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moku果真是個計劃趕不上變化的人,而且也不顧及別人的計劃。週一不回來不早說,學院的期中作品展九點半開始,他九點纔打個電話過來,沐白本來想去建材市場的,看來又得推遲。
電話那頭,moku大人心情很好的樣子,背景是斷斷續續的吉他聲,還有個男孩子嚷嚷“你這記得是什麼譜子?你彈的通嗎??”
安南迴他一句“水平差。”
“呸!”那邊男孩子聲音脆脆的,吉他聲停了“你再刺激我一句試試!!”
電話裡一陣呯嗙聲,moku又笑又喘,忽得又哎喲一聲“不許咬,安小狗是吧…”
那邊正撲騰着,電話斷了。斷的那麼突然,彷彿天突然黑下來,彷彿有厚重的幕布把沐白從鮮活的生機盎然的世界孤立開來,唯留空泛蒼白與惶然。
沐白握着電話苦笑一下。安小狗?是安小佳吧…兄弟感情還真是好。沒時間多想什麼了,沐白把手邊的東西一收往學校趕。
沐白和安南是一個學院的學生,只是不同系。沐白學建築設計主修室內裝潢,安南則是學服裝設計,同屬藝術設計學院。現在都是大學三年級的精英學長一類的人物,一個以細膩嚴謹兢兢業業聞名,一個以狂放恣意天縱奇才著稱,就好像地球的兩極,卻是衆人眼裡再合諧不過的密友。
藝術設計學院的期中作品展其實主要是爲了那些一年級新生準備的,一方面給他們展示才華打響知名度的平臺,一方面讓他們見識一下學長們的水平,以便發現人才並激勵人才。
服裝設計系的教導主任曹小姐見到沐白連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都省了,直接翻了個白眼,形影不離的厚皮筆記本翻開“安南,從開學到現在就上了兩次課…論文,只交了一篇…”
三好學生沐白同學聽的冷汗淋漓,這傢伙竟然還沒被開除…
曹小姐捧着本子問“他人呢?又派你來?我非找他算帳不可!!”接着從學業到生活作風把安南大人批的體無完膚
沐白頭痛的聽着,曹小姐最後語重心長的說“沐白啊,安南是脫了繮了,你可要幫老師把他看好了啊…”臨走還重重拍拍沐白的肩膀。
沐白很無奈,這些人都拿自己當那野馬同學的制動器呢?可是,若連自己都有了脫繮之勢,應該怎麼辦?
展場中很顯明的位置放了安南一幅小畫。夏日荷塘本是國畫工筆中常用的題材,用油彩繪出別有一番濃郁的質感,不是風淡雲輕而是山雨欲來。荷葉上一隻小蛙,趴在葉中卻是一種斜着眼鄙夷天下的moku牌招牌神色,伺機而動躍躍欲起。
POPO進了展廳一眼就瞄到了沐白。那人一身鬱郁的白,在紛繁複雜的背景裡站成一團稀薄微冷的空氣。
POPO也站在畫前看“爲什麼他要從油畫系轉走呢?”POPO比安南低一界今年大二,他入校的時候安南剛剛轉系,就這樣與那個魔昧男子堪堪錯身而過。
沐白見到他有點吃驚也有點不快“安南今天不會來,讓我替他參加。”這個人與moku以前那些愛慕者有些不同,不急不徐的態度表現的志在必得,讓人覺得很危險。
總有本事招惹些無端的人…沐白心浮氣躁,安南是不玩出火來不罷休啊。
“我知道。”POPO笑。早猜到安南不會那麼安分來講話,不過會讓沐白來替很意外。果真關係像傳聞的那麼好麼?“我不找他,是專程來看他的作品的。那個,”指指服裝設計專業的展臺“粗線手編外套很有意思。”
那個啊,沐白彎彎眼睛露出個笑容來。爲了編這套衣服,家裡被他弄的亂作一團。最後,爲了感謝自己的大力支持和勤勞持家,安南送了一件給自己,有溫暖的木質釦子,很喜歡。
望着沐白的側臉POPO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不舒服。但是,這不是排隊買菜先到者先得,大家各憑手段吧。“是很不錯,可是他爲什麼從油畫系轉走?”
這個問題是第二次被問到了。沐白臉色沉下來。自己並不想回答,這個金絲眼鏡後面精光閃爍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卻執意要問“可能是沒興趣了吧。”
POPO盯緊了沐白的眼想從中探究些什麼,卻只見到一絲不耐,他再想發問,展臺上忽然響起個女聲“下面請沐白學長致詞!”
錯身離去時,沐白聽到那人輕笑“沒興趣?還是怕人從中窺探到什麼…”
沐白腳步沒停往臺上走,心裡卻有種衝動想要回身揮他一拳。安南最討厭這種窺探剖析的企圖心,真有道理。
安南和安小佳在家裡肆無忌憚的住了小半個月纔回來,冬兒學姐組織了錦戶和楊胖兒去接。
安小佳坐在火車上老遠就看見自家陛下白衣飄飄丰神如玉的樣子,激動的熱淚奔騰,一副終於找到組織了的樣子。
安南看他伸着脖子望眼欲穿就不爽,自己鬱悶了一路蜜月短暫,他非但沒一點共鳴反而迫不及待要投入別人的懷抱!moku大人抱着這樣的感情基調下車,見誰都笑的陰惻惻的。
這時久別重逢的喜悅己經成功的擊倒了安小佳,他很沒形象的扯着陛下的衣角“陛下,我可回來了…”真是一言難盡,他本來想整個人巴到陛下身上去的,那樣更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但是陛下凍力十足的眼神一掃,他就改主意了。
安南聽着陰笑兩聲“是啊,想死我們安小佳了。”
錦戶陛下今天格外有人情味,用看臭蟲的眼神從上到下把安小佳濾了一遍說“瘦了。”
冬兒四下看看,問安南“沒人接你麼?”
沒必要吧。安南盯着安小佳,那人還扯着陛下的衣角,十足的狗腿相,看不出這冷麪男有什麼魅力,無非就是長得英俊了些,自己對安小佳那麼好,他卻奮不顧身心甘情願跑到別人身邊受虐,這是什麼世道!!
冬兒學姐選了家火鍋店給兩人接風,剛巧在店裡遇到另一羣同學正喝着,安小佳不知死活的過去打招呼,不一會兒就給灌的五迷三道的回來了。
偏偏此人酒量極小酒品奇差,他醉了大家都別想吃好了。冬兒笑眯眯由他去鬧,楊胖兒眼裡只有吃的,別的自動屏閉,最終還是陛下受不了了從身上把安小佳扒下來想丟進火鍋裡,安南適時出手才免了小安同學死於非命。
安小佳喝醉了把牛皮糖的本質發揮的淋漓盡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安南懷裡扭,雙手衝着陛下亂揮,一幅傷心欲絕的樣子。
冬兒學姐在一邊火上澆油,指指纏成團的三人對楊胖兒說“安小佳——白素貞,錦戶——許仙,安南——法海。好一場雷鋒惜別啊!”
安南黑了臉,我怎麼就成了法海了?還棒打鴛鴦!
錦戶也覺得自己老婆腦結構有問題“見過這樣逃之夭夭的許仙嗎!”
冬兒還解釋“欲拒還迎嘛…”
好一場欲拒還迎啊,安南把安小佳弄上計程車抓回了家,乘着他在玄關換鞋的空子,安小佳同學己經晃着迷蹤步八步趕蟬的速度飄進了廚房。
廚房桌上滿是美食,烤小牛排,紅酒雞翅,散發着誘人香氣的麪包卷,明晃晃的高腳杯…沐白準備了一下午想給安南個驚喜的,可沒想到等到近十點,肚子餓的直叫的時候,安南卻給自己帶回來了個大驚嚇…
桔紅色的及腰小夾克外套皺巴巴的披在肩上,安小佳晃着毛刷頭握着小叉子滿桌追雞翅尖,擡起頭來是熏熏然一對鹿眼兒,閃亮如絲,困擾的皺起鼻子,酒紅色菱脣張張合合“安南,叉不到…”
從下車癟到現在的大魔王摸着毛刺頭,就只餘柔情似水了“叉不到?該…”嘴上說卻伸手捏了一隻細細的喂他,手指被輕輕咬的潤潤癢癢“我也餓了喔…”
頭頂上是自己在裝飾城的燈海里選了很久挑中的圓筒縷空吊燈,桌上是自己整個下午洗洗切切的成果,爐上是安南最喜歡的散發着美好味道的濃湯,身邊是自己世界中唯一僅有的光芒。現在那個人正擁着別人,在溫柔的燈光裡勾着嘴角,不是若有所思不是似笑非笑,清晰的纖發畢現。
沐白背過身去關上天然氣,爐火搖晃了兩下澎的熄滅。鍋裡濃湯的熱氣忽的強烈的涌至面前,溼潤悶熱粘稠的讓人呼不上氣來,不知不覺手裡的勺子掉下來,扣在鍋沿上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
安南的聲音懶懶的帶點沙啞“你是不是總偷吃糖?怎麼這麼甜…嗯?安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