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觀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不諱道:“非法入境的事情,就是他指使的。”
“原來是他……”陳聰頓時明白過來,然後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漫不經心道:“要不要讓他老子出面,給你敬酒賠罪?”
不要懷疑,陳聰確實有這個能力。在這個島國,除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政治家族,其他議員政要什麼的,陳聰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用了。”王觀搖了搖頭,笑着說道:“一點小衝突,解決了就好,沒有必要再鬧得滿城風雨。”實際上,他也不想欠下陳聰的人情。
“嗯。”陳聰輕輕點頭,讚歎道:“你真是寬宏大量。”
“寬宏大量?”
王觀一笑,覺得李浩絕對不會這樣認爲。不過,李浩是什麼想法,也與他無關了。相反,在李浩憤怒的目光注視下,他忽然覺得這個枯燥無味的宴會變得有趣多了。
漸漸地,宴會也接近了尾聲。李先生逐一將賓客送出了別墅大門,握手道別……
其實,李先生送客揮別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禮儀。所以大家離開的次第,顯得十分的井然有序,甚至按照一定的順序,一個一個的出門而去。
十幾分鍾之後,從順序來說,應該是輪到了陳聰與王觀了。然而,就在這時,李先生卻忽然挽留道:“兩位,請留步……”
對於李先生留客的舉動,許多人感到驚詫不解。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把疑惑收起來,看了眼陳聰和王觀,就在李先生的禮送下,離開了別墅。
一般人覺得,李先生主要是想和陳聰談些私密的事情,順帶把王觀留下來而已。但是也有些人隱隱約約覺得,挽留王觀纔是李先生的主要目的。
不管是哪個理由。反正李浩感覺自己要瘋了。那是一種怒火中燒,卻發泄不出來的憋屈苦悶,讓他感覺胸口都要悶炸。悶得想要鬱積吐血。
當然,也不管李浩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反正在李先生親自禮送下。他再不情願,也只能和其他客人一樣,乖乖的走出了別墅大門……
“讓兩位久等了,抱歉抱歉!”
送走了全部客人之後,李先生才返回客廳招呼陳聰和王觀兩人。
“沒事……”
陳聰自然是微笑擺手,與李先生客套起來。不過在閒聊了兩句之後,李先生卻在王觀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見此情形,陳聰馬上明白過來,這場會談的主角不是自己。當下,陳聰也很識趣。端了一杯清茶細品起來。果然,李先生向陳聰微笑點頭之後,就藉着這個機會看向了王觀,然後彬彬有禮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對唐伯虎的字畫很有研究?”
“也稱不上是很有研究。就是有些瞭解而已。”王觀說道,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難道說李先生是想興師問罪,責怪自己戳穿那幅畫是贗品的事情?
不過,看起來不像啊。
事實證明,李先生確實不是爲了興師問罪。反而和顏悅色道:“看得出來,小兄弟也是愛畫之人,而且眼力不凡……”
“眼力不凡談不上,但是少許鑑賞能力還是有的。”王觀不亢不卑道,心裡卻有些迷惑不解,弄不清楚李先生的目的。
幸好,李先生也沒有再繞圈子,直言不諱道:“小兄弟,恕我冒昧留你下來,實際上是想請你幫忙看一幅畫。”
“嗯?”王觀有些意外,遲疑道:“什麼畫?”
“唐伯虎的畫。”李先生笑道,輕輕的揮手,就有人拿了一個卷軸上來。
看得出來,李先生非常珍愛這幅畫,先戴上了白手套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卷軸攤開,平穩的鋪在了旁邊乾淨的桌面上。
“小兄弟,請你過目。”李先生客氣道,語氣有幾分期待。
這種情況下,王觀當然不會拒絕,而且也沒想過要拒絕。畢竟,無論這幅畫是真是假,仔細的觀察鑑賞,就是一個經驗積累的過程。
當下,王觀輕步走近桌子,低頭一看,整幅畫面盡收眼底,也讓他心中一驚,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甚至帶着幾分驚喜交集、難以置信之色。
旁邊,陳聰不懂欣賞字畫,但是也有幾分好奇,走了過來觀看。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也沒有覺得這畫多好。只見圖畫上是一片寒林,左邊兩株蒼松爲這片光禿禿的林木更增添了蕭瑟之氣,天空布着鴉陣,枝柯上壓滿鴉羣,給人一種淒涼悲苦的感覺。
“傳說中的唐寅鴉陣圖!”
王觀輕輕吐氣,定了定心神,纔算是把激動的心情壓了下來。
“沒錯,就是那個鴉陣圖。”
李先生眼睛明亮,露出濃郁的笑意,輕微感嘆道:“傳說唐寅有一天把這幅鴉陣圖掛在家中,立即有數千只烏鴉縱橫盤旋在屋頂,恍若酣戰,堪稱奇絕。”
“這麼神奇?”
陳聰一愣,看圖畫的目光頓時截然不同了。
“當然,傳說只是傳說,也不能當真。估計這個傳說主要是想說明,唐伯虎很擅長寫意花鳥畫,而繪畫的鴉陣圖更是富於真實感,是他的代表作。”李先生也有自己的理解,然後輕聲問道:“小兄弟,你怎麼看這幅畫?”
李先生的言下之意王觀明白,無非是想知道這畫的真僞而已。
王觀又繼續觀賞圖畫,卻沒有急着回答,半響之後問道:“李先生,這幅畫你應該請了不少人看過吧?”
“呃……沒錯。”李先生猶豫了下,才輕輕的點頭,開口道:“那些看過的人說……”
“不用告訴我他們說過什麼,免得讓我先入爲主。”王觀搖頭道,打斷了李先生的話。
其實,也不用李先生說,王觀也知道這幅畫肯定存在爭議。估計那些看過的人,有些人覺得這幅畫是真跡,另外一些人認爲是仿品,或者乾脆是贗品。無非就是這幾種情況而已,每個人都各抒己見,讓李先生不知道相信誰的意見。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請王觀這樣的年輕人幫忙看畫……
說白了,李先生現在已經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味,不管王觀真懂假懂,只要他開口說這畫是真跡,想必李先生也很開心。當然,在事後李先生肯定又陷入懷疑之中,繼續請人看畫,然後循環往復……
不說李先生了,就是王觀,在沒有使用特殊能力之前,他也不敢輕易判斷鴉陣圖的真僞。因爲這幅畫實在是太珍貴了,只要是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這幅畫就是唐伯虎的真跡,那麼李先生肯定一直不得安心,不斷的相信、懷疑,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此時,王觀再次研究圖畫,只見整幅畫面,佈局不拘一格,立意新奇,筆墨枯潤相間,濃淡自然,寂靜的寒林與喧譁的鴉陣構成了希望與幻滅、生機與窒息的鄉野生活。觀賞這幅圖畫,又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悲涼,心情低落。
時間過了好久,李先生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兄弟,你是怎麼看的?”
適時,王觀才慢慢的回神,微微沉吟道:“一般來說,要鑑定一幅畫的真假,很大的程度上是要從作者本人的時代背景,以及人生經歷入手。畢竟除了那些應酬的作品以外,作者的創作意圖,就是判斷圖畫真僞的重要依據。”
“嗯。”
李先生輕輕點頭,表示贊同。畢竟現在市場上,經常出現一些臆造的畫作,往往讓人哭笑不得。比如說清末的字畫,出現了乾隆皇帝的御印,又比如說唐伯虎是明代中期的人物,畫上卻出現了明代以前的名人鑑賞鈐印。
種種不合理的“穿越”,就是最大的破綻。所以王觀才說,要注重時代的背景。
“李先生應該知道,類似鴉陣圖這樣的圖畫,屬於比較偏冷的題材。一般來說,不可能是應酬之作。就算唐伯虎是賣畫爲生,別人也不可能上門求他繪這種畫。”王觀十分肯定道。
“爲什麼?”陳聰十分不解。
“烏鴉在古代,確切的說,應該是在唐宋之後,就成爲了不吉利的象徵。買唐伯虎字畫的人,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富商豪紳之類,這種人不可能求畫鴉陣圖觸自己黴頭吧。”
王觀解釋起來,又繼續說道:“鴉陣圖向來是鬱郁不得志、憤世嫉俗的文人最愛。如果是風光得意,又有誰真心喜歡這樣的題材?”
“其實,只要對唐伯虎生平有些瞭解的人,就會知道他這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樣光鮮亮麗,甚至可以說是窮困潦倒了大半生。去世之後,連身後事也是一幫朋友湊錢幫他安排處理的,讓人悲嘆。”
王觀搖了搖頭,有點兒噓唏道:“所以說,唐伯虎在那樣的處境下,自然具有十分強烈的創作意圖,描繪一幅鴉陣圖抒發苦悶的心情,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小兄弟的意思是,這幅畫是真跡。”李先生問道,眼中有幾分喜悅。
“先聽我把話說完。”
王觀不置可否,指着桌上的鴉陣圖道:“你看這裡……”
“這裡怎麼了?”李先生順勢看了過去,只見王觀所指方向是畫面一角,那裡畫了一塊怪石,石邊有一棵光禿禿的病樹。樹上還有一羣寥落的寒鴉,在空中形成一個回字似的鴉陣,顯得淒涼孤寂,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