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一大廳廣衆之下,兩哥們,哥倆好的,突然其中一位就那麼飽含悲慼的抽了那麼一句,“老哥!聽說你老婆和別人跑了?!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而且那話還說的虎虎生威,雷庭萬鈞的,路人甲乙丙丁相當沒聽見都不成!
若身爲一名普通男性,頂天立地的漢子,想想,老婆偷漢子啊!身爲男人的裡子面子都丟盡了,這人立馬兒就醃了!恨不得自己是那土行孫,地循而去!
不過話說回來,他秋少嚴是“普通”人嗎?他是嗎?
照柯同柯大少所言,那傢伙是基因突變!生化合成!線粒體扭曲!整一白眼狼外加萬年狐的綜合體!難道整個秋家和柯家就他看透了這傢伙的本質?其他人都被那啥給迷糊了眼?
此刻,當柯大少的話音剛落,那如□□閱兵時似的,齊唰唰的注視禮,號令般整齊劃一的直視着那端坐在窗前,手執一小茶杯的白淨青年身上!
在柯大少看來,那些個目光真可謂油鹽醬醋,繽紛多彩,形態各異啊!
有同情的——這個可以理解;有嫉妒的——這個,也可以理解,說不定那位仁兄連個女朋友的手也還沒摸着;有驚訝的——沒辦法,秋公子外在形象即使違心如柯大少,也會勉強說一句,還行……
當然,這裡面也絕對的包含了“幸災樂禍”!而且絕不在少數!真可謂,一句話,便參透了人間百態啊!
不過這裡,再重複一遍,他秋少嚴是“普通”人嗎?他是嗎?他當然不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秋公子不動聲色,靜默一旁,手腕輕轉那白玉瓷杯。
外表看似風平浪靜,可內裡,他那如“維斯塔”系統處理器的高精人造電腦,卻已“噼哩啪啦”的超音速運轉起來!
瞬時,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商海應對百條,危機處理通關寶典,一一在他那人造腦裡如幻燈片似的飛速閃屏。
最終,拍板定案,反守爲攻,主動出擊!
話說,雖然秋公子遺傳自秋家的那張好臉上是少了那麼幾根神經——但,哲學家說得好,上帝即使關了門,也總會留個窗的!
秋公子那對桃花眼,照“窮搖”阿姨的說法,那可是水靈靈的會說話的眼啊!那麼一轉一溜的,無形之中便殺敵無數,萬人中輕取敵將那項上人頭!
於是,秋公子便用那羞怯的眼,對上了那同情的眼;那悲痛的眼對上了那嫉妒的眼;那無奈的眼對上了那驚訝的眼!最後,用那木然空洞的眼,對上了那幸災樂禍的眼!
片刻之後,如雷達掃境,連個蚊蠅都不放過,一一把那些眼給瞪回!
最後,秋公子又閉了閉眼,轉了轉,潤了潤色。然後再睜開時,便直視門口那位留着二分之一相同血脈的嫡親表弟。
脣角勾起,劍眉微挑,桃花眼泛紅,映着那森森白牙,於是,便剎那芳華!
頓時,穿着那花花襯衫的柯大少猛然間打了個冷顫,膝蓋一軟,差點兒就跪地上了!幸虧雙手及時一撐,扶着牆,纔沒有出糗。
於是,趕忙掛起那招牌似的嘻皮笑臉,跑到秋公子面前,討好着,“呵呵,我說哥,我剛纔可是在救你啊!”
“救我?”秋公了笑笑,然後淋了杯,倒了茶,恭恭敬敬的遞到表弟面前,“怎麼說?”
“呵呵……”抽着嘴角接過,看着眼前那“如沐春風”般的笑臉,柯大少只能“盛情難卻”的一口吞了下去!
頓時那倒嗓子般的苦澀就猛灌入心肺,直驚得柯少頭皮發疼,苦不堪言!
認識柯少的人都知道,一大老爺們的卻最怕苦,而這功夫茶說的就是先苦後甜的,回味流長。可柯大少往往接了第一杯,便就地陣亡了!
可偏偏今個兒有重任在身,想躺倒,還得看老天讓不讓!
另一頭,秋公子見柯少喝下去時的表情,略微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漸漸的斂起了笑容,恢復了一本正經,繼續品着自己的茶。
猛灌了幾壺白開水,柯少才緩過神來,又分析了自家表哥的表情,才定下神來。
“呵呵,老哥~”柯少痞笑着,“我這不是來開導你的嗎?昨晚阿姨打電話告訴我媽,說你那從小訂下的娃娃親,吹了!阿姨怕你想不開,讓我來安慰安慰你。”
說完,看秋公子面無表情的又補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歡這茶室,還特地爲討你歡心約你來這。你就看在我聞到這裡的空氣都泛胃酸的份上,接受小弟的好意吧?”
“哦,原來是‘好意’啊……”秋公子繼續低頭研究着那小茶杯,不高不低的聲音,“下回你要表達‘好意’時和我說一聲,我去廣播電臺包下一天,讓你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你看如何?”
末了,喝了口茶,加了一句,“做哥的當然要滿足弟弟的要求,你說是不?”
摸了摸還在發苦的嗓子,柯大少咳了咳,抖着聲說,“呵呵,哥,常言道,有心事就得說出來,不然活人都會給憋死!我這不是犧牲小我,給你一次舒緩壓力的機會嗎?”
秋公子總算擡了眼,盯着表弟,奇怪的問,“我看上去很糟?”
搖了搖頭,柯少老實的回答,“不糟,不過,這是對外人而言。阿姨說你對那周丫頭是認真的,所以,她很擔心你。”有些事外人看不出,而家裡人的心裡自有一塊明鏡。
秋少嚴沉默了半晌,突然拿起一邊的紫砂壺。桔形的壺上,小小的蓋子,秋公子就在柯少面前,提了蓋,蓋了提的,重複幾次。
提時,毫無拖沓,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蓋時,輕響一聲,如蛟龍入海,一躇而就。
看着這密不透風的蓋,秋少嚴問着自家表弟,“明白不?”
眨巴着大眼,柯少心想,你這是欺負我學歷沒你高呢?還是想趁機顯擺自己啊?
不過,想歸想,柯少還是一臉虛心求教,搖了搖頭。
秋公子倒也沒有再刁難,低聲說着,“一壺一蓋,天生配好的,強求不得。”
“……哦,”柯少似懂非懂的搖頭晃腦了一會兒,才說,“你指那周丫頭不是你的那個‘蓋’?”
搖首,糾正着,“是我不是她的那隻‘壺’。”
頓時,柯少沉默了。話說自家表哥別說在秋家,即使在柯媽媽的眼裡,也是隻應天上有的仙童啊!落了地成了凡夫俗子,是他老人家想下凡渡劫來着。換句話,是天上待悶了,下來耍耍玩兒呢!
秋少嚴這人呢,也的確有自傲的資本。而自傲的人,多多少少也就帶有點自戀。不過表面上他對誰都還客客氣氣的,很會討人歡心。只有在家裡人面前,纔會露出那麼一點兒骨子裡的驕傲。
可現下,秋少嚴卻說出了這種類似於“我不如”的話,倒真是少見。
於是,柯少選擇了沉默,然後等着下文。
不過令他失望了,秋公子倒真沒想過,要把這種事深究下。
事實上,秋公子也是前兩天才剛知道,自己那從小訂下的“媳婦”要嫁作他人婦了。
那一天,秋公子接到了一個電話,嬌嫩的聲音帶着哭腔,“秋哥哥,快來救我!我媽不同意我的婚事!你快勸勸她吧!”
當認出這聲音是自己的“媳婦”時,秋公子楞了半晌——啊?婚事?我這準新郎怎麼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等緩過神來,秋公子才聽明白——原來,不知不覺中,那白白嫩嫩的像團白蘿蔔似的周丫頭,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紀。只是,新郎不是自己。
那一刻,秋少嚴倒第一次有了死機的感覺,腦子裡空蕩蕩的,整一片荒原。可是細看過去,原來是上面蓋了層層的兵馬,只是早就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的,混成了一鍋粥!
在秋公子還是頂呱呱的在讀學生時,周丫頭倒經常來秋家玩,拉着秋公子的衣襬,童音嫋嫋,“秋哥哥,秋哥哥”的叫的歡。
有時幫溫習功課,有時幫做一些手工,在周丫頭的心裡,秋哥哥就是那無所不能的superman。
只是後來秋公子畢了業開了公司,成了頂呱呱的老闆時,便成天忙的天昏地暗,不免就有些疏遠。不過那時秋公子倒自得其樂,覺得自己這是在養家餬口,給未來做準備。
只可惜他的“媳婦”可不這麼想。
女大十八變,周丫頭越長越俏,到了對愛情懵懂的年紀。這世界花花綠綠的,更何況周丫頭言情看多了,開始戰戰兢兢的慢慢分析,秋哥哥對自己而言是什麼?而自己對秋哥哥而言又是什麼?
而壞就壞在,周媽媽也把秋公子當成了一神人,天天供着!這反而給周丫頭心裡,添加了一條彷彿不可逾越的鴻溝!
於是某一天,周丫頭也不知道抽的哪陣風,就這麼茅塞頓開了——原來,我對秋哥哥的感覺是“崇拜”啊!而秋哥哥如此優秀,又怎麼可能喜歡我呢?一定是隻把我當成鄰居家小妹妹來疼愛了!
想開了這層關係,周丫頭開始歡蹦亂跳的毫無負擔,又無憂無慮的,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終於,某年某月某日,不知是那纏纏綿綿的紅線發了威,還是那金光燦燦的神箭射中了靶。總之,周丫頭找到了自己的那隻不可替代的“壺”!
只是礙於母命,周丫頭只能偷偷交往,可水到渠成的,這感情終於還是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兩人恨不得成天栓一塊兒!
接着,倒像電視裡演的一樣,周媽媽得知真相,開始爆發!
倒不是周丫頭選的那個“壺”不好,堂堂一跨國傳媒公司的業務部經理,長得一表人材,也知書達禮,還懂得人情世故。
只是,周家隔壁就有着另一隻極品上等“宜興紫砂壺”坐陣!就難免有些相形見拙了!
畢竟,做母親的,總是希望女兒得到一個最好的歸宿。
後來,這電話說了很久。周丫頭把自己那套關於自己和“秋哥哥”究竟是何種關係的理論,當着秋公子的面兒,再一一闡訴。
末了,還問,“秋哥哥,你說我分析的有理不?你就只把我當小妹妹看了,對不?可是,我媽不信啊!你快幫我勸勸她吧!她就聽你的!再不然,我明個兒就去私奔!”
電話另一端的秋公子難得笑出聲,並且一再保證,一定會去拜訪周阿姨,然後掛了電話,就一臉木然的坐在辦公椅上。
事實上,秋少嚴對於周丫頭究竟是何種感情,連他自己也理不清。只是知道,簽了合同蓋了章了,那就是訂了一輩子,改不了了。
然後,這麼多年來,一心一意的,以爲那是個“蓋”是隻屬於自己的,並且自己有責任和義務養着她,寵着她,愛着她。
可就在剛纔,短短一句話,二十多年來所堅持的,所擁有的,一切就都灰飛湮滅,像是根本不曾存在過似的。
秋公子想了很久很久,結果想到了最後,還是當機,死機!感情這東西,究竟是什麼啊?如果像1+1=2如此簡單,該有多好?
第二天,秋公子買了禮,準備了紅包,上了周阿姨家的門。就像對待那些刁鑽的客戶似的,那一臉笑的是熱情洋溢,連冰棍都給化了!
秋公子先是說了周丫頭越□□亮了,再說了這是周阿姨這好基因的緣故!然後又說,周阿姨不光人漂亮,也挺會識人,天生的聰明!
然後順便,再說,周丫頭可是完全遺傳了周阿姨的優點啊!
到這裡,一番話說下來,讓周阿姨覺着開心,舒心,又寬心的——天底下哪個父母不喜歡自家孩子被誇的?
最後,秋公子才轉入正題,說,周阿姨你難道就不信自家女兒遺傳自你的好眼光?她看中的人會有錯?而且說真的,這丫頭倔起來也特像周阿姨你——如果弄得兩敗俱傷就不好了,你說是不?
這段話可說的是袖裡藏劍,棉裡藏針的。周阿姨眼珠子一轉,當下就想通了!女大不中留,她愛誰就換誰操心去吧!
只是,看着平時死板着臉,此時卻笑的像是明天他纔是新郎官兒的秋公子,周阿姨倒真有些愧疚。
“那,小嚴啊……那份合同……”周阿姨試探的問着
“合同?”秋公子一臉疑惑,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你說那個啊?呵呵,周阿姨,小孩子逗着玩的事你也當真?那合同都有二十五年了吧?估計那紙都泛黃了,早就不知道丟哪去了!”
“呵呵,是啊是啊!看我老糊塗了!”周阿姨笑開了花,然後抓着秋公子的手,又說,“小嚴啊!你看,我們家三代都是平民百姓的,也沒有什麼傑出人物。既然你把那瘋丫頭當成自己的親妹子,要不,這次女方代表致辭就拜託你了?”
秋公子一楞,瞄了眼一旁同樣震驚的周叔叔——話說這任務應該是由女方父親擔當的吧?
周阿姨發現了,又趕忙加了一句,“你可是我們市的十大傑出青年啊!這說出去,也給那丫頭撐個門面!你看看你周叔叔那熊樣,他哪成啊?”
至於一旁的“熊樣”周叔叔,瞅瞅自己的五短身材,再擡頭,瞅瞅秋公子的玉樹臨風……咬咬牙!爲了女兒老婆的面子!也忍痛求開了,“小嚴,你就算幫叔叔一個忙,答應了吧?”
最後,秋公子只得笑的一臉歡暢,重任加身。
這回兒,周丫頭可樂瘋了!還特地請她“秋哥哥”吃了頓飯。
席間,不斷的誇着自家未來的老公,說着他的體貼,他的關懷,他的噓寒問暖。終於,忍辱負重的,把周丫頭的心,給牢牢的攥手心裡了!
倒不是說周丫頭膚淺,事實上,每個人都想別人把自己當寶似的供着,哄着。更何況是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呢?
然後秋公子細想了這一段時間的疏忽,便也想透了——不是她不是我的“蓋”,而是我不是她的那隻“壺”……
默默的,秋少嚴在心中給周丫頭送上了最美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