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漸漸的趨於平靜,陰暗的烏雲卻仍然停留在深沉的夜空上方,不願消退。偶爾還有幾顆殘餘的水珠不經意間垂落地面,發出幾下斷斷續續的滴答聲,迴盪在空寂的畫室裡猶如一首華麗而低沉的黑夜奏鳴曲。
緩緩的音調穿過細長的門縫,吹進蘇莫的耳朵裡,奇妙而舒緩的節奏,令人心情好生愉悅。
她歪着腦袋,有些失神的傾聽着,彷彿剛纔心裡的怒火也瞬間的煙消雲散了似的,面色頓時的安詳下來。
蔣慕白細心的注意到她臉上微妙的轉變,連忙趁機的站起身,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悠悠的徘徊在蘇莫得面前,少頃一個看似輕鬆的轉身,面朝向蘇莫,輕輕咳嗽了兩聲,仿若無意的平常道,
“其實吧,我是打算就這麼離開的,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吧,“——
他明顯故意的說到重點處戛然而止,留下懸念,而與此同時,也恰巧的吊起了蘇莫得胃口,但她也只是眼神疑惑的看向蔣慕白,並未刻意的反問些什麼。
蔣慕白訕訕的擡起下巴,兀自得話鋒一轉,脣角帶上幾分略顯戲謔的痞笑,俯下身子湊近蘇莫的小臉道,
“但是呢,我看你又實在是捨不得我,所以我還是留在這裡陪你,這主意不錯吧?”
話音剛落,蔣慕白又一臉討好的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衝着蘇莫拼命地擠眉弄眼。
蘇莫自然是明白他那點鬼心思了,再加上這種難得美好的夜晚,她的心裡卻也的確得生出一種沉醉的情愫。只是這傢伙現在衣不蔽體,她就是想跟他聊上一聊,未免畫面也太尷尬了吧。
想到這裡,她顧自得偏過頭,手指胡亂的亂指一氣道,
“我說你說話前就不能先穿好衣服嗎?”
一看蘇莫終於妥協下來,蔣慕白早就樂壞了,一邊手忙腳亂的從牀上拿下自己的衣服向浴室走去,一邊嘴裡還不住的嘮叨道,
“那個,等我幾秒鐘,我馬上就出來。”
幾秒鐘?蘇莫心下的估算了幾分,差不多他走到浴室都要幾秒鐘了,這個傢伙還真是沒有一點的時間觀念啊。
豈料剎那之間,蘇莫才轉過身,蔣慕白已經衣着完好的站在自己眼前了,還沒顧得上驚訝,蘇莫腳下一個沒站穩,瞬時就要栽倒,蔣慕白及時的伸出雙臂,嚴絲無縫的接住了她。
四目相對,蘇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纔兩人之間的種種,頓時兩頰緋紅,慌張的推開蔣慕白,神色閃爍的喃喃道,
“還真是無時無刻也擺脫了不了色魔大王的本性啊。”
“喂喂,我這個是英雄救美好嗎?”蔣慕白非常不平的替自己叫屈道。
“喂喂,這種話語應該是我說的好吧,你幹嘛學我,再說,你是英雄救美還是想佔我便宜這種奇怪的念頭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是根本不會曉得的呢。”
蘇莫也不甘示弱的白了他一眼,非常自豪的扯動了嘴角,眉飛色舞的振振有詞道,
“喂喂這兩個字又不是你自己的專利,我想說就可以說,至於是不是英雄救美呢,你說的並不能作數,只要我自己心裡這麼認爲就好了。”
“等等,你讓我緩衝一下。”蘇莫伸出手心擋在蔣慕白臉前,以免被他那張隨時誘惑人心的臉蛋攪亂自己的思維,淡定的捋了下順序,她眉頭微蹙的掰着手指計算道,
“你居然可以英雄救美,你居然會做紅燒肉,你居然還會撒嬌,尼瑪的還真是可愛溫柔又貼心啊,怪不得那麼多女孩子爲了你赴湯蹈火的,看來我還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啊。”
“你時到今日才幡然醒悟過來的嗎,嘖嘖嘖,我居然還會不顧一切的愛上你,而且再也不準備放掉你呢。”
蔣慕白得瑟的握着蘇莫纖細的五指,深情款款的對望着蘇莫漆黑靈動的眸子,難得不苟言笑的迴應道。
蘇莫的心卻像是上躥下跳的小鹿,碰碰撞個不停,她沒辦法繼續直直的面對他如此炙熱寵溺的眼底,只有選擇逃避,將視線與地面匯聚成一點,口是心非的鼓鼓雙頰道,
“你這種話怕是跟很多女生說過很多次了吧。”
融洽的氛圍瞬時降到了冰點。
蔣慕白目光並不起太大波瀾的凝視着蘇莫的眼睛,言辭清晰的一字一句道,
“真是不好意思的很,這種話我只對一個人說過,可惜她肯相信我。”
難得面對如此一板一眼的他,蘇莫竟然覺得有些不適應,她不自覺地暗自罵道,自己還真是病的不輕啊,怎麼就能稀裡糊塗的脫口而出那種傷人的話呢,是看到剛纔那麼正經的他莫名的緊張起來了嗎,不然就是自己的智商徹底爲零了。
旋即,她低下頭,不知道自己究竟接下去能說些什麼,而對面的蔣慕白也變的異常沉默,兩人各自的一言不發,空氣也霎時的凝結在一起,停滯流轉,蘇莫覺得呼吸都變的特別艱難。
驀然,蘇莫擡起略帶不安的雙眸,偷偷地瞄了眼依然靜悄悄的四周,只覺得哪裡都不自在,無奈率先的打破尷尬的氣氛,避重就輕的瞎扯道,
“你剛纔怎麼那麼快就穿好衣服,速度真可以去拿個吉尼斯紀錄了。”
“哦,是嗎?”
蔣慕白依然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回話道。
這種突然之間轉換的語氣不禁讓蘇莫感到隱隱的不安,她也不清楚爲什麼會這樣,興許只是因爲已經習慣了平時和他說話時隨意的樣子,如今這般的小心謹慎,彷彿已經不像自己了。
即使察覺到了蔣慕白的冷淡,蘇莫還是忍不住的繼續沒話找話道,
“對了,你那會下午說有事情做,究竟是什麼事情啊?”
蔣慕白恍然大悟的點了下頭,繼而聲線異常平穩的簡單的迴應道,
“就是一些私人的事情,沒什麼特別重要的。”
可是他越是這麼說,蘇莫得好奇心相反的更加嚴重了,更加想要弄清楚忙了一個冗長下午的他到底在做什麼。
她沉思了片刻,最終決定直截了當得追問道,
“是不是不方便對我講起的事情,那你可以不用說。”
蘇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確實是不開心的,眉頭上的不悅也是真實的,但是這不全是因爲蔣慕白不肯對自己坦然接待,當然也充斥了一些對他表現出的漠視態度,很是不爽,即使是自己剛纔說錯了話,也不用這麼抓住一直不放。
蔣慕白聞聲,似乎聽明白了蘇莫的意圖,這才正了正身子,視線再度溫柔的投向蘇莫,嘴邊揚起一抹不自覺的笑容,口吻也隨之緩和下來道,
“怎麼,你終於知道在乎我了嗎?”
“我什麼時候不在乎你了嘛。”
說着,蘇莫刻意的背過身,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滿臉通紅的囧樣,關鍵是有些心底裡的話語當着他的面前,蘇莫真的不知道開不了口。
糾結掙扎一番之後,她才下定決心的給自己打了下氣,既然剛纔的話不應該那麼說,趁着自己現在還有些糊里糊塗的,趁早的把自己想說的全部告訴他。兀的,撥動了下額前散亂的劉海,甕聲甕氣的低語道,
“其實我一直都很在乎你,也會因爲你吃醋,以前是萬萬,我每次看到她可以隨時陪在你身邊就很嫉妒,後來是你身邊的所有女人,尤其是我去別墅找你時,那位不相識的姑娘,我很羨慕她們敢於對你表達她們的真心,而我只能常常的藏在心裡,不敢說出口,我……”
“別說了,別說了……”
蔣慕白倏然的從後面一下子緊緊地抱住蘇莫,表情釋然的眨了眨睫毛道,
“對不起,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對我是否真的有心,你對我也從來沒有信任感似的,剛纔你問起那句話時,去確實是很難過,我一直以爲你只是被我對你的好感動了而已,曾經還自嘲的認爲,你只是把我當做了某人的替身罷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蘇莫拼命地搖着頭否認到,沒想到在蔣慕白心底,對於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這麼消極,她慌張的轉過身,下意識的同樣緊緊地將蔣慕白抱在懷裡認真的解釋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但是就是那麼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也不可救藥的依賴上了你。沒有你在我身邊,哪怕你的口氣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被你控制着,蔣慕白,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蔣慕白會心的淡淡一笑,看着顯得不知所措的愛人,附上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繼而擺出一副讓她安心的表情道,
“哎呀哎呀,你放心啦,你這麼喜歡我,我怎麼會感覺不到呢,只是我一直在故意等你表白而已啦,當然,還有,我也喜歡你,蘇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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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一句話,蔣慕白說的非常認真,蘇莫也聽的分外仔細。
停頓了片刻,蘇莫纔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冷不丁推開蔣慕白,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的臉部瞅了半天,蔣慕白被她看的只深感渾身不自在,卻也大氣不敢多言半句,乖乖的等待着她下面的發言。
良久,蘇莫的眼睛半眯成彎彎的兩條若隱若現的縫隙,目光審視的望着蔣慕白,順着剛纔的話題繼續追問道,
“你還沒告訴我,你一下午究竟是去幹什麼了,就那麼難開口嗎,如果很勉強的話,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訴我了呢,當然以後的任何事情,我都是一點點的也不會過多幹涉呢。”
蘇莫的腔調陰陽怪氣,根本聽不出她是什麼樣子的情緒,蔣慕白的心裡打着鼓,他也擔心蘇莫知道實際情況,倘若不能理解怎麼辦。
但是聽她剛纔的話語,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嗎,只好硬着頭皮的全盤托出道,
“我其實是去見孟言顏了。”
“你去見她了?你的青梅竹馬?”
蘇莫的聲音明顯的高出一個調,瞳孔裡也全然是有些憤怒的在質問。
蔣慕白見狀,急忙的抓着蘇莫的胳膊,慌里慌張的激動道,
“你先冷靜下,聽我說清楚好不好?”
“我爲什麼要冷靜,爲什麼要聽你說清楚,一個萬萬還不夠,還有別墅的一個,現在好了,又來了個青梅竹馬,將慕白少爺,我說您的豔遇還真是好極了呢,簡直可以湊張麻將桌了啊。”
蘇莫明朝暗諷的憤憤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裡就是有一團火苗不斷地燃燒,充斥在她的血液裡,讓她實在忍不住的只想爆發。
不知是逞完了口舌之快,還是稍微的恢復了點理智,蘇莫頓了頓,努力的壓制了下自己躁動的心跳,雙手調勻着氣息,儘量放的緩和的說道,
“好,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給我說個明明白白吧,我也不想每天爲了這些無所謂的事情瞎吃醋,顯得自己很沒氣度的樣子。”
蘇莫說完,嘴巴向上的高高撅起,臉色陰沉只凸顯出一對閃閃發亮的眼睛格外迷人,蔣慕白看着她這麼易怒的性子,實在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但是目前爲止,這種被在乎的感覺還是讓他真是體會到了戀愛的酸甜滋味吧。他兀自的抿了下嘴脣,調皮的摸了摸蘇莫的小鼻頭,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溫和道,
“這些問題我也早就想要跟你談談了,只是以前你一直在拒絕我,所以覺得暫時沒有必要,但是既然現在你說起了,我還是特別鄭重其事的表達下自己的決心吧。”
蔣慕白驀然的頓了頓,挺起胸膛,煞有介事的擺出一副極其嚴肅的表情,擲地有聲的開口道,
“我心裡只喜歡你,從始至終,從未改變,至於萬萬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至於那個別墅裡你見到女孩子,她叫柳宛如,她……”
“原來叫柳宛如啊,這麼好聽的名字,難怪你叫的那麼親切啊。”
沒等蔣慕白把話講完,蘇莫又吃味的插話道,字裡行間都全是赤裸裸的女人的嫉妒。
蔣慕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身子也完全垮塌下來的無力道,
“大小姐你能讓我說完嘛?”
“爲什麼我要聽你在這裡講你和其他女人的故事,我不要聽,就是不要聽。”
蘇莫甩了甩頭髮,高昂起下巴,隨即的堵上耳朵,心下一橫,說不聽就真的一句都不要聽。
蔣慕白看着她着無理取鬧的表現,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無言以對的嘆息一聲,繼續自說自話的蒼白辯解道,
“我對她們呢,都是當做朋友看待的,那位柳宛如小姐我之後會請人送她離開的,至於孟言顏,是因爲她自殺了,我纔不能不去看看她,因爲她自殺的原因是因爲我。”
雖然前面的沒有聽的太仔細,但是後面的話蘇莫仍然是全部的收入了耳中,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回過頭看着蔣慕白,重複了一次反問道,
“你說什麼?她自殺了?這是真的嗎?”
說出去蘇莫頓時就後悔了,如果被孟言顏聽到了自己並未惡意的這句話,怕也會曲解成自己是在懷疑她吧,她現下只覺得自己是問的有些多餘了,倏的,尷尬的扁扁嘴,補充道,
“我沒別的意思,你……”
蔣慕白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面色凝重的低下頭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最開始也以爲是在給我開玩笑罷了,可是當我看到她手上的傷痕和那一圈圈紅色繃帶的時候,我就徹底淪陷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壞事,可以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子折磨成那個樣子,我覺得自己好狠毒,當時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勉強自己的心去喜歡上她,我就是沒辦法放掉你,怎麼辦。”
話音未落,蔣慕白眉頭緊鎖的俯視着光滑的地面,內心卻是分明的凹凸不平,只要一想到那個爲他自殺的孟言顏,他就充滿了深深地歉疚感和罪惡感,他真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幫助她,纔是真正的對她好。
好像糾纏在一起的亂七八糟的紅線球,再也難找出一絲明瞭的頭緒來。
蘇莫望着這個此刻溫善如水的他,想象着自己一定是集齊了一生的幸運才能夠遇上他,會爲別人如此擔憂掛懷的他,纔是自己真正的喜歡的人啊。
如果心裡只能自私的想到自己的快樂,完全無視別人的人,將來有一天,遲早也會同樣的對待自己。蘇莫這時更加堅定和蔣慕白在一起的決心,她暗自的發誓道,再也不會讓他離開一步。
隨即,她淺淺一笑,再度把纖細的雙臂摟住蔣慕白的脖頸,潺潺細雨的安慰道,
“我只知道呢,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可以陪你一起面對,我都會陪着你的。”
蔣慕白把下巴輕鬆的放在蘇莫的右肩上,也隨之同樣的淡然一笑道,
“好,我決定了,帶你去見孟言顏,她想不開完全是因爲不瞭解自己真正渴望和需要的什麼,我們一起面對她,一起開解她,你覺得這樣子會不會好一點呢?”
“啊……?”
蘇莫歪着腦袋,瞪大眼睛,明顯詫異的頓時傻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