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壚作高山,元氣鼓其橐。俄然神功就,峻拔在寥廓。
仲夏時分,西嶽蒼翠。
玉女峰上,雨後瀑布衝崖而下如山間白龍,水汽蒸騰綿延,沖刷起一陣寒涼。
伴着蟬鳴,偶有螢火閃爍。
兩個少年正結伴登山,他們前方,還有一個小小女娃。
她扎着個羊角辮,眼睛大而明亮。
一路登階,不要別人去扶,踉蹌朝上攀登。
她口中唸叨着許多話,總是不停,本來就聽不清楚,那山間瀑布聲越來越響,更不知她在說什麼了。
看到玉女峰瀑布下方的新葺木樓,才聽到她喊着“爹爹”。
後方兩名少年一齊擡頭。
只見木樓中,正有兩人對坐歡談。
旁邊還擱着兩柄長劍,也許方纔動劍比過一場。
個頭稍矮一點的少年這時一拉小女娃,也朝上喊了一聲爹爹。
而後又恭敬地喊了一聲“師伯”。
這時,上方一青年側過頭來,微笑點頭。
個頭稍高一點的少年也出聲問候兩位長輩,跟着拿起幾個酒罈上到木樓,擱在石桌上。
酒一上桌,一名看上去大概四十歲,俊朗中透着灑脫之氣的中年人頓時露出笑意。
令狐沖端詳着酒罈,笑吟吟問道:
“玉臻,這酒是哪來的?”
趙玉臻恭敬道:“這是我娘叫我們送上來的。”
令狐沖朝趙榮看了一眼,笑道:
“榮兄,每次到華山來,還要讓你帶酒上山,這怎麼好意思呢。”
“那我下次不帶便是。”
趙榮順勢迴應,令狐沖頓時露出失望之色,摸了摸酒罈,有些後悔方纔說的話。
趙榮見狀,揶揄道:“你真是一點沒變。”
“我來看望好朋友,帶酒見友,哪裡需要將華山衡山分得那麼清楚。”
令狐沖聽罷,欣然點頭。
這時小女娃又喊爹爹,令狐沖將她抱起,逗樂玩鬧。
趙榮在一旁微笑凝望。
片刻後,他叫兒子帶着妹妹下山。
望着一雙兒女的背影,酒蒙子再次舉杯時,臉上洋溢着昔日所沒有的慈愛笑意。
“如今兒女雙全,又是享譽天下的前輩高手,令狐兄可謂是人生圓滿。”
趙榮舉杯與他對飲,替自己的好朋友感到高興。
令狐沖本想向他感謝。
可一想他們多年交情,何必那麼生分,乾脆將趙榮帶來的蜂酒滿飲三碗,長呼一口酒氣,倍增豪邁。
“聽說你去了一趟西域。”
“沒錯。”
“可是因爲摩月教的事?”
趙榮微微點頭:“其實也不算大事。”
令狐沖露出好奇之色,“那位教主到底是什麼人?”
“他叫上官虹,乃是之前雕俠上官雲的兒子,上官雲死在嵩山峻極封禪臺上,上官虹趁着黑木崖無主,與紫衣侍者盜取了葵花寶典,又將殘篇帶去西域,遠走波斯。”
趙榮滿足他的好奇心,耐心講述:
“這波斯有一大教名曰摩尼教,當年曾將聖火傳至中土,如今武學凋零,這上官虹也算是奇才,藉助中原武學思想與殘篇寶典,整理摩尼教武學,重燃聖火。”
“改摩尼教爲摩月教,再立魔門。”
“摩月教起勢之後,又陸續傳火至白駝山莊、靈鷲山,開啓西域武林新氣象,號稱傳火教主。”
令狐沖聽罷哈哈一笑:
“原來如此。”
“不過,榮兄你對他評價如此高,卻又忘了,如今武學昌盛的源頭全在你身上,若非你傳武天下,他再有本事,也不能將這把火傳到西域。”
聽他這般說,趙榮倒沒有否認。
“不知這位傳火教主見你了,又說了些什麼?”
“摩月教多在中原一地爲亂,我本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念頭,卻不想這倒真是個人物,一見到我便以後輩身份自居,再將摩月教的教義、武功寶典拿給我看。”
“言說本意要帶領教衆走向正途,可受環境大勢所限,他也自有苦衷。”
趙榮搖了搖頭:“我倒不信他的話,更不信什麼誓言,只不過”
令狐沖笑着接話:
“只不過一代劍神,不屑對一個晚輩出手。
這傳火教主看來是早有準備,有過最壞的打算,你一來,他也只是認錯,不敢動武。
真是聰明人。
若一出招,這把火就要在劍氣下熄滅了。”
“正如你所說.我登時失了興趣,沒有殺傷摩月教任何一人。”
令狐沖聞言,深深看了趙榮一眼,作爲老朋友,他很懂趙榮的脾性。
“這些人惹你不快,就這麼輕鬆放過了?”
趙榮笑了笑:
“我在摩月教門庭之前,留了一道劍氣。”
他說得輕巧,令狐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心想着這一劍怕是要把人家門庭斬成兩半。
此後教衆出入門牆,都會看到這柄懸在頭上的劍,想想就壓力極大。
兩人又喝了幾杯酒。
趙榮朝思過崖方向瞧了瞧:“走,我們上去瞧瞧。”
令狐沖點頭,知道他要去做什麼。
他們順着山道往上,此去七八里,到思過崖後崖,面朝一個墳冢。
“風老先生,我又來看望你了。”
“太師叔。”
兩人朝着深深一禮,趙榮拿着酒杯,令狐沖端壇倒酒,趙榮上前兩步,將這杯酒倒在墳冢側邊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劍上。
墳冢前有塊頑石,他們如往常一樣擡袖掃走灰土,坐在上邊。
這時喝酒說話,距離風老先生極近,像是也能讓老人家聽見。
興致濃時,又請風老先生喝上一杯。
雖說陰陽兩隔,卻又像是被這股忘年交的友情穿透了。
“太師叔晚年總說起你,比起我這個徒孫,他老人家對你的事更上心呢。”
趙榮笑了幾聲,“你愛酒,風老先生卻癡劍。”
“我與他老人家是劍中友,勝過你這個徒孫,又有什麼奇怪?”
令狐沖認爲他說得有道理。
這時對着墳冢舉杯,滿飲後道:“太師叔,您這小友真是懂你。”
“每隔幾年,他都來此與我們喝酒暢聊,真是人生樂事。”
他扭頭對趙榮說:
“太師叔感受過劍魔的劍意,曾言無敵寂寞,爲此他給你留書一封,如今存在我身邊,已二十多年。”
“榮兄可要一觀?”
趙榮思忖幾秒,忽然對着墳冢笑道:
“風老先生,您老人家癡癡於劍,心卻細膩得很。”
“不過.”
“我想這封書信,我就不必看了。”
思過崖上,忽然響起令狐沖歡暢灑脫的笑聲。
“甚麼寂寞,甚麼哀情.
“人生燦爛,總有寄託之處。”
“榮兄這一言,纔是太師叔最想聽到的話。”
“來,幹上一罈!”
令狐沖豪氣干雲,抱起酒罈相邀,趙榮笑着搖頭,卻也抱起一罈酒。
“幹。”
二人抱壇痛飲,酒可盡,豪邁灑脫不盡。
令狐沖傾倒着空罈子,滿眼惋惜。
這時,他忽然看向山道方向。
有腳步聲傳來
聽到有人喚“師兄”,還有人喚“榮哥”。
兩道清麗人影,也上到思過崖。
令狐沖看到她們手提的酒罈子,興奮叫“妙”。
少頃,這沒有生機綠意,看不到半分蒼翠的思過崖上
一如當年,充斥着歡笑之聲。
不多時,聽到有人即興歡唱。
更有一管簫曲,奏響笑傲江湖
……
……
……
至此,番外停更。
寫到這裡,心情非常複雜,作者菌是一個敏感且淚點低的人,寫完這個故事,眼淚控制不住,像是也聽見了莫大先生的瀟湘夜雨。
原本番外想寫到老劍神的部分。
可是寫至晚年,雖然傳奇,但悲情更濃,思來想去,決定放棄。
這片笑傲江湖的世界仍在,阿榮已經跳出作者筆下。
他未來如何,全在大家的想象之中。
煙水茫茫,古今幾度。
阿榮,再見了
書友們,感謝你們的一直陪伴。
祝你們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