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安排上出了岔子,一個小烏龍就像粒老鼠屎似的,卻硬生生的糟蹋了一鍋湯。
羅寶寶瞪着那粒“屎”瞠目結舌了半天,才問,“怎麼會出這事?”
一旁的Judie晃着短髮走了過來,拿起手中那宣傳單的樣稿,看了半天,“噗”的一聲笑了,“居然把日期給搞錯了?這誰辦的事?這種低級錯誤都快成骨董了吧?”
是的,日期搞錯了!原定兩週的展會在宣傳單上,硬被寫成了一週。
擰着眉,羅慕秋當即就提了一個問題:“這僅僅只是宣傳單樣稿校對上的錯誤嗎?”好歹瞭解自家屬下,如果就這問題,馬上發回重印根本就不會報上來。
Kiddy在一旁紅了臉, “企劃訂下後,就按章移交給雜務部和文秘部處理了。展廳的預訂和佈置還有宣傳,全是他們辦的。今天我路過文秘部想看看那宣傳單印得如何,免得說我們不管事。結果一看,這日期就有問題了!”
說到這兒,Kiddy又有些氣憤,嘟着嘴,“我當場提出了,他們還說按常理展會一般只開一週,是我們移交時沒有說清楚!結果我打電話去那個展廳一確認,他們真的就只訂了一週!”
“然後呢?”羅慕秋捏着手中的紙,心裡沉甸甸的。
“然後我又馬上要求展廳加給我們一週時間,這價錢好商量!結果他回答我說都排到明天開春了,根本就沒空!”說完那人便掛了電話,一句話也不多聽,這才急住了Kiddy,離開展會開始還有不到一週的時間啊!
羅慕秋靜靜的聽着,她真沒想到居然還會出這種烏龍事!這眼看的勝利就在眼前的,怎麼就這麼不給她消停一下啊?有着氣憤,有着不甘,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處理這件事。
“Kiddy,這宣傳單樣稿有沒有傳到客戶那?”羅慕秋知道流程,當即下着命令,“馬上去道歉,說是校對那裡出了問題,很快就會糾正。”
“不說實話嗎?”Kiddy小心的問。
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羅慕秋嚴肅了,“你剛來不久,所以我不怪你。記着,我們是站在公司的立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真出事也要儘量把責任敝乾淨,總之公司信譽第一!”
難得的,羅經理摞下了狠話,Kiddy刷白了臉,點了點頭,連忙去做自己的事。
“Judie!”
“有!”精神的回了聲,Judie邊說着,邊往自己辦公桌走去。
“你……”頭疼的按着太陽穴,羅慕秋想了想,說,“你看看本市還有哪些展廳規格和這個差不多的?你聯繫看看它們還有沒有空。”
挑着眉,Judie已經打開電腦登錄搜索引擎,只是醜話還是說在前頭,指了指掛曆,“現在可是11月,展會高峰期,再說這次的展廳規格較以往的都大,而且時間緊又臨時換地,事情挺難辦!”
“難辦也得辦,展會佈置那是雜務部的事,他們會辦好。至於‘鳴天’那裡我們可以說是展廳那裡突然毀約,但我們保證會把展會給安排的妥妥當當,讓他們不用擔心!”羅慕秋暗中打着鼓,這回只有把死馬當活馬醫了!
點着頭,Judie乾脆利落的按章辦事,儘自己所能,而且她知道最難的事不在自己這兒,而是在頂頭上司的手中。
的確,最好的辦法就是原有的展廳能想辦法挪出時間來。但,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
只是,羅寶寶深吸口氣,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這不行也得試!暗咬牙,看了看時間,便馬上撥通了那展廳廳長辦公室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女秘書,嬌滴滴的聲音,一聽來意,“哦,是‘巨人傳媒’啊?抱歉,廳長正在開會呢,我給你留個訊?”
聽完,羅寶寶的心裡就“咯噔”一下,自己好歹也在文秘部作過,平時她們推人時就常用這招!
果然,等了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沒回應,結果羅慕秋再打去時,那秘書小姐又說,“我們廳長正和和市政委書記就城市進步計劃進行會談呢,忙着,我再給你留個訊?”
羅寶寶那良好的家庭教育素質差點兒就土崩瓦解的只想罵三字經——你們廳長可以等,可是我們展會還有五天就要開了啊!
不過,烏黑的杏眼轉了轉,羅寶寶倒是從對方秘書小姐的口氣中聽出些蛛絲馬跡來——市政委書記?
於是,羅寶寶放鬆語氣,聊天似的又說,“呵呵,也沒多大事,其實就關於展會佈置上的一些細節得和你們廳長覈對一下,免得破壞展廳原先設計,弄得不開心就不好了。”打着哈哈,“聽說這次展會連政府部門都很重視呢!”
“呃……政,政府部門都重視?”突然,對方秘書小姐的聲音結巴了。
賓果!正中紅心!羅寶寶的眼都亮了的緊抓着電話!不愧是哪家養的像哪家,聽說那位廳長很巴結政府要員。
“哎呀,你不知道嗎?”開始學着那些個八卦女的口吻,“偷偷告訴你,這次展會主辦方是一家由本市政府大力扶持的國有高新企業,聽說連市長都會出席呢!”信口開河的,反正只是“聽說”,誰知道真假呢!
“市,市長?!”對方的聲音又高了八度,“您,您請等會兒!”看,這回連敬語都用上了。
不一會,對方顫顫的迴音,“小姐,我們廳長這回是真的在開會!他一結束我就馬上和你聯絡,成不?”
這回,換羅寶寶打太極了,“呵呵,不急不急,不就是一點小問題嗎?等明天再說也成~”說完,便掛了電話,然後精神抖擻的一拍桌子,指着一旁喝着綠茶悠悠然的Melva,“把上次你整理的那份關於‘鳴天’受本市政府極大關注的資料,給他們發過去!”
Melva瞭然一笑,撫着早已準備好堆桌上的那一厚疊資料,幽幽的說,“這可不少啊……”
羅寶寶杏眼微眯,精光一閃,特不純潔的來了一句,“爆了他們的傳真機,有賞!”
終於,歷時二十四小時又三十五分,另一頭的廳長立馬打來一電話,特熱情的要求見個面什麼的順便談談某些“細節”問題。
當羅寶寶掛了電話長長的吐了口氣時,Kiddy更是興奮的繞着辦公室打轉,開心的像吊到個金龜婿似的。
剩下的三人倒是淡定了許多,風風雨雨同舟共濟這麼多年了,這種突發的陣仗見得還少嗎?
那一天,羅寶寶怕夜長夢多,就馬上拎着公文包趕到了那個展廳。廳長笑得像個彌樂佛,當面責備着自家小秘怎麼不早點通報這事!
“誤會啊!誤會!我們都是爲國着想啊!”廳長也笑得特愛國,特英雄氣概!
羅寶寶點頭附和着,“是啊是啊,都是誤會!”只是這麼說着,還是暗暗的把那展廳租金提高了那麼幾個百分點——前面說了,大公司利潤有時不重要,信譽纔是關鍵。
總之,兩人心照不宣的便又簽了一週的合同,把事給定了下來。
只是,那時的羅寶寶心裡多多少少的又進了根刺,堵的心裡難受。她也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走出了展廳,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前面是一片空曠的廣場。這時,又值夕陽西下,滿目豔紅的,大大的太陽就掛在眼前。
也特不文藝的羅寶寶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感慨着,這圓圓的太陽還真像是一雞蛋餅子啊……
突然,刮來一陣冷風,卷着幾張白紙還“嘩啦啦”的響。羅寶寶習慣性的俯身撿了起來,這才發現,原來是一組照片。
A4大小特殊處理過的照片,像是參展用的。羅寶寶不懂這些,但是也看明白了這是張很用心的攝影作品。有眉開眼笑的壽星,歡蹦亂跳的“開心果”,還有那任勞任怨,操持一家老小的頂樑柱們。這是一場壽宴,四世同堂,共享天倫之樂。
比起那些山水天地,飛禽走獸的,少了些壯麗豔姿,卻多了人間情暖。羅寶寶看着看着,便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
“閨女,謝謝你啊!”一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羅寶寶擡起頭,便看見白髮老者正衝着她笑。指了指手中的相紙,帶着驕傲,“這是我兒子拍的!不錯吧?”
紅了臉,連忙恭敬的還給人家,由衷的稱讚着,“嗯,很漂亮!”
一旁,又走來了一位老太太,滿臉滄桑。她挽着老先生的胳膊,輕嘆着,“是啊,漂亮!原本過些日子可以在這裡辦個展覽的,給大家都看看,可……”說到這,竟低頭抹了抹眼淚。
羅寶寶心中一凜,可是卻什麼也不說,靜靜的聽着。
“喂,老婆子,說什麼喪氣話,這裡不給辦,咱們就去找別地方去!稀罕他們!”老先生似乎有些氣了,說話的音都提了提。
“可是,老頭子,光是這家我們就是等了半年他們也纔回信的!你說都定好的事,怎麼說吹就吹了?那‘服從上面安排,給政府讓路’是啥意思?”老太太也有些不明白了,更多的是委屈。
擡頭,老先生似乎發現羅寶寶的臉有些發白,忙自嘲的笑笑,“看,年紀大了就嘮叨了,把這麼漂亮的閨女給嚇着了!”停了一下,又像不吐不快似的,“我兒子走的突然,就留下一堆照片,和我們一對老沒用的。快週年祭了,想給他辦個攝影展,讓他一路走好。結果,連這種小事都能辦砸!”說完,一臉的懊惱。
羅寶寶扯開嘴角,她想說,這不是你們的錯,而是我們的——如果我們沒有搞錯時間,那麼,或許你們說的攝影展就會如期舉行了……
羅寶寶想這麼說,可結果只吐出一句,“請節哀……”
那麼的無力……
可是,兩位老人顯然不如此認爲,對視一眼笑着直誇這閨女懂事。然後相互攙扶着,漸行漸遠。
羅慕秋站在原地,心裡那根刺,越發的脹大,刺得那心口生疼。這不是自己預料之中的嗎?這展廳行程早已經排滿了,哪來多出的一週時間呢?他們的時間,是從別人的身上給奪過來的。
羅寶寶一直知道這個理,但是多少次,她都閉上眼,捂起耳朵,甚至是昧起良心的躲避着。她知道這不是她一人的錯,但……
悽美的夕陽把兩位老人的身影無限拉長,纖瘦的影子如風中浮萍,搖搖欲墜……
然後!突然之間!在那道身影旁,又出現了一道嶄新的!它強健有力,仿若新生,它昂首跨步,愈加的濃烈。
羅慕秋擡起頭,就在兩位老人的前方,一高挑挺拔的身影穿着藏青風衣,襯着背後如血殘陽,風姿綽越。他一臉凜然跨着自信的步伐向這邊走來,越逼越近。
他與那對老者擦肩而過,僅僅須臾,卻宛如得失之間。
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間,全在各自心中的那桿秤上。
心怦怦的跳動,羅慕秋直楞楞的盯着來人那彷彿生根似的滿臉肅穆,無聲嘆息,“秋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