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坐上攬勝後座,看着精緻的內飾,聞着淡淡的皮革香味,忍不住搖了搖頭。
“呵呵,小子,我可是很記仇的,你今天上午居然敢吼我,那我現在就要在打擊打擊你了。你知道這車是誰去買的嗎?你知道爲什麼會買越野車嗎?你知道是誰給老太太出的主意嗎?你知道是誰安排老姐出馬的嗎?現在請允許鍾棋先生向你隆重介紹,安排這一切的,是未來的大導演,奧斯卡金像獎獲得者、金棕櫚獎獲得者、金馬獎獲得者鍾棋鍾大師。”
“小舅羞,其實是姥爺不准你買這個車,你才讓媽媽買給小小舅的,你還說可以經常蹭過來開,而且可以拿你的X5換。”
“我靠,帶了個小間諜。豆豆,都是舅舅,不公平啊。”
“不是,一個是小舅,一個是小小舅,大的當然不能欺負小的啦。”
常老家很遠,在延慶的山裡,鍾棋給吳迪解釋說:
“老常叔曾經也是國字打頭,不過是從文化戰線上去的,一直都是頂級的鑑定師。退下來後沒事做,又嫌城裡空氣不好,就在延慶山裡置了個宅子。老頭子知道他好這一口,我又搞了個拍賣行,一有好東西就讓我送過去給老常叔看,所以我們纔要跑這一趟。不過,小五,我給你說件事,你可別生氣。”
“先別急,你說有個朋友開拍賣行,感情就是你啊。”
“呵呵,我有股份,很多公司我都有股份,小子,你四哥我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啊。”
“少廢話,快說什麼事?”
“我靠,打岔的是你好不好?”
“別廢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那畫可能上不了拍。”
“啊?爲什麼?應該不是假的啊?”
“老常叔和張大千一樣,喜歡石濤的畫,平常好東西拿給老常叔看,有合適的他會留下來,給的比拍賣還高,但是留下的很少。你這幅畫他一定會要,不過老常叔下個月底要過八十大壽,老頭子的意思是這幅畫如果是真的,就當壽禮了。”
“哦,那就送唄。”
“你要想好了,這可是幾千萬的東西。”
“這麼貴?哎呀,不過在我眼裡幾千萬和幾百萬沒什麼區別,靠山屯的孩子們不用我操心,車也有了,過幾天拿到提成去買個房,我啥也不缺,要那麼多錢幹嘛?再說,家裡老人要用東西,當子女的不該給啊?”
“你不結婚,不養孩子,不想過好生活啊?”
“什麼叫好生活?我不缺吃不缺穿,又能掙錢,送幅畫值什麼?”
“好了,不逗你玩了,畫要送出去,我給你錢,算我買的行不?”
“別,別跟我提錢,提錢我跟你急。”
“有本事你回去找老頭子去。”
“去就去,真要給我錢,我今天晚上就找他去。”
“我看你小子啊,就是沒見過錢,但凡是有點錢,吃過苦的人,都不會像你這樣輕描淡寫,將來有你哭的時候。不好,要快點,每天中午一點,老常叔雷打不動的要睡覺,一睡倆小時,我可不想等那麼長時間。”
吳迪尋思,可能真跟沒見過錢有關,也可能跟那塊玻璃種有關,最可能的是,他還有終極寶貝——天書!
緊趕慢趕,到了老常叔位於半山腰的別墅時也已經快一點了,鍾棋拿着畫一陣猛跑,害的吳迪拉着歐豆豆也跑起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吳迪就給了這個宅子一個評價,人間仙境。
“老常叔,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還沒進大廳,鍾棋就開始喊,吳迪聽見一箇中氣很足的聲音從大廳裡傳來:
“臭小子,就怕你老常叔睡覺是不是?我偏要睡足了再起來看。昨晚沒睡好,老楊頭,走,睡他三、四個小時再說。”
鍾棋可沒有在家時的拘謹,他一邊朝裡走,一邊說道:
“等您老睡醒了,這東西也毀了。呦,可來巧了,楊叔叔也在呀。吳迪,豆豆,快過來我給你們介紹。”
這個別墅是仿古建築,蓋得像四合院似的,都是平層,吳迪現在站的就是第二進的堂屋。他一眼就看見了兩個胖老頭站在堂屋中間,瞬間有了種偶像破滅的感覺,仙境中住的不都是相貌清瘦,仙風道骨的仙人嗎?不管這倆胖老頭誰是老常叔,和仙風道骨也掛不上號啊?這也怪吳迪不關心政治,換個老京油子,只要說是曾經國字頭的老常,誰能不知道就是十幾年前那個經常在電視上見的胖老頭?
兩個老人一點都看不出有一個八十了,吳迪感覺都才五十左右,甚至比他爸爸還要小些,不待鍾棋介紹,其中一個更胖的老頭就朝兩人走來:
“你就是歐豆豆吧?歐幸福,真是個有福的娃。來,常爺爺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手串給你帶上。”
“這可使不得,活佛開過光的九眼天珠,這小傢伙哪消受的起?”
“你一邊去,來,小傢伙,爺爺說給就得帶上,長者賜不敢辭嘛。”
老頭把手串給歐豆豆帶上,纔對吳迪說道:
“你就是那個老倔驢的乾兒子吳迪吧?老傢伙一輩子不欠人人情,我看他這次是完蛋嘍。”
老爺子一招手,保姆遞過來一個首飾盒,打開,是一個白玉觀音,伸手遞給吳迪,笑道:
“好些年不出門,收不到好東西了,到不了羊脂玉的級別,不過大小也還是個玩意兒,小傢伙不要嫌差呦。”
吳迪正要推辭,看到鍾棋示意他接下來,就大大方方的收了起來,笑道:
“我待會兒就帶上,老人家給的東西,都說能保平安。”
“嗯,好,不怪老倔驢能看上你。”
老楊頭走上來,拿出一對文玩核桃和一隻毛筆,分別遞給吳迪和歐豆豆,笑道:
“我可不是常老頭那樣的大土豪,小玩意,拿着玩吧。”
吳迪連聲道謝,歐豆豆更是甜聲說道:
“我就拿這個筆練毛筆字,過幾年來和爺爺比賽。”
說的兩個老頭臉都笑爛了。
鍾棋眼尖,看到了吳迪手上的核桃,不由得又叫起來:
“老款獅子頭!楊叔,我的心在滴血呀,平時看都不讓我看,現在你隨手送人,不公平啊!”
說的真是字字泣血,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臭小子,帶什麼東西來了,快點拿來,待會兒還得睡午覺呢。”
“噔噔噔噔,隆重登場!”
鍾棋把手裡的油紙包遞到常老手中,
“畫?怎麼是包着的?絹畫?”
常老一沾手就猜出來是畫,不過猜錯了方向。
“不是,是,哎,是畫,不是絹畫,剛從一方磚硯裡挖出來。”
“哦,那是要快點,走,上你楊叔的工作室。”
老楊頭的工作室在第一進院子的西廂,一行人快步走過去,常老小心翼翼的打開油紙,看到畫紙摺痕中像海綿樣的東西,點點頭,將畫打開,放在桌上,看了起來。
鍾棋悄悄給吳迪解釋,老楊頭是裝裱大師,也七十了,是常叔的好朋友,經常過來陪常叔住,有時候一住就是半年,因爲經常把活帶過來幹,在這邊也置了一套傢伙。
老楊頭湊上去,看了一眼,說道:
“石濤,山水圖。”
“嗯,好東西啊,保存的也很好,這幅畫《大風堂書畫錄》、《石濤研究》都提過,據記載尹簡堂收藏後就不知所蹤,市面上倒是見過清末的仿作,甚至有人說這畫是杜撰出來的,沒想到真畫在這裡。”
“你們看,這裡還有尹簡堂的鑑藏印。”
常老拿着放大鏡又仔細看了一會,直起腰說道:
“石濤的畫師法自然,描寫自然,山水畫粉本多是黃山奇景,他寫黃山的皴法,力求和黃山岩石層的構成形態相似。黃山多松樹,千奇百怪,因此石濤畫鬆,有種種特殊的技法,深得黃山鬆的神態,和梅清畫鬆,堪稱“二妙”。黃山奇峰聳秀,多雲海奇觀,所以石濤最善畫雲山。且石濤構圖善於“截景”,結構有意好奇,巧拙相生,粗細互換,給人險絕之感。石濤認爲畫開始於一畫,終於一畫,他勾岩石的輪廓線,用筆極粗,而在畫苔草剔蘆葦時,用筆又極細,粗細兩種用筆的對比相差很大,但極生動。勾山畫樹時,都用逆鋒來表現,富有古拙的趣味。石濤墨法獨特,故能把山川氤氳的氣象表現的很充分。他喜用生紙或高麗紙以溼筆作畫,使滲化作雲煙縹緲的形態,沒有明顯的輪廓。或者用淡墨勾輪廓未乾,就用墨或花青水染,利用它的模糊來表現山川的氤氳氣象。這些特徵都可以在這幅畫上找到,是真跡無疑,還是一幅精品。小鐘啊,你這壓軸拍品我可要截留了?”
“呵呵,常叔,這畫是吳迪從一方磚硯裡取出來的,這趟專程過來就是給您老送畫的。祝您老身體如這山、這鬆,永遠不老。不過,說好了,下個月您老請酒我可空手來了啊。”
“好好,空手來,到時候全家都過來,我不讓孩子們辦,就我們一幫老傢伙聚聚,到時候你們小傢伙也聚聚。哎對了,那磚硯帶了嗎?看看說不定能知道這幅畫的出處。”
吳迪連忙從揹包裡拿出兩塊磚硯,常老一看,嘆道:
“張廷濟?好東西啊,小吳你怎麼捨得把它毀了?”
“在桌上放着,不小心弄掉地上了。”
常老搖搖頭,想了想,又忍不住說道:
“小吳平常玩不玩古董?”
“不玩,這就是買來送禮的。”
“哦,那樣的話就沒什麼了,要是收藏,可要讓小棋教教你,裡邊有很多門道。當然更歡迎經常拿東西來給我們這些老傢伙看,老楊,這磚你看能不能修復?”
“沒問題,放這吧,你們聊,這畫要趕快處理一下。”
“哈哈,這是老楊在趕人了,也罷,我去睡覺,三個小傢伙你們是走還是留?”
鍾棋叫起屈來,
“我們還都沒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