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風看着面前的小戰士,有種說不出的歡喜,最近讓小孟幫着打聽了打聽,這小傢伙還不錯,人聰明,爲人也好。雖然祖訓是不能違背的,但從一個武者的身份上講,提點一個懂事的後輩他本門的功夫,那是一個前輩應該有的風範。
“小楚啊,你這本書不錯,我看了看,都是些入門的東西,簡單易懂,對你應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也知道你自己是摸索着練的,還好是這樣的東西,要不你不出問題纔怪,你倒是敢練。”
“可能你聽說過,我們練內家功夫的一般來說是不能收外門弟子,也不能把本門的東西隨便教人,這是規矩,我也沒辦法。不過你這本書雖然說是入門功夫,其實裡面也不少東西和術語是普通人理解不了的,要是你想知道我倒是能跟你說說。”
楚雲飛聽得有點莫名其妙:“團長,既然是入門功夫,那還能說不錯?”
耿風笑了笑:“比較正宗,自然不錯了,你現在氣感是什麼樣子的?”
遇到耿風楚雲飛也算倒黴了,動不動就得臉紅:“這個……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就是打坐的時候隱約能感受到有氣勁在十二主脈裡流動,在格鬥中能冷靜點的話,也能感受到它們的流動,不過是快了點。奇經八脈裡沒什麼感覺,脈和脈都通不了,和書上寫的不太一樣,我也不敢使勁通它們,怕走火入魔或者書上沒寫對。您上次說我自己下意識閉氣,我故意試了試,發現閉氣的時候似乎皮膚能直接和外面的氣交換,有點涼嗖嗖的感覺,一進身體就化開了。……還有就是開始每次練完放屁,現在是每次練完身體往外放氣,也是涼嗖嗖的。”
哦,這就是沒人指點的結果了,耿風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內氣尚未通就已經能吸收外氣了,有點本末倒置啊,等到外氣凝實,再通內脈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了,——等等,不對,也有門派……似乎“松濤”一派就是這麼練的啊,不過,他們也會是用這樣練氣方式入門麼?嘖,會是怎麼回事?
想想半天想不通,耿風就在那裡呆住了。楚雲飛看見首長半天沒吭氣,實在忍不住了,“團長?”
想來想去耿風覺得還是直說的好,“這個,我們‘龍揚’門和你的練氣功夫類似,但是效果卻是不一樣的,別的門派裡倒是有和你這情況類似的。可他們一般是從外氣開始練的,先外後內,我們一直認爲他們是先練六陽後練六陰的,——各家有各家的練法,這也就是門派爲什麼這麼多的緣故。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也可能是陰陽同練,先內後外的,可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呢?”
楚雲飛也楞了楞,然後提出自己的看法:“會不會是每個門派的創始人稟賦不一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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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耿風相當意外:“你怎麼會這麼想?”
一種明悟在楚雲飛心中油然而生,品味着這種異樣的感覺,楚雲飛緩緩的說道:“因爲……因爲每個人長得都差不多,可是每個人長得都不一樣,肯定每個人的經脈多少和別人也不相同。就比如說‘大極’,大家都知道‘大極’其實只是一門功夫,總綱是一樣的,可現在也分了陳、楊、吳、武、孫五大支派”
順應着那種感悟,楚雲飛在心中緩緩的放飛自己的思維“我想每個門派的理論是相對固定的,人和人總是有差別的,就決定了一種練氣方式可能適用於張三但是未必適用於李四。對一個練氣的人而言,也許最重要是怎麼去選擇適用於自己的修煉方式而不是選擇門派的名氣。”
看了看耿風,團長點點頭示意他接着說。
“今天能有這麼多的門派出現,我認爲並不全是出師的門生想自立門戶造成的。也許是每當有傑出人物出現的時候,他就會發現師門的理論未必全適合他,也許有些不適合他的內容他認爲是沒用或者基本沒用的,而在某些方面因爲自身條件比別人好或者機緣巧合他又會認爲師門在這一方面發掘的不是很夠。經過他發掘並完善後,再擯棄一些內容,那一個門派誕生就是早晚的事了。——這就是老話說的‘去蕪存精’,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準最合適修煉這個門派功法的只是他的創始人。”
厥詞放完,感受着那種心靈的飛翔,好留戀……,猛然間,楚雲飛才發現面對的是一臉木訥的耿風,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放肆了?
耿風沉吟半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說的有你的道理,照這樣說來一些門派發展到今天形成了有些對立的理論也可能是因爲長久以來人爲改動的原因,這些談不攏的門派沒準也是親戚,只不過血緣關係比較遠而已,是吧,哈哈。”
反應過來看着楚雲飛,耿風纔想起這是個如此年輕的戰士,自己剛纔的感覺有點象在和某個有自己觀點的高手討論呢。不過再回頭想想這個傢伙剛纔講述的練氣感受,什麼“放屁出氣”的不專業用詞,這兩種感覺合在一起還真讓人感覺有點滑稽和怪誕。
點點頭,耿風決定了,“小楚,如果你的想象成立的話,那我就沒辦法怎麼教你練了,參考上我的經驗的話,沒準教了你反而是害了你。看來只能把你不懂的術語跟你解說解說,……要不這樣,再教你點招式好了,我也是跟別人學來的。”
享受着那種莫名感覺的餘韻,楚雲飛身心皆醉,對於學不到“龍揚”門功夫的那一點點芥蒂早飛到了九霄雲外,何況還能從團長大人那裡弄點拳腳上的功夫。
然後,全團部的官兵們都知道了團長收徒弟的消息,有心人甚至知道那人叫楚雲飛是地方上打了架又經常和葛副團長對練的主兒。而當事的兩個人並沒有澄清謠言的自覺性,楚雲飛那是不用說,做團長的名義上徒弟只會給自己增加方便而謠言反正又不是從自己這裡傳出去的;而團長大人不做聲明的態度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尤其是這件事傳出以後他不得不推掉幾個抱着各種心態聞風來拜師的傢伙……
“楚雲飛,快出來。”有人在院子外面喊。
楚雲飛正在屋裡看着媽媽來的信發呆,一年多來,心情好了一些,那些如噩夢般的往事似乎也在自己心靈深處的越行越遠。但是每當看到母親的來信,自己才能清楚的意識到那些東西從未離自己遠去,僅僅是一時的蟄伏……對,蟄伏,不需要想起,但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可是,我現在能做些什麼呢?
整理了一下情緒,楚雲飛走出屋外,看到白爲民在向自己招手。
在一開始白爲民和楚雲飛相處的並不是很好,這個老兵對楚雲飛的態度一直是平淡中帶點冷漠。慢慢的楚雲飛才能感覺出並不是白爲民對自己有什麼意見,而是整個團部裡士兵的關係基本上都是這樣的。也許身居高處的人總是冷漠一些吧,在這裡楚雲飛確實感受不到在連隊裡習以爲常的戰友間那種真摯火熱的情感。
其實原因很簡單,楚雲飛也明白,在這裡的士兵大多數不是有自己的特長,就是有自己的關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背景,都不是普通士兵,而且基本都是聰明人。正是因爲都不普通,所以每個人都不願意爲自己帶來什麼麻煩,每個人也不願意給別人找自己麻煩的機會,畢竟平淡的生活是人人都向往的。所以冷淡只是對自己的保護,對自己能力的珍惜,對自己身後關係的一種交代,或者還對他人還有種小小的看不起吧。戰士們在平淡的忙碌中相互表面尊重、相互冷漠、相互提防、相互的心裡看不起。
比如說在連隊裡,戰士們可以爲針頭線腦大的事大打出手,還可能再招呼上老鄉朋友相約到隱蔽之處來玩場大的。但是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影響過幾天兩個對頭繼續坐在一起吹牛打牌,除了個別民憤極大的基本上人人如此,年輕嘛,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在團部很難想象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不得不發生了爭鬥,那麼這兩個對頭以後和睦相處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五十。
在這種環境裡能交成真正的朋友那就很不容易了,比如楚雲飛和白爲民。楚雲飛愛看書,而且無所事事的日子實在苦惱,那以圖書室管理員白爲民作爲自己刻意交往的目標就很正常了。而白爲民又不想多事,所以在楚雲飛提出進貢點物品後就比較痛快的答應了,畢竟是在他的權力範圍內的事。
時間一長,兩個都比較愛書的人就有了一些共同的語言,隨着共同的語言越來越多,白爲民不出意外的也被楚雲飛的聰明和鑽研精神所打動,真心實意的佩服起他來,兩人的關係迅速的升溫。
“哦,白班長,什麼事啊?”楚雲飛照軍中的慣例稱呼那些老兵爲“班長”。
“這樣的,現在有批彈藥要報廢,大家都到靶場去了,你不是總嫌打靶的機會少麼?一起去吧。”
“哈”,楚雲飛開心起來,“是啊,總是撿別人剩下的子彈打太不過癮了,謝謝你通知我啊,不是又想從我這裡勒索點什麼吧?哈哈”楚雲飛開着玩笑,打着哈哈,卻意外的感受到白爲民有點輕微的不自在。
靶場里人頭攢動,人不少啊,團部裡原來有這麼多人啊?楚雲飛知道現在這時候還輪不到自己這個“編外”上場,就老老實實站在遠處看着。要銷燬的彈藥看來數量不少,型號也多,機槍步槍手榴彈,實彈空包彈曳光彈信號彈,什麼都有。
看着人一輪一輪的上去,隨着體力的不支,又一輪一輪的下去,楚雲飛意外的發現葛副團長居然一直在場上,玩的還是班用機槍,牛人就是牛人啊。
時間一點點推移,太陽要落山了,看樣子今天是輪不到楚雲飛了,他搖搖頭,遺憾的“嘖”了一聲,正要離開,卻看見剛下場的白爲民找過來了,“怎麼不上去玩玩?”
“算了”,楚雲飛苦笑,“你看輪得上我麼?”
“那你和首長說說不就成了?”白爲民道。
這不象是白爲民啊,楚雲飛有點狐疑地看着對方,白爲民平時很少說及自己和倆團長的事情——這也是團部風氣使然,“哦,不用了,改天打也一樣,——白班長你有什麼事想說就說吧。”
白爲民有點尷尬,“咱們回去說吧。”
……
白爲民來自黃土高原的一個小山村,父母是徹徹底底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家裡有個妹妹,還有個因爲中風半癱在牀上的奶奶,日子過得很苦。
因爲沒錢上高中,白爲民17歲參軍,他深知自身條件,人又聰明,在部隊裡積極學習,刻苦訓練,在3年服役期滿後,沒有按期退役——退役不能在地方安排工作,轉了合同兵,按照規定合同兵可以幹5年,合同期滿必須復員。
在合同兵期間,戰士也可以報考軍校,但是因爲種種衆所周知的原因,野戰部隊的考試指標很少。當然野戰部隊也有野戰部隊的好處,因爲野戰部隊的戰士接受的是正規訓練,基礎經驗比較多知道如何治軍,再加上作風硬朗什麼的,一般都是進入野戰系,所以這樣的學生在畢業後得到指揮權的機率遠遠大於其他學生。而在知情人看來,在臃腫的機構中,做個連長也比做個普通的團參謀要強啊。
白爲民因爲是初中畢業又沒什麼背景,就算大家都承認他是有可能考上軍校的,但是需要照顧的人太多而本身考試名額又有限,所以他一直沒有報考軍校的機會。他已經25歲了,今年就是他在部隊裡的最後一年。白爲民是不甘心就此回去的,以他的情況就算回到原籍也得不到什麼好的工作,而且他的家鄉本身還是那麼的落後。
白爲民的計劃是由合同兵轉爲士官,五年期滿的合同兵轉爲士官的話還可以在部隊裡呆七年,前前後後就是總共當兵十五年,十五年期滿可以得到一大筆遣散費,而且同樣有得到工作的可能。期間士官還是可以考軍校的,但是由於能考的早就考了而不能考的恐怕還是不能考,尤其是士官考軍校就算考上了等畢業後年紀也大了沒什麼發展前途。
雖然合同兵轉士官也需要考試,但是那只是走走過場,基本上能獲得推薦就能批准了,何況以白爲民的能力那幾張試卷也不在話下。——現在的問題是,和報考軍校一樣,推薦名額也有限制!
白爲民自家知道自家事,找不到人幫忙的話想得到推薦名額無異於白日做夢,可自己又實在沒有可以倚靠的對象,就連處得還將就的那幾個士兵也不會幫這個忙的——人情是用一次少一次的,人家憑什麼白幫自己啊?
後來,從連隊上來了個楚雲飛,自己是眼看着他一天天的和葛副團長越走越近,本來這時候就該跟楚雲飛套套近乎的,不過城市兵——都是滑頭啊,這年頭農村兵都學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了呢。再後來,他居然又成了耿團長的徒弟,不簡單啊。再往後,才發現這個小傢伙真的很聰明,又愛看書,倒是不知不覺關係近了很多,本來想關係再近點再試探試探看他肯不肯幫忙,可是時間,時間不等人了啊。
聽完了白爲民這番話,楚雲飛先是有種被利用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每個人都有追求上進的權利,誰也想讓自己生活好點呀,人之常情嘛,再說以白爲民的處事風格,他也不會深謀遠慮或者心機深沉到這樣的地步。可話又說回來,自己和兩個團長的交往純粹屬於武術上的溝通,自己也沒張嘴要求過什麼東西,頭一次張嘴就是這種別人的事明顯手伸得長了點。說嚴重些就是不知自愛啊。
幫是肯定要幫的,但是怎麼個幫法呢,楚雲飛琢磨起來,發覺忽略了個情況,張嘴問:“這個推薦是六月吧?現在才三月啊。”
“六月倒是六月,可是我昨天聽見王展翅的老鄉說,他們團裡大家都開始活動了,未雨綢繆啊。”白爲民有點酸溜溜的感嘆。
“哦”,這樣啊,那還有段時間麼。想起時間,楚雲飛才發現快吹熄燈號了:“那我想想怎麼幫你,你回去吧。”白爲民忐忑不安的走了,雙方卻都沒注意到小戰士對老兵說話的語氣有點不夠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