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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二年的那一次會試舞弊案鬧得沸沸揚揚,兩個曾經在當地名噪一時的舉子唐寅和徐涇一塊落馬,可這並不能減退了舉子們應試的熱情。明初落榜舉子都是必得回鄉重新鄉試方纔能再次參加會試,如今卻改作了一旦中舉終生皆可會試,會試人數自然是一日日的龐大。這一年的舉子人數就達到了將近三千人,單憑兩位主考官自然遠遠不夠,來自翰林院的讀卷同考官便有整整十七個。而主考張元禎這一年已經將近七旬,精神多有不濟,年富力強的楊廷和就成了真正的主心骨。
二月十八會試結束,二月二十三就得定出名次張榜,十七個同考官加上兩位主考卻得看幾千份卷子,無論精力也好耐力也好,自然極其有限。這其中,那些字跡潦草的幾乎二話不說就被撇在了一邊,而字跡工整言辭又四平八穩的總會多瞧上幾眼。即便如此,一上午看了好些十七房同考官送上來的薦卷,楊廷和仍然是有些疲了,中午用過午飯後索性就在院子裡眯縫眼睛站着曬太陽,心裡還在回味着幾份卷子。
會試的名次可以說是完全掌握在兩位主考官手裡,雖還沒有拆開彌封,也不知道誰是誰,但對於這一科舉子的水平,他還是頗爲滿意。這會兒想着幾句自己看時擊節讚歎不已的句子,他忍不住就露出了笑容,可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個皁隸在那躲躲閃閃。
“什麼事?”
那皁隸見楊廷和皺眉,連忙上前叉手行禮道:“回稟大人,沒什麼事,只是這一科舉子多,所以貢院外頭等着打探消息的人也多。人多嘴雜,喧譁聲不斷,小的生怕驚擾大人,所以就過來看一看。”
楊廷和當年殿試只得三甲,如今卻已經是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這還是第一次擔任會試主考,將爲座師的躊躇滿志自不必說。聞聽此言,他側耳一聽,果然就聽得外頭喧譁不斷,一時就有些不悅:“雖說每年都是如此,可這般喧囂已經過了。順天府不是派了差役過來維持嗎,怎麼如此怠忽職責”
那皁隸本是不想與人爲難的,然而,外間這喧囂實在是過分了些,他又是跟着楊廷和一塊從翰林院過來做事的,深知這位大人的脾氣,此時只得硬着頭皮囁嚅道:“大人,這順天府的差役正在和人賭戲呢……”
“什麼他們竟敢如此大膽”
見楊廷和勃然色變,那皁隸慌忙又解釋道:“大人,倒不是那些擲骰子之類的賭博,是這兩天那幫等在外頭打探消息的各種閒人有些無聊,於是就開出了賭今科會試中與不中,以及名次等等的賭戲,也就是押一文錢解解無聊的小把戲。只是這賭盤一開,投注和議論的人越來越多,一來二去就喧囂了起來,連順天府的差役也加入了進去。只不過吵鬧雖吵鬧,這秩序卻還好……”
“你不用說了”
對於這個自從他進翰林院就一直跟着的皁隸,楊廷和自然還算信賴,此時知道這話雖是真的,可必然有不盡不實之處。他不敢小覷了這小小的賭戲,沉吟好一會兒就開口說道:“這樣,你換身衣服去外頭聽一聽這些人的賭戲是怎麼一回事,都說了些什麼。”
“可這貢院四周都是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守着……”
“葉廣向來公正,他手底下的校尉也應該不是知道分寸的人,你去見見他們的頭子,把賭戲的事情說一說,然後就說是我的差遣,讓他們出個妥當的人跟你同去”
正如楊廷和所料,因爲沒什麼大案子,今次葉廣竟是點了李逸風親自來守着貢院。當聽那皁隸說了外頭的賭戲,李逸風二話不說就差遣了一個總旗跟着那皁隸一塊出去打探。
這兩人換了一身衣裳繞了一個大圈子從隨磨房衚衕的西邊繞了進來,快要到貢院街路口時,就眼見一個茶攤之中聚攏了少說也有百八十個人,門口正掛着一個大大的榜單。兩人對視一眼擠進人羣中一看,卻只見高掛頭名的赫然是焦黃中。
他們倆一個廝混在部院,一個身在錦衣衛,哪裡會不知道這焦黃中是何方神聖,當即那皁隸就滿臉堆笑叫住旁邊一個人問道:“這位大哥,可否教一教我,這榜單投注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自己不是看見了?這最上頭的就是今科會試最熱門的,依次往下排就是大家都看好的人。這等着也是白等,所以一來二去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了這麼個法子消遣。”
“那這焦黃中是誰?”
“沒見識了不是?這焦黃中便是當今吏部焦侍郎的長子,今科的最大熱門”
聽到這裡,那隨行的錦衣衛總旗不禁皺了皺眉,不以爲然地哼道:“要是官宦子弟就是熱門,朝中那麼多老大人的子侄也不至於常常落第了,哪有這麼排的”
“嘖嘖,不懂了不是?要是焦黃中僅僅只是焦侍郎的兒子,大夥兒都是各自爲了自家主子亦或是家裡人來打探消息的,哪裡會都看好了他?這位焦公子今科應會試之前,可是曾經得了皇上御賜新書,這份體面別說大臣之子,就是真正的大臣,又有幾個人?這皇上會無緣無故賜人新書,顯見是不可能的分明是今科預備點了這位焦公子,就算會試的名次不是高高的,這殿試前十的卷子可是按例要聖裁,到時候點個狀元還不容易?”
這漢子正是路邙。他的聲音極大,一時間四周衆人都聽到了。有之前就知道這一樁的大聲附和,也有不知道這一樁的問東問西,場面何嘗比起頭喧譁了三分。更多的是一個個銅子往那籃子裡扔,嚷嚷着說就押這位焦公子的人。眼見這番情景,那皁隸已經無心再問,反倒是那個錦衣衛總旗饒有興致地又問了榜單下頭的三兩個人,聽說一個個都是各地有名的才子等等,他便也彷彿是賭運氣似的丟了一文錢進去,待拿了那一張紙憑方纔擠出了人羣。兩人自是沒注意到,他們這一走,剛剛那口若懸河的路邙又對新擠進來的人大聲解說起了榜單。
兩刻鐘之後,他們一個圈子又繞回了貢院。李逸風把那皁隸送進了貢院之中,又聽那總旗稟報了一番之後,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隨即就想起了弘治十二年那樁科舉大案。那會兒皇帝震怒下程敏政等人錦衣衛詔獄,葉廣帶着他一一訊問,其中內情他最是清楚。雖說現如今誰都知道程敏政是被冤的,唐寅徐經兩個舉子更是冤枉,可那又如何?不湊巧攙和進了這大佬之間的角力,那能逃得一條性命就不錯了。
而今天這檔子事,怎麼看怎麼有陰謀但不管怎麼說,這位焦公子是鐵定要倒黴的
“李千戶,可是要派人去驅散了那幫人?”
“驅散了?現在只是小小賭戲,驅散了之後謠言就更廣了,這上頭還沒吩咐,我何必未雨綢繆?”李逸風嘿嘿一笑,繼而就漫不經心地說道,“且看看咱們的兩位主考大人有沒有什麼動作,要是沒有,那就去稟報了葉大人定奪。不過要我說,葉大人多半覺得,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隨他去吧只要主考公正,謠言不攻自破。”
正如李逸風所料,當楊廷和聽到那皁隸稟報外頭賭戲內情的時候,原本就皺緊的眉頭更是擰成了一團。程敏政前車之鑑在前,可那會兒的唐寅徐經尚且只是家世不顯的才子,現如今焦黃中卻是吏部侍郎焦芳之子,要真是這一茬鬧大,又是主考官首當其衝。
身爲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楊廷和是正兒八經的東宮講官,對朝廷中這些大大小小的事自然知之甚深,對於焦芳和某些大佬的恩怨更是瞭然。冷冷吩咐那皁隸此事到此爲止不得再多言,他就二話不說負手回了屋子,見桌子上又摞起了幾份薦卷,他便沉下心逐一仔細評判了起來,直到這天晚上方纔去找了張元禎。
歷來點進士進翰林,除了想着位列內閣部院的風光,大多數人畢生奮鬥的目標,就是爲了能主持一任會試當一回座師,日後門生飛黃騰達日,少不得要照顧一下自己的後人。張元禎年紀一大把身體又不佳,九天的會試勉力撐下來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這兩日的讀卷幾乎都是楊廷和主持。然而,顫顫巍巍的他當聽到楊廷和說起外間事的時候,竟一下子凜然而驚。
“石齋,你覺得該當如何?”
“張公,所幸我之前請了錦衣衛派人隨行,這事情怎麼也鬧不到當年科舉弊案的程度。但事到如今,要平息事情,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委屈一下焦黃中了。”
見張元禎默然不語,卻並未提出反對,楊廷和就加重了語氣說:“至於那張投注榜單上的其他人,若真是薦卷取中的,名次壓低一些就行,只焦黃中一定要黜落須知焦芳得罪人比當年程敏政何止多出兩倍,我等和他又沒有交情,不必爲了他而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那外間的事情……”
“只要會試的杏榜貼出去,誰還能說什麼?”
說到這裡,楊廷和心裡不由得閃過了四個字——父債子還,誰讓焦芳得罪了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