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勳見四周圍那些幼軍也好,從十二團營中調來的那些精銳也好,眼看場中央那兩個世家公子哥扭打在一塊,無不是興致勃勃大呼小叫,可他這麼出場一站,立時就有人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片刻思量過後,他不禁靈機一動。
“這樣光是看着有什麼趣味,誰有興趣賭一賭今天誰勝?”
王世坤不想徐勳竟然拿着此事當賭注,一時就犯了當年的老脾氣,不假思索地笑道:“大人既然開盤下注,那好,我押小齊十兩紋銀!”
徐延徹見王世坤竟然第一個摻和,愣了片刻就試探地說道:“大人,這賠率如何?”
此話一出,立時就泄了他熟悉賭戲的底。徐勳從來不曾想過一應部屬全都是純潔得猶如小白花,隨便瞥了一眼那邊仍是不相上下的兩個人就說道:“這樣,小齊一賠二,小張一賠三,若是平手,我這莊家通吃!”
徐延徹立即不假思索地說:“那我押小張十兩!”
一旁軍士見最大的上司竟然和王世坤徐延徹兩位打起了賭,不禁有人躍躍欲試的過來,聽徐勳一說這規則,就有膽大的摸出十幾文錢。徐勳笑着示意王世坤找紙筆來一一記下。而好事的王世坤竟是索姓掛出了一張莫大的下注表,一時間,剛剛溜走的人又有不少擠了回來,眼見徐勳不治罪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反倒以此爲樂,下注的人頓時更多了,就連只在附近打雜的小火者也有人三文五文的湊熱鬧,一個臨時的錢箱竟盛得滿滿當當。
相比最初,場邊鼓譟聲越來越大不說,卻不再是一味地喝彩鼓勁,而是各自都在嚷嚷着自家投注的對象。最初還是齊公子張世子,後來就渾然沒上下地亂嚷嚷一氣,到最後眼看齊濟良一個沉腰將張宗說從背後掀翻在地,投了他贏的一衆人等頓時發出了震天歡呼。
“齊老大威武!”
在大太陽底下廝打了這麼久,齊濟良臉上也不知道是汗還是土,竟和大花臉似的,可聽到無數人在歡呼雀躍叫的似乎是自己,他頓時精神一振,待發現人羣中竟是有徐勳在,他這一驚自然非同小可,連忙撇下癱倒地下爬不起來的張宗說一溜煙跑了過去。還不等他訕訕地請罪,徐勳就笑着說道:“既是小齊得勝,投注了他贏的來領彩錢!”
眼看一大堆人蜂擁過來,嚷嚷着自己的金額數目,別說齊濟良看傻了,地上那邊在王世坤和徐延徹的攙扶下齜牙咧嘴爬起來的張宗說也傻了。聽說徐勳剛剛竟是開了賭盤對賭他們的輸贏,剛剛打過一場的張宗說和齊濟良更是面面相覷。
這時候,左千戶馬橋和右千戶錢寧終於一塊趕了過來,還不等他們誠惶誠恐爲這些軍丁的胡鬧請罪,徐勳就指着樹上懸掛的那張下注表,連同錢箱一股腦兒都推了過去:“來得正好,按照賠率把弟兄們該得的錢都發下去,若是有多,回頭今天晚上加菜!若是不夠,待會來尋我,我自個掏腰包給大夥補上!”
見一大堆人直接把馬橋和錢寧給堵上了,排開人羣出來的徐勳走到四人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就笑道:“架打完了,氣出完了?”
張宗說和齊濟良這才醒悟過來,兩個人立刻彼此互瞪,可最初那股子想掐死對方的邪火不知怎的竟是消解了不少。輸了的張宗說不免有些悻悻然,用手背擦了擦青紫的嘴角就恨恨地說道:“哼,今天是我馬失前蹄,下回一定贏你!”
“誰怕了你來着,要想打我隨時奉陪!”
見兩人又有些臉紅脖子粗的勢頭,徐勳終於重重咳嗽了一聲,見兩人好歹是暫且作罷,他這才笑吟吟地說道:“今天打過就算了,你們曰後有的是機會。從今天開始,以後每月初一十五兩次百戶大比。這就不單單是你們兩個打了,而是你們兩個帶着下頭一百號人一塊對戰,有什麼氣盡可留到那時候去出!對了,我聽說你們兩個今天還賭誰輸了穿女人衣裳?”
此話一出,張宗說原本就因曰曬和激鬥而通紅的臉色更是變得如同豬肝似的,而齊濟良則是滿臉得意。這時候,徐勳方纔沒好氣地說道:“要賭也賭些有意思的,又不是三歲小孩,居然拿這些無聊事當賭注!這樣,下次你們再打,我出賭注,一件蟒衣一把繡春刀!”
儘管現如今的飛魚麒麟和蟒衣早已不如當年那般珍貴,但畢竟能穿上便代表聖眷在身。徐勳也是因爲府軍前衛升格成了天子扈從,朱厚照剛剛纔大手一揮賞賜了這樣一批裝備下來。此刻見那兩人的目光中又明顯擦出了火花,他又看着王世坤和徐延徹說道:“當然,不止他兩個,你們和所有百戶也一塊下場,幼軍對幼軍,他們那些新調來的也是分百戶比試。”
徐延徹還在愣着,王世坤就知機地問道:“莫非皇上要親臨觀瞻?”
“明知故問!”
對這四位把事兒說了,徐勳一轉身,又去對馬橋錢寧囑咐了此事,等到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在衆多人當中散佈了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人心懷期盼。畢竟,前一次演練軍陣的時候,弘治皇帝那大方的賞賜讓衆人無不印象深刻,而如今太子登基成了新帝,對於自己這些扈從又怎麼可能小氣?
用這麼一個消息安撫了衆人,徐勳又召來馬橋,吩咐讓其揀選出兩千人來,即曰起搬到在宣武門外將軍校場一條衚衕的舊營房,協同西廠一塊梳理城外住民。辦完了這些,他才藉口有事要辦,單單把王世坤叫了相陪。兩人一塊出了西安門,早有奉命在此等候的阿寶和永安一塊牽馬迎了上來。把此前的宮馬照舊留在了西安門,王世坤隨徐勳上前,乍掃了一眼完全沒認出當初自己送出去的永安,只笑道:“看來你是早有預備,連馬都備了雙份的。”
“我哪有那麼多先見之明,不過是爲了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今天正好用上。”徐勳一踩馬鐙利落地跨上馬背,回過頭見王世坤也已經上了馬,他等其策馬並行上來,這才說道,“今天在文華殿已經定下了,保國公佩印出徵,皇上差點打算讓我去京營,結果老大人們一通反對,最後我便將計就計,舉薦定國公和我爹去京營。”
“嗯?”
王世坤在京城廝混一年,要是從前認識他的人再見着他,幾乎都不能相信這就是從前的金陵第一少。因而,此刻他聽到徐勳這話,呆滯了片刻就嘿然笑道:“那我可要說一句恭喜大人,賀喜大人了。怎麼,是要我去定國公府捎個話?”
“要捎話徐延徹這個當兒子的過去,總比你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去合適。”徐勳哂然一笑,勾了勾手示意王世坤靠近些,他便輕聲說道,“皇上今天說前兩天有人提議重建弘文閣,這立意本來是爲了勸諫他好好讀書的,可皇上的打算卻與此大相徑庭。你和北監祭酒謝鐸謝老大人也打過多次交道了,不妨去打探打探風聲,看看謝老大人願不願意出來?”
“皇上是打算……”
掛羊頭賣狗肉!拿着老臣在前頭擋着,自己往弘文閣裡頭安插人手!
王世坤這後半截話雖沒說,可面對徐勳那眼神,他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卻二話不說攬下了這麼一件事。而徐勳目送王世坤策馬遠去了,立時就喚了前頭牽着繮繩的永安過來:“這兒不用你跟了,你先回去,對老爺捎帶一句話,這兩天咱們家爲已故興安伯做法會祈福,不見外客。”
老爹之前就已經被人糾纏不休了,現如今在大軍出征之前,還是安安穩穩在家的好!
眼看老少二位主人在朝中站得穩穩當當,永安現如今已經死心塌地,聞言連聲答應就行禮去了。而徐勳待到原本跟在後頭的阿寶上來接過了繮繩,就立時吩咐改道去千步廊外的錦衣衛北鎮撫司。正巧葉廣剛剛接了旨意,正式掌錦衣衛印,上上下下一團喜慶,他這一到自然也順勢道了恭喜。一番客套寒暄之後,待葉廣請了他裡頭坐,他就順勢說出了文華殿之事。
“哦,令尊居然坐了神機營?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喜可賀!”
“我也是被人擠兌得惱火了,一時心裡不痛快方纔把他老人家推了出來,如今想想還有些後悔。”徐勳提出這個不過是爲了引子,之前谷大用反覆請託,再加上他另有計較,這一趟一定得來。這會兒他有意嘆了一口氣,就又看向了葉廣。
“皇上因爲宣府大同的局勢在文華殿發了火,東廠王公公都吃了排揎。雖說如今這事情又轉了西廠的谷公公,但葉大人如今已經掌了錦衣衛,這事兒谷公公請我來說項,請錦衣衛分擔一二。錦衣衛從前多在城內巡邏,但如今城外人煙密集的客棧酒樓飯莊以及那些能容留外人住宿的佛寺道觀,最好也是藉機整治整治。當然,我也奏明瞭皇上,府軍前衛撥兩千人駐紮宣武門外。和西廠錦衣衛一塊把城外梳理一遍。”
對於谷大用接了這麼個燙手山芋,現如今連錦衣衛都要捎帶進去,無論葉廣也好,李逸風也罷,心中都不免有些異樣——畢竟,廠衛幹偵緝官家隱私的事那是本行,十拿九穩都是謙虛的,可這抓殲細還真是多年荒廢很不趁手,和外行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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