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李大掌櫃渾然不知,一門心思想着,不能在嶽大掌櫃等人面前丟了豐寶堂的面子,所以攔住張老等人之後,立即轉身出去拿東西了。
這個時候,張老笑容可掬,有些好奇問道:“小嶽,小李要去拿壓箱底的東西出來了,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要知道同行是冤家,誰收了什麼好東西,各個店鋪的大掌櫃心裡肯定有數。
果然,聽到了張老的詢問,嶽大掌櫃嘿嘿一笑,故意輕描淡寫道:“諸位前輩不要聽他胡吹,就是一個塊瓷板兒,算不得什麼珍品。這樣的東西,我們寶山閣也有。”
嶽大掌櫃的本意是最後一句話,但是張老等人卻比較關係前面的內容。
“瓷板畫?”張老一怔,沉吟道:“什麼時期的東西?”
“乾隆年間粉彩柳蔭八駿圖瓷板畫!”
與此同時,李大掌櫃高聲叫道,然後與一個員工小心翼翼的把一塊一米多長,六七十釐米寬的玻璃板塊擡了過來,再輕輕放在桌面上。
“什麼,柳蔭八駿圖?”
剎那間,偏愛書畫的白老坐不住了,急忙走了過去,低頭打量起來。只見玻璃板塊實際上是一個保護罩子,裡面平放了一塊瓷板畫。整副瓷板以黃釉鋪地,且其釉質瑩潤,上面畫了八匹馬在柳蔭下嬉戲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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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瓷板畫的左上角,還有橫書“柳蔭八駿圖”五字,以及一方一橢圓的兩枚印文。印中的文字相同,白老一看,就順口唸了出來:“乾隆御覽之寶!”
然後白老繼續打量瓷板畫,片刻之後仔細分析道:“八駿圖境界雋秀,視野開闊,而且空間的質感極強,看模樣好像是郎世寧的作品。”
“郎世寧的柳蔭八駿圖,真的假的?”
這個時候,幾個老人連同各個店鋪的大掌櫃,也紛紛圍了上去觀賞起來。
要知道,八駿圖在古代的繪畫中,屬於一個大的主題。八駿,就是指傳說中周穆王駕車用的八匹駿馬。在古代,駿馬不僅屬於交通工具,更屬於戰略物資,加上神話傳說,所以深受世人的喜愛,也讓駿馬圖成爲經久不衰的題材。
古往今來,許多畫家都畫過八駿圖,但是在乾隆年間,畫馬畫得最好的人,大家公認的就是不遠萬里到中國傳教的傳教士郎世寧了。
一時之間,整個桌子被圍得水泄不通,王觀也不好往裡面擠,站在外頭又看不到瓷板畫的情況,只好無奈回到座位上等待起來。
不過,王觀也有些迷惑道:“德叔,郎世寧我知道,好像是意大利人,在康熙年間來到中國,歷任康、雍、乾三朝,是有名的清代宮廷繪畫大師。他的作品很多,而且擅長畫馬我也清楚,不過怎麼還有瓷板畫呀?”
“怎麼就不能有瓷板畫?”高德全反問一句,然後笑道:“這東西就跟緙絲作品差不多,也可能是先有的原本,後有的摹本啊。”
王觀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
“況且在乾隆年間,正是粉彩取代五彩的一個轉折點。用粉彩燒造的瓷板畫,價值也不低於原本的圖畫。”高德全微笑道:“當然,也要看瓷板畫燒製得怎麼樣,如果品相非常完美的話,說不定價值更高。”
“這倒是沒錯。”王觀點頭道:“以名工制瓷,名手繪畫,又是官窯瓷器,如果是真品,應該價值五六百萬吧。”
“五百萬保底,競爭的人多的話,破千萬也不稀奇。”高德全說道,看着被圍得密不透風的桌子,也有幾分見獵心喜了。
“這個……”
就在這時,蘇虞有些迷惑道:“高叔叔,在古代就有瓷板畫了麼?我還以爲是現代的藝術家纔想到在瓷板作畫的呢。”
“瓷板畫很早就有了,最早可追溯到秦漢時期,不過真正意義上的瓷板畫,應該是出現在明代中期。先在平整光潔的坯板上作畫,再經高溫燒製所成。”
高德全微笑解釋道:“開始的時候,瓷板畫只是一些裝飾的東西,用來鑲嵌在牆壁上,形成類似壁畫的圖案。不過後來就逐漸成爲一個獨立的品種,尤其是到了清末民初,瓷板畫幾乎成了達官貴人家中必備之物。”
“其中,衆多的瓷板畫以晚清民國時期珠山八友的作品最受歡迎,堪稱是可以與清三代官窯瓷器比擬的珍品。”說到這裡,高德全也有幾分感嘆道:“可惜呀,好東西總是極少,存世量不多,我也沒有見過幾次。”
“真是好東西啊!”
就在三人閒聊的時候,卻聽白老讚歎不已,不停的讚賞道:“你們看這畫工多麼的精湛,柳樹迎風飄拂,枝葉描繪精細逼真,山石層次感強烈。而柳下的八匹駿馬,或立或臥,三兩爲伴,結伴覓食嬉戲,神態各異,栩栩如生。”
“我敢肯定,在瓷板上作畫的人,必然是高手。可能是當時的名家描摹,也有可能是郎世寧親自在瓷板上繪的八駿圖。”
白老驚歎起來,讚不絕口道:“整幅畫採用寫實的手法,以及色彩的深淺、明暗的對比,突出了八駿神采動人,肥壯圓潤的華貴之氣。瓷板中西洋繪畫的藝術氣息濃厚,構圖遠近安排得當,使得畫面起伏富有韻律,是宮廷繪畫的完美精妙之作。”
“這樣看來,真是郎世寧的作品。”
有人附和起來,旋即埋怨道:“小李,有這樣的好東西怎麼不早說,藏着掩着是不是覺得我們買不起啊。”
“瞧您老說的,您老要是買不起,那麼全國也沒有幾個人買得起了。”李大掌櫃心裡有些得意,連忙賠笑道:“不過,這東西才收上來不久,打算用來壓堂的。”
壓堂,就是所謂的鎮店之寶,一般不會輕易出手。
當然,壓堂也有真壓堂和假壓堂之分。真的壓堂之寶,相當於店裡的招牌,不管多少錢也不會出讓的。但是假壓堂,就是店家提價的一種手段了。
顯然,這個瓷板畫就是後者。
“趙老,這瓷板畫也不算多好。”
與此同時,嶽大掌櫃有些酸溜溜道:“您到寶山閣去,我們那的壓堂雍正琺琅彩題詩過牆梅竹紋盤纔是真正的稀世珍品。”
“我們店的清康熙礬紅彩描金雲龍紋直頸瓶,要比他們的東西還要好。”
“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官窯瓷器雖然不錯,但是比不上我們店的枯樹棲鳥圖梅瓶,那可是南宋官窯的珍寶。”
“我們店有元青花,以及樞府釉……”
剎那間,其他大掌櫃也不甘示弱,紛紛炫耀起來。然而,他們卻是沒有看見,這個時候幾個老人嘴角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旁邊,在高德全的暗示下,王觀拿出手機飛快的記錄。
一會兒之後,高德全悄聲問道:“好了沒有?”
“行了。”王觀揚了揚手機屏幕,輕輕笑道:“還是老前輩高明呀,與其我們自己打聽,不如他們自己爆料。”
“知道就好。”高德全輕聲道:“朱大先生出手,必然就是精品名瓷。如果真的有他的贗品流入市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各大店鋪的壓堂之寶。”
各大店的鎮店之寶,一般比較機密,而且數量不定,不是隨便能夠打聽出來的。本來以爲需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套出來,沒有料到大掌櫃們自己就透露了。
有了明確的目標,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只要一個店一個店的探訪,一件一件的察看,就能夠知道有沒有朱大先生的贗品夾在其中。
各個大掌櫃自然沒有留意到王觀的動作,特別是李大掌櫃,現在十分得意,一時之間也有種鬥寶的衝動。當下,李大掌櫃也沒有多想,就笑眯眯道:“諸位,你們要是覺得自家的東西好,就拿來比一比唄。反正九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都在這裡,恰好可以請他們作爲評判。”
聽到這話,許多人遲疑起來。
然而,作爲李大掌櫃的冤家對頭,嶽大掌櫃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退縮,反而非常有自信的開口道:“比就比,誰怕誰。等着,我就拿東西過來。”
說話之間,嶽大掌櫃揚長而去,看來真的打算和李大掌櫃分個高下。
見此情形,輪到李大掌櫃表情微變了,他突然想起來,寶山閣的壓堂雍正琺琅彩題詩過牆梅竹紋盤的價格毫不遜於粉彩柳蔭八駿圖瓷板畫。相反嚴格來說,無論是藝術成就,還是歷史悠久,前者要比後者更勝一籌。
“該死的嶽不羣,估計就是算準了這點,纔會答應得這樣爽快。”剎那間,李大掌櫃在心裡破口大罵,有些後悔莫及。
就在這時,張老眼睛一亮,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上枕頭,真是意外之喜。
這麼好的機會,張老自然不會放過,急忙笑道:“小李,你這個提議好。今天我們一幫人到古玩城來,就是想買點好東西。不過人老了也有些精力不濟,懶得一家家店鋪逛下去了,你們能把東西送來最好。”
“是啊,你們也不許敷衍了事,都把最好的東西拿過來,我們要打分的。”秦老也趁機幫腔,把這件事情落實下來。旁邊的老人也配合默契,紛紛的開口催促。
有種情況叫騎虎難下,一幫大掌櫃才叫喊着自家的東西不比瓷板畫差,現在在張老他們的擠兌下也不好改口,只得出去張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