍大袖的阿拉伯舞女服飾的女郎以他們的脊背當跳板,足尖輕踏,以曼妙的步伐走了下來。她赤着雙足,手腕、腳腕,還有額頭,都繫着一串串銀色的鈴鐺。可是,那些鈴鐺隨着她的婀娜身姿擺動,卻不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喬達摩和拉美西斯聽到的是直達心靈深處、催人心魄的細碎鈴聲。
“極樂巫女,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拉美西斯道。雖然看不慣這個舞女一樣的巫女輕佻的作風,表面上的客套還是必需的。
巫女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咯咯笑聲:“自然是太陽風啊,拉美西斯大人!您的太陽船總不出來兜兜風,會發黴的,所以我就擅自借用了一下。”看到拉美西斯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她像粉紅色旋風的一樣,邁着輕盈的舞步,幾步走到拉美西斯跟前,千姣百媚地笑道:“好啦,好啦,不要總板着臉嘛!人家就說實話好了,告訴我,那個搗蛋的傢伙在哪裡?”
“哪個?”
“還有誰呀?不就是冥府的少東家,還有那個……白銀的墮天使。”從面紗後面露出的雙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凌厲的寒光。
那是殺手特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