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國境內,中樞中僱了一輛馬車,臨行前又要在荃貴的臉上點上大大小小的黑點,荃貴穿上破舊的衣服已經十分不爽了,又看中樞中要在自己臉上潑墨,生氣地說:“你想讓我重回庚子年(1900年)嗎?”
“土匪雖然比不上洋人兇殘,但還是小心爲好,你先忍忍,我保證只要到了長春,你以後的日子一定和京城一樣舒坦。”
荃貴憤憤不平地說:“真是嫁給猴子滿山跑,倒了八輩子黴了。”
中樞中把荃貴扮醜了以後,跟着一羣人之間趕路。雖然他們不想遇到土匪,可還是在路中遇到了土匪。人羣中有人高喊:“不好了,土匪來了。”
果然土匪們鳴槍攜着滾滾沙塵,策馬而來:“咱們只要錢,不要人,把錢交出來,立馬平安。否則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土匪迅速把他們截住。有人邊掏槍還擊,邊策馬突圍,更多的人則選擇原地不動。束手就擒。
中樞中對趕車的車伕說:“咱們都是窮人,犯不上去和土匪拼命。只要人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又低聲交待荃貴母子:“照我昨晚交待的去做。你們一定要拼命的咳嗽,裝成害癆病的人,否則命就沒有了,聽到了嗎?”
荃貴母子馬上咳嗽起來。土匪很快到他們跟前,中樞中沉着地對他們說:“各位大爺,咱是從山裡來的,咱的一家都得了重病,我和兒子病得頭髮都掉光了,我媳婦得了很難治的癆病,咱一家子正出去找郎中治病。請大爺,可憐可憐咱們。”
車裡面傳來了一大一小不停的咳嗽聲,於是中樞中又從馬車裡面。掏出了一塊帶血的布對他們說:“你看你看,這就是他們咳出來的血,請大爺,行行好,看在咱是窮人,沒有錢的份上,讓咱們過去吧。”
匪徒半疑半信地掀開車簾,看到裡面躺着一大一小的不停咳嗽的兩個人,女的蓬頭垢面是個麻子,一雙大腳有別於平常婦女的三寸金蓮,果然是山裡來的窮人,小的是個渾身打顫的小光頭。正咳得滿臉通紅。
雖然相信他們真的是山裡來的窮病人,但土匪豈會輕易放棄賺錢的機會,匪徒讓他們下車搜查,仲纔看見臉色黝黑,頭上盤着骯髒的辮子,衣服齷蹉,面目猙獰的土匪。以爲見鬼了,嚇得馬上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荃貴彷彿又回到了庚子之變,面對這種場面,一下車馬上兩腿發軟,暈了過去。匪徒看他們果然是衣衫單薄,弱不禁風的病人,摸了他們母子一下。沒有東西,便不再搜查了。
另一土匪從中樞中身上搜出五十兩銀子,中樞中馬上給他們跪下說:“大爺,這是咱媳婦和兒子的看病錢,咱攢了好久纔有的,你們發發慈悲吧。”邊說邊咳嗽起來了:“我也病了,如果你們要了我的錢,我們一家子沒活路了,求求你們高擡貴手,放過我們吧。我以後會給你們燒高香,請老天爺保佑你們長命百歲的。”
匪徒大笑道:“要你的錢,就是成全你們,既然都病得成這樣了,還治什麼治?簡直是浪費銀子,就在此地等死得了。”
“咱們不用你爲我們燒高香,你還是多爲自己燒高香吧。”說完,把銀子揣到自己的懷裡。
匪徒把人羣中值錢的東西裝上馬車,人羣中哀求聲,哭聲想成了一片,土匪揚長而去,丟下一羣嚇得哆哆嗦嗦的人。
土匪走後,人羣中才爆發出憤怒咒罵聲:“操你奶奶的八輩祖宗”和無奈哭泣的聲音。
中樞中確定他們走遠了,趕忙搖醒中仲才和荃貴說:“快醒醒,土匪走了。”
荃貴心有餘悸地說:“太可怕了。你叫醒我幹嘛?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我情願去死。“
“別胡說八道的,過了這一劫就太平了,快起來,跟着大家趕路。”
“沒有了車,怎麼趕路?”
“我們先走路,到前面再去找馬車。”
荃貴母子望着烈日當空下的漫漫黃泥路,傻了:“什麼?要我們走路去。怎麼走得動?你以爲我們母子是和你一樣賤人。”
“噓,小聲些,千萬不要讓別人聽見,一定要走路,不走路就在這等死。”
“中爺,我渴了,我要喝水。”
荃貴母子養尊處優慣了,怎能走這樣長的路?中樞中只好去求車伕說:”大兄弟,我兒子病了,走不了路,請你揹我兒子到長春,到了長春,我給你三倍的車錢。“
車伕冷笑道:“我就是幫你趕車,才遇到土匪的,車才被搶的,給我十倍的錢,我都不會和你這喪門星在一起。”說完揚長而去。
中樞中沒有辦法,只好對着人羣喊:“我兒子病了,腿軟不能走路,誰肯揹我兒子到長春,我給50兩銀子。“
馬上有幾個人圍過來:“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有現錢嗎?”
“咱身上的錢全被土匪搶光了,我在長春有親戚,到那裡一定有錢給。保證說話算數。否則天打雷劈。”
衆人一聽噓地一聲,都散了。
中樞中看到人都趕路去了,急忙大聲喊道:“有誰肯揹我兒子到了長春,我給100兩銀子。”
衆人冷笑道:“真是個瘋子。”
“想騙咱,咱纔不上當。”
“快走吧,趕路要緊。”
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過來了:“能不能現在先給一半。”
“好漢,錢全讓土匪搶光了,你放心,到了長春,我一定給。”
那個人看了看中樞中一家人都弱不禁風說:“中,我信你一回。”
“兄弟,你真好,不知怎麼稱呼你?”
“我叫荀佐富。”
荀佐富原是個孤兒,幫人趕大車的,現在東家跑了,車被搶了,心裡茫然的他無力地坐在路邊。不知往哪裡走,今後的生活怎麼辦?聽說中樞中給高價工錢,看到仲才個子小,心想揹他也不費力,反正自己沒事幹,乾脆陪着中樞中一起走。能賺錢最好,不能賺錢也算救人一命,山不轉水轉,說不定能找到新的活路。
於是中樞中揹着荃貴,荀佐富揹着中仲纔跟着人羣往長春趕。
路過一個小鎮,中樞中在沒有人的時候,從荃貴頭髮裡面挑出一張小額銀票,有了錢趕緊找家小客棧,住了下來。他們早餓得飢腸轆轆,中仲才也不顧窩窩頭粗劣,狼吞虎嚥起來。荃貴勉強吃了一些,再也咽不下去。只有荀佐富興高采烈地飽餐一頓:這個寶押對了。
晚上仲才一進低矮狹小黑漆漆的房間,他就嚷着說:“這是奴才睡的地方,我不睡。”
中樞中急忙捂住他的嘴:“給我住嘴,不要滿口胡言。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小心命沒了。”
又低聲對荃貴說:“咱們明早就走,先對付住一個晚上。”
荃貴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她喃喃自語說:“我們是不是又回到庚子年間了?”
“庚子年的京城簡直人間地獄。這裡只是髒些,窮些。卻是美好的人間。”
感覺上錯賊船的荃貴母子滿臉沮喪,只好默默睡下,誰知牀上有跳蚤,咬得荃貴母子周身發癢,黑燈瞎火的又無處去,荃貴母子忍不住抱頭痛哭:“我們怎麼這麼倒黴啊。”
“與其這樣難受,不如死去算了。”
中樞中只好勸道:“別嚷嚷,我的祖宗。現在保命要緊。求求你們,就別折騰了。放心,到了長春就好。真的,不騙你們,”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中樞中馬上租了一輛買馬車走人,中樞中看荀佐富聽話肯幹。想到日後需要幫手,便對他說:“佐富兄弟,我今個暫時沒有工錢給你,只能先給一塊錢。請你和我們一起到長春。到了長春以後,我不但給你工錢,還讓你繼續趕車。”
荀佐富雖然只得一塊錢,但眼前沒有事幹,決定再相信中樞中一回,於是與中樞中一家子重新上路。
荃貴母子經過一夜折騰,面對粗糙的窩窩頭根本沒有胃口,昏昏睡去。中樞中和荀佐富吃飽喝足後,便繼續趕路。
仲才被餓醒了,飢腸轆轆的他再也不拒絕吃窩窩頭,他吃飽後有了精神,不解地問:“官兵爲什麼不管土匪,讓土匪鬧得這麼厲害?”
“東北山高皇帝遠,兵匪是一家。”
“難道就沒有辦法消滅土匪嗎?”
中樞中問仲才:“仲才,肚子餓的滋味好受嗎?”
“不好。”
“人肚子餓了,又沒有其他活路,只能去做土匪,做土匪也不容易啊,整天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只不定哪天就被別人幹掉。沒命了。消滅土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日子好過了,就沒有人去做土匪了。”
中樞中看仲才似懂非懂,便說:“你要好好讀書。以後啊,把咱們家的事業做大做強,養活更多的人,不讓他們餓肚子。就算不白來人間走一遭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仲才這次出門眼界大開。他不僅發現原來世上還有很多人窮人,走出國門遊歷過乾淨整潔,有次序的日本,再回到貧窮破敗,滿地土匪的東北,仲纔看到了中國和外國的差距。他暗自立下決心:長大了一定盡力改變中國落後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