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靖齊在半路上遇到了送信的士兵,他安排那士兵繼續前往軍營通知桃書白,自己則快速地趕往換人地點。
等他快馬加鞭的趕到時,滿山的屍體遍佈,鮮血陷入黑色的泥土,呈現出令人作嘔的顏色。
他翻身下馬,只見遠處一個修長的身影抱着一個女子走下山頭。
他呆呆向前兩步,又站住。
金靖夕走到他身邊,點了點頭,“你來啦!”
“她……沒事吧?”
“沒什麼事!”金靖夕嘆了口氣,輕輕放下懷中的人。
葉水瑤眼神空洞,看着遠方,“靖齊,你又要罵我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胡鬧就不會惹出這麼多亂子來!”
“不,這次我不罵你,是我錯了!”金靖齊看着眼前的葉水瑤,有些心疼地說道。
葉水瑤悽然一笑,轉頭看向金靖夕,輕聲道:“夕哥哥,你派人送我回金碧吧,我不愛在這戰場上待着了!”
金靖夕點了點頭,“也好,這裡刀光劍影的,你在這邊確實不安全!”
葉水瑤乖巧地點了點頭,又恢復了沉默。
金靖夕看了眼金靖齊,說道:“我先帶她去我營裡,你不必擔心!”
“好!”金靖齊點了點頭。
金靖夕抱着葉水瑤上了馬,一揮馬鞭,駿馬奪路狂奔,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靖齊盯着地上的白色小花兒,忍不住踢了一腳,花瓣紛飛中,金靖齊知道,水瑤不會原諒他了!
這一次,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緩緩駕馬回到軍營,也不回自己的帳篷,直接進了桃書白那裡。桌前,桃書白與郎憶寒正在對弈。
棋盤上,郎憶寒的黑子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桃書白的白子已被逼入絕境,偏還想絕境中尋找一條生路,正在苦想。
“就下這兒吧……”桃書白落下白子,鬆了口氣。
“不再改了?”郎憶寒挑眉問道。
“嗯!”
“真的?”彷彿還是有點不信。
“真的!”答得異常肯定。
郎憶寒好笑地點了點頭,“那你輸了!”他輕輕落下黑子,“此局有個名堂,名叫落鳳坡,鳳凰尾羽美麗無比,凡鳥見了,莫不喜歡追逐,可是鳳凰的嘴是最尖的,有的鳥兒飛到他的前面,不小心就給鳳凰啄傷了。你以爲落子處是我的弱點,卻不知這是我最強的地帶,那些黑子成片的地方,反而容易得手!”
“哎呀!”桃書白懊惱的嘆了口氣,“不行不行,我拿回來重新下!”
“你先前不是說不改了嗎?”
“說了嗎?什麼時候?”
金靖齊見兩人吵吵鬧鬧的,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桃書白回頭看了他一眼,“靖夕送來的消息我們收到了,可見到水瑤了?她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她好得很,就是不理我了,這次她是真的生氣了!”金靖齊低頭嘆了口氣,“她要皇兄派人送她回金碧都城!”
“也好,這裡本就不太適合她!”
金靖齊走到桌前,只見郎憶寒盯着棋局發呆,他笑了笑,“書白姐姐輸了?”
桃書白雖不想答應,卻依舊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他當初的圍棋還是我教的,如今我卻不是他的對手了!”
“那我來試試!”金靖齊大咧咧地坐在之前桃書白的位置上,“還請長樂侯不吝賜教!”
郎憶寒擡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你先下!”
“好!”金靖齊點了點頭。
這盤棋一直下到傍晚時,絢爛的晚霞在天邊招搖,桃書白撐着下巴看了看天,轉頭看了眼還在廝殺的兩人,無聊地翻了個白眼。
金靖齊常年領兵作戰,對運籌帷幄最是在行,他雖然沒有郎憶寒那般狡黠,但總能逢凶化吉。此刻棋盤上落子點已不多,滿盤黑子白子平局而分,不分勝負。郎憶寒持着黑子琢磨片刻,落子西方,將金靖齊後方堵了個結結實實。
金靖齊咬着嘴脣想了一會兒,擡眼看了看郎憶寒,只見他專注地盯着棋盤,於是壞壞地笑了一下,他此刻已再無下子的辦法,只有輸路一條,他伸了個懶腰,佯裝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手臂一掃,將棋局的半面掃了個亂八七糟。
“哎喲,我真是不小心,這可怎麼辦?”他壞笑着看向郎憶寒。
郎憶寒瞭然地笑了一下,“這局是二殿下贏了!”
“我贏了?”金靖齊一愣。
郎憶寒緩緩從椅中站起,“你我棋技高低不論,便是這玩賴耍詐的本事,憶寒就自嘆不如,這一局,難道不是二殿下贏了?”
金靖齊給他說得臉上一熱,卻依舊狡辯道:“誰耍詐了,分明是不小心的!”
郎憶寒還待再說什麼,帳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喝:“報——”
桃書白一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向金靖齊,金靖齊整了整衣衫,“進來!”
探子兵快步進來行禮,嘶啞着嗓子說道:“稟二殿下,大皇子已經正式進攻銀闕,雙方正在交戰,銀闕此刻邊戰邊退,似乎不敵大皇子!”
看來,金靖夕最終還是出戰了。
他沒有時間考慮清楚,求勝的和金碧的皇位都成了催促他必須進攻的利器。
金靖齊點了點頭,“去吧!”
那探子又行了一禮,這才離開。
金靖齊回頭看向郎憶寒,笑道:“你不在營中,銀闕那羣酒囊飯袋竟然不成事!”
郎憶寒看了他一眼,“怪不得當日你要將我從戰場上帶回來,原來安的是這個心思,想成全你皇兄來着?”
金靖齊點了點頭,“原本還不知怎麼騙過銀闕的人,沒想到不知是誰放出了消息,說是你給玉宇國的人虜走了,這下我也省了麻煩!”說着,翹起了二郎腿,配上他吊兒郎當的模樣,渾然便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模樣。
郎憶寒哼了一聲,“我不在營中,銀闕也未必大敗,二殿下別高興的太早了!小心樂極生悲!”
金靖齊不以爲意地哼了一聲,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有探子來報,說是金靖夕已被銀闕圍困在緯凹谷中。
金靖齊一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沙盤前仔細地看了一眼,桃書白走上前來看了看,說道:“緯凹谷只進不出,靖夕這次怕是難以突圍!”
金靖齊咬了咬牙,回頭只見郎憶寒坐在棋盤前,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他想了半晌,終於決定,吩咐道:“書白姐姐,我現在要立刻趕去營救皇兄,軍營這邊全部交給你!”
桃書白點了點頭,“你放心好了!”
郎憶寒在一旁插嘴道,“銀闕圍困金靖夕,自然做好了準備等你去營救,你此刻貿然前去,太過危險!”
金靖齊看了他一眼,“可他終究是我皇兄,我不能不救他!”
“那……那你最好別從緯凹谷的正面攻進去!”郎憶寒輕聲道,“此刻緯凹谷的正面必然圍了銀闕的重兵,一來圍困金靖夕,二來防止有人營救。你繞過重點,其他地方必然防守稀疏,只怕能衝進去也說不定!”
金靖齊微微一愣,突然笑了出來,“怎麼,你擔心我死了,給我出謀劃策!”
郎憶寒瞪了他一眼,又盯着棋盤,不再說話,心中也在懊惱自己怎麼決來了?
金靖齊看着他的模樣,哈哈一笑,轉身跑出了帳篷。
金靖齊一走,桃書白立刻出帳掌事,吩咐餘下的士兵把守軍營不得有任何怠慢。
郎憶寒在營帳中無聊地翻看着兵書,帳簾輕輕一動,他頭也不擡地說道:“這麼快就吩咐完了?”猛地一擡頭,就見到緋羽一臉笑意地站在門口,“怎麼是你?”
緋羽呵呵一笑,“原本還納悶長樂侯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營中,原來做的是這個打算,你一失蹤,銀闕軍隊羣龍無首,對皇位覬覦太久的金靖夕再也忍耐不住發兵攻打,卻正好中了長樂侯的計策呢!”一邊說一邊倒了杯茶,遞到郎憶寒的手邊。
“可不是我強要來的,是靖齊抓我來的!”郎憶寒揚眉淺笑,喝了口茶,他自服食幽冥雪魄後,靈臺清明,百毒不侵,所以也毫不擔心緋羽會下毒加害。
“是啊,靖齊總是這麼衝動!”緋羽笑了笑,他聲音微頓,又說道,“我想給長樂侯看一個人!”
“什麼人?”郎憶寒好奇的問道。
緋羽笑道:“長樂侯別急!”輕輕拍了拍手,聲音剛落,就有一個人影從帳外小心的走了進來。
郎憶寒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愣住了。
這世上,竟有如此相仿的兩人。那少年身形外貌竟像極了郎憶寒,只是眼神淡淡,少了幾分冷漠。緋羽緩緩站起身子,輕輕勾起少年的下巴,妖嬈地笑笑,“長樂侯你瞧,這人名叫藍煌,是我手下得力的助手,你瞧他像不像一個人?”
郎憶寒平靜地問道:“像誰?”
緋羽嘻嘻一笑,“長樂侯裝傻呢!這人,自然是像你了!”
郎憶寒又看了那叫藍煌的少年一眼,只見他正巧擡眸向自己望來,眼角眉梢,當真有自己的七分影子,他冷冷一笑,“像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緋羽嘿嘿一笑,“那倒也沒什麼!這孩子有一雙天底下最是難得的巧手,易容換面最是拿手了,只要他稍稍改改,自然可跟郎憶寒一模一樣,便是你的親生父母也未必認得出真假來!”
郎憶寒只覺得頭疼欲裂,眼皮越來越沉,“你把他叫來做……叫來……做什麼?”他話未說完,就軟軟地栽倒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緋羽冷冷一笑,走到他身前把了把他的脈搏,見他不是裝睡,隨手將郎憶寒喝過的茶倒了,那茶中早就放了藥粉,自然不能留下線索。他回頭衝着藍煌說道:“按原計劃行事吧!”
藍煌點了點頭,上前和緋羽一起將郎憶寒的衣服換了,緋羽把郎憶寒輕輕放倒在桌子上,吩咐道:“小心些,可別弄醒了他?”說着,背過身去,自己也換了件普通至極的衣服。
藍煌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在郎憶寒的臉上捏捏弄弄,沒有一會兒工夫就將郎憶寒換了一張普通的面孔。
緋羽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輕扶起郎憶寒,說道:“可別出了亂子!”
藍煌乖巧地答應了,“當家的放心!”等緋羽扶着郎憶寒走出營帳,他纔對着鏡子輕輕一笑,取出藥瓶中的麪粉抹在自己的臉上,片刻後,鏡中的人,已是郎憶寒的模樣。
他滿意地笑笑,將鏡子放在一邊,從懷中抽出匕首將帳篷割了幾刀,隨手將匕首丟在地上,然後飛快地跑出營帳,高聲叫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劫走了緋羽!”立刻有衛兵飛快地向着營帳的方向奔來,“緋羽大人怎麼了?”
“有人……有人劫走了緋羽!”藍煌裝作郎憶寒的口氣說道。
衛兵素知金靖齊與緋羽交好,自然不敢怠慢,分成幾隊尋找緋羽的下落。
藍煌滿意地笑笑,見衛兵分散而去,立即轉身進入帳篷,拿出手帕抹掉臉上的麪粉,猛地掀翻木桌,驚叫一聲,暈倒在地上。
他的叫聲引來周圍的士兵,只見他軟軟倒在帳篷中,衆人都認識他是緋羽的下人,見他昏去,立刻七手八腳的來救,藍煌緩緩睜開眼,低喃道:“賊子太過狡猾,去而復返,又抓了人去……”
等桃書白聞聲趕來時,緋羽與郎憶寒已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