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飛白這一番話,卻是打動了劉教授,或者說得到了一件好東西,總要抒發一下心中的喜悅之情。這是常態,無可厚非,沒人能夠避免得了。
劉教授也不例外,在俞飛白的攛掇下,先把盒子拿到手中,這才欣喜笑道:“其實我也沒有說謊,這確實是樹脂。不過不是一般的樹脂,而是一種名爲熒光樹的膠脂。”
“熒光樹?”
王觀等人愣住了,俞飛白更是搖頭道:“從來沒有聽說過。”
“沒聽說過很正常,因爲這種植物已經絕跡了。”
劉教授笑道:“早在唐代中期就已經絕跡,現在只有一些冷門的古籍上纔有這種植物的記載。當然,熒光樹是我按照其功能起的名字,在古籍上卻是別的稱呼。”
說話之間,劉教授一連提了幾個古名,王觀和俞飛白依然連連搖頭,爲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慚愧不已。
“這很正常,都是些比較偏門的書,不是專門研究,很少人留意。”劉教授反過來安慰:“這種植物不要說你們了,就是一些大學者也未必知道。術業有專攻,很正常。”
俞飛白點頭之餘,又繼續求教道:“那這樣植物膠脂的功效是什麼?”
“這種植物喜歡生長在富含磷土的地方,儘管是樹,但是成株也只有一尺高而已。由於根系十分發達,能夠吸收大量的磷粉,所以一到晚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植物枝葉就能夠泛出熒光。”
既然說開了,劉教授也不再隱瞞:“不僅是枝葉。把枝葉根莖搗碎,提煉出樹脂之後,也有這樣的功能,在夜裡能夠散發幽幽熒光。”
提示了盒中物質的奧妙之後,劉教授情不自禁把盒子抓緊了,也不是擔心王觀等人後悔,而是一種本能罷了。另外就是覺得在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是瞠目結舌一臉驚歎的樣子纔對。可是劉教授看去,卻發現這些人反應卻非常冷淡。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一瞬間,劉教授心裡感覺不平衡,十分奇怪道:“這可是十分稀罕的東西呀,或者說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
“相信,怎麼不相信。”
俞飛白聳了聳肩膀。隨口說道:“東西儘管稀罕,但是說白了,就是夜明珠的變種而已。這樣的東西可能在古代價值連城,但是現在也不算多值錢。”
“那是你們不清楚這東西的真正價值。”
適時,劉教授多少有些氣惱,畢竟自己當成是珍寶的東西,別人卻視爲爛大街的白菜。當然讓人感覺不爽。一時衝動之下,劉教授直接把東西的真正奧秘說了出來:“據古籍記載,有人把這種膠脂融於墨中,然後畫圖臨書。作品也能夠在夜裡發亮……”
“什麼。”
剎那間,王觀等人自然一驚,多少有幾分懷疑。
“真的假的?”俞飛白將信將疑道:“好像沒聽說有這樣的書畫作品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種植物在古代十分稀少。而且在唐代中期就絕跡了。”劉教授辯解起來:“你們想想看,唐畫流傳到現在。本來就沒有多少了,更何況用了這種膠脂的書畫,那更是鳳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你這話聽起來是有些道理。”
俞飛白點頭,又搖頭道:“不過我還是不信,除非……劉教授,不是我多疑啊,或許古代真有這樣的東西,你真的能夠肯定,這盒子裡的膠脂,就是你所說的熒光樹脂嗎?所以我覺得你最好做個驗證,免得空歡喜一場。”
“事先聲明呀,如果不是熒光樹脂,我們概不負責。”俞飛白最後一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自然讓劉教授有些動搖了。
“反正東西就在這裡。”
此時,王觀推波助瀾道:“是真是假,只要截取少許做個試驗就行了。當然,如果劉教授覺得是真的,也願意當真,那等我們什麼也沒說過吧。”
“那是那是……”
俞飛白配合默契,也露出了別樣笑容,好像笑話劉教授準備自欺欺人一樣。
這種情況下,劉教授怎麼可能還淡定得了,二話不說立即站了起來,然後伸手邀請道:“諸位,請到我書房做個見證。”
王觀等人肯定不會拒絕,欣然隨着劉教授來到他的書房。
走進房間一看,大家才發現這裡與其說是劉教授的書房,不如說是他的收藏室。堪比客廳一樣寬敞的空間之中,不僅是擺放書桌、書架之類的書房用品而已,另外還有兩三排架子。架上盡是各種古董物件,在金大爺家買回來的博山爐也在其中。
這樣看來,劉教授的收藏品還算是比較豐富,其中也不乏一些小精品。
見獵心喜,王觀自然打量起來。儘管沒有上手觸摸鑑賞,但是大致也能夠確定,哪些東西是真品,哪些東西可能是仿品,當然也有一眼假的贗品。
不過作爲客人,就算髮現了贗品,王觀也沒有指正的意思。畢竟古玩行當之中,最忌諱交淺言深了。交情不夠,你說東西是假的,人家未必會相信,或許還以爲你想誆他。
爲什麼行家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用婉轉的語言表述贗品呢?究其原因,無非是買到假東西已經很讓人傷心了,你要是不注意語氣,人家肯定覺得你在幸災樂禍,在自己傷口上撒鹽,不翻臉纔是怪事。
所以就算王觀看出什麼端倪來,也不會隨口亂說,況且這個時候,劉教授也沒有聆聽的心情,進到書房之後,立即取來筆墨紙硯,打算驗證自己的判斷。
紙是上好的宣紙,筆是江南的湖筆,硯是呵氣生津的端硯,至於墨自然也不簡單,那是特製的松煙墨錠。現在的書畫家,除非是沒有這個環境條件,不然的話,一般使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墨錠。墨汁什麼的,那是低端玩意兒,已經上不了檯面了。
使用墨錠,自然不僅是復古風潮,附庸風雅,更主要是濃縮就是精華,用墨錠研磨出來的墨汁,墨色如漆,油光閃亮,品質確實要比墨汁要好。
當然,現在劉教授使用墨錠,那是由於調配的需要。此時此刻,他在盒中割取了少許所謂的熒光膠脂擱到硯臺中,然後滴了幾滴清水,再執起堅硬的墨錠研磨起來。
在手指均勻運轉之中,膠脂卻沒有化開的跡象,不過劉教授也很有耐性,不斷的研磨,又是碾,又是壓,墨汁倒是出來不少,但是膠脂卻好像牛皮糖似的,久久沒有化開。
見此情形,王觀和俞飛白相互看了眼,眼中充滿了懷疑之色。
這情況好像不對啊,按照劉教授的說法,這膠脂應該能夠融化在墨汁中才對,然後再用這種調配好的墨汁寫字,就可以達到夜裡泛動熒光的效果。
可是現在看來,膠脂根本沒有散化的跡象,可以證明劉教授的推斷有誤。
當然,劉教授不可能這麼快死心,還在努力的研磨。王觀見狀輕輕搖頭,有些無聊的走開幾步,繼續觀賞架上的收藏品。
看得出來,劉教授這些收藏,儘管有些雜亂,但是也有一定的專項收藏趨勢。諸多物品之中以文房類的用具較多。
其中以筆筒、筆架、筆掛、筆洗、鎮尺、臂擱等等小物件爲主,這些東西的材料有玉石竹木、牙角陶瓷等多種,造型各異,雕琢精妙,可用可賞,也算不錯。
當然,大件東西也有,比如說王觀就看到一個大腹花瓶,高度將近五十釐米,表面是五彩紋飾。看起來很像是清代五彩花瓶,不過繪畫的功底太差,或者說根本沒有繪畫的功底,而是直接用貼花紙粘上去,稍微打量就知道是現代工藝作品。
不過,劉教授應該是知道這個大腹花瓶的底細,不然也不會擱到最角落之中。
王觀笑了笑,目光在角落掠過,忽然看見一件東西,然後就定住不動了,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起來,又驚又喜,又難以置信,反正心情十分複雜。
其他人倒是沒有留意王觀的異狀,還在關注劉教授研墨。發現硯中的膠脂還沒有化開,俞飛白終於忍耐不住了,委婉開口道:“劉教授,研磨了這麼久,您也該累了,要不歇歇?”
劉教授充耳不聞,繼續在研墨,飽滿油亮的墨汁越來越多,但是膠脂或圓或扁,在墨錠的碾壓下形成千奇百怪的形狀,卻偏偏沒有融解。
這樣的情況下,劉教授也有幾分煩躁,最終把墨錠一丟。由於動作過大了,甚至震動了硯臺,濺起一蓬墨汁將桌面上雪白的宣紙污染了一片。
一時之間,桌上有幾分狼藉,劉教授也沒有收拾的意思,而是拿起香皂在旁邊的水盆中慢慢淨手。臉上表情嚴肅,眼中卻難掩失望之色。
“劉教授,你也不必難過。”
這個時候,王觀隨之驚醒過來,回頭看了一眼,馬上就明白怎麼回事。心念百轉之間,他開口安慰道:“這件東西就算是熒光樹膠脂,但是經過了千百年的歲月流逝,或者已經發生了一些質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功效……”
“說得沒錯。”俞飛白深以爲然,感嘆道:“時間就是一把殺豬殺,刀刀見血,無人能擋,更何況是膠汁類的東西呢,恐怕早就退化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