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望絕對沒有想到,曹縱鶴堂堂拳聖,竟然會做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悄悄跟隨在他後面。
曹縱鶴跟在他身後,自然是不懷好意,但是他究竟想什麼,還有,是怎麼樣的仇恨,讓曹縱鶴這堂堂拳聖墮落到這個地步?
軒轅望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煩人,雖然知道是曹縱鶴跟蹤自己,但自己又能怎麼樣?
“怎麼辦呢?”
緋雨看出了他的煩惱,問了他一句,不知何時起,兩人之間已經習慣由軒轅望拿主意了。軒轅望搖了搖頭:“還是避一避他吧,雖然我們不怕他,但是因此起了衝突,我就又要違背老師的禁戰令了。”
“你被逐出師門了還要遵守什麼禁戰令。”緋雨撇了撇嘴,有些躍躍欲試:“要不讓我去教訓教訓那老傢伙?一個拳聖,倒算是一個好對手呢。”
“你去與我去有什麼區別?”軒轅望柔聲說道:“老師送我出來時,跟我說的那句話懷有深意,他說在劍聖戰之前我不要與人相鬥,老師一向不愛說廢話,他這樣說,大概是在劍聖戰之後又會允許我重入門牆吧。”
“你呵你……”見他心情轉好,緋雨也高興起來,半是嬌嗔半是埋怨地點了他一下:“總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呵呵……”軒轅望微笑了一下,他來到街中,伸手攔下一輛馬車,與緋雨上了車子:“去護國禪寺吧。”
京城總少不了一些道觀禪寺,除了郊外的慈恩寺,城內比較著名的就是這護國禪寺。護國禪寺的年代頗爲久遠,其中的寶象塔高十八層,是京城裡最高的建築之一,也是外地來京的遊客必來的勝景。
馬車遴遴而行,早就把跟蹤的曹縱鶴甩掉了,軒轅望的目的就是如此,他不想把麻煩帶到左思斂那兒去。兩人在護國禪寺參拜遊玩,最後爬上了寶象塔頂層,居高臨下,讓兩人覺得神清氣爽。
“看,那兒在起高樓呢!”
比起扶英的城市,燕安規模雖大,卻沒有什麼高樓,按照所謂“古制”,民居不許高於宮城城牆。但是,泰武帝即位後不管這許多,用魔石爲動力,以從扶英學來的方法築樓,雖然時間還不長,但一座十層的高樓已經拔地而起。只不過迫於保守派大臣的壓力,樓沒有如陛下之願建在燕安中心,而是西南一隅。從寶象塔這兒看過去,正好遙遙相對,因此,翠雨指着那兒說道。
“奇技淫巧,邪魔歪道,有什麼好瞧的?”
軒轅望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旁邊一箇中年人不屑地說道。軒轅望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一副讀書人的打扮,從氣質上看倒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但是軒轅望敏銳地發覺,他在盯着那十層高樓時目光有種怨恨。
“有益民生,當然好看!”緋雨白了他一眼,心中極爲不快,好不容易出來與軒轅望上一趟街,接二連三都被人打擾,這些傢伙爲什麼都一點也不識趣?
“你……你……”那讀書人顯然沒有想到緋雨會回嘴,在他看來,男人批判時女人是不應反駁的,他瞪着緋雨:“聖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你母親可也是女子,你責斥女子,豈不是在責斥你母親?責斥母親,不孝之至!”
緋雨最厭惡的就是拿出所謂聖人之言來責罵女子,她也瞪起了眼睛,毫不客氣地回駁。
那讀書人面色蒼白,這個時候他倒有了肚量,把目光轉向軒轅望:“你就是這樣管教家中女子的?”
軒轅望心中也是不快,他淡淡地回道:“我只看一個理字,女子也是人,女子也知理。”
那讀書人冷笑了一聲,他看到軒轅望腰下的劍,將到嘴的話又收了回去,用力搖了搖頭:“原來是一介武夫……”
“掃興!”
那讀書人離開後,緋雨喃喃說了一聲,軒轅望微微一笑,但他的心中也興起了波瀾。很多事情,在華閒之身邊時,他無需去思考,但現在離開了華閒之,他必須完全用自己的目光來看這世界了。
“老師希望夷爲我用,使用這從泰西傳來的魔石之技,來變革我大餘國的制度,增長大餘國的國力,復興神洲道統傳承。但是,傳承的就是象這讀書人想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之類的聖人之言麼?”
有些東西,已經腐爛到了極點,即使“復興”,也只不過是讓其苟延殘喘。滅亡,遲早還是會到來的。
兩人終究是年輕,即使是不知道自己多少歲數的緋雨,從心理上講始終是停留在被封印的年紀上,直到遇上了軒轅望才又重新成長起來。因此,沒多久他們就將不開心的事情忘懷了,有說有笑地從寶象塔離開。
“要不再去哪兒玩玩?”
軒轅望並不急於去左思斂那兒,難得有閒暇,他想多陪緋雨一會兒。
“好啊,我們再去這東邊的送目樓看看吧,說起來,這送目樓很久以前我來過呢……”
緋雨提到送目樓時,眼神微微有些迷失,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記憶。但她對自己以前的記憶始終是模模糊糊,對於自己會突然提到送目樓,她也有些奇怪,自己能記起這裡,證明這裡曾經對自己很重要過,但是,在千餘年前的這裡,自己遇見了什麼事情?
軒轅望見她默默沉思,也沒有打擾她。在內心深處,軒轅望對緋雨除了敬愛還有更多的憐愛。她不但沒有真實的身體,甚至沒有真實的連貫的記憶。除了對劍的專注外,別的事情對她來說似乎都沒有發生過。如果說自己自幼失怙算是不幸的話,那麼象緋雨這樣連身體與記憶都失去了,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不幸?
世上的幸福只有一種,世上的不幸卻成千上萬,再不幸的人,總能找到比自己更不幸者。
他們攔了輛車正準備上去,突然間街頭的喧譁讓他們停住了腳步:“怎麼回事?”
車伕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用很平常的口氣說道:“沒什麼,無非是些拳師又在找人打架,這些學拳的和練劍的,整天就不知道找些正經事做做,盡惹事生非……客官,我可不是說您。”
車伕話說了一半,看見軒轅望的古劍,立刻改了語氣。這讓軒轅望有些赧然,車伕雖然不是在說自己,但他的態度轉變,分明證實了他對劍士也沒有什麼好感。
“你放心,這柄劍不過是我用來裝樣子的,你看我象個練劍的麼?”
軒轅望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人有老實人的狡猾,他說了個善意的謊言。車伕微微一笑,沒有再說道歉的話,但也不曾繼續說這個問題:“客官,你去哪兒?”
“我們去城東的送目樓,這路上你給我們講講怎麼回事吧,我們是外地人,初來京城遊玩的呢。”
“我聽口音也象,客官應是東都一帶的人吧。”看到兩人上車坐穩了,車伕一揮鞭,“駕”一聲,馬開始跑了起來。
“嗯,你好眼光。”軒轅望應承了一句。
“那麼客官聽說陛下開劍聖戰麼?”
“劍聖戰?”作爲華閒之的弟子,軒轅望對劍聖戰的瞭解當然遠超過別人,他明白這劍聖戰的由來,也明白圍繞着這劍聖戰背後的風風雨雨。但是,這是引車伕說話的話題,所以軒轅望裝作不知道。
“就是兩個月前陛下發布召令,要在我們京城舉辦劍聖戰,全大餘的劍士都將來這裡一較高低,優勝者可以入御林軍爲劍技教習——客官,御林軍教習可不是一般的官位,我有個親戚便是御林軍的,他們的軍餉那是沒得說的,如果成了御林軍教習,榮華富貴豈不是囊中之物!”
“動之以利,而不是動之以情,老師這劍聖戰的提議究竟是好是壞?”車伕在那兒說,軒轅望卻如是想。
“這兩個月來天下劍士奔走相告,但結果是那些拳師不幹了,劍士能做御林軍教習,拳師當然也能做,於是他們也紛紛進京,要官府開什麼拳王戰,拳王拳王,這可有一個王字,王字是那麼好稱的麼,這些膽大包天的傢伙,也不怕因此丟了性命……”
軒轅望啞然,雖然他對劍聖戰的動之以利頗有微辭,但他也明白,這個時代裡,滿嘴仁義道德者往往滿肚男盜女娼,將利字擺到明處,反而會削弱因爲逐利而帶來的不良影響。但是,他沒有想到劍聖戰這個原本引動全國劍士和轉移朝中頑固大臣注意力的誘餌,吸來的遠遠不只想釣的魚呢。
這個問題,老師應該有考慮過吧,他是不是在借劍聖戰向拳術還有其他的古老絕技流派展示一條新的道路,一條由自己爭取前途的道路呢?
“說起這些劍士拳師,他們一個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就想着打打殺殺的事情……”車伕說得性起,一不留神又將劍士批了一頓,但很快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軒轅望一邊聽着他說一邊若有所思,就是沒有氣憤的神情,這讓他安了心,於是接着說道:“你說說,魔石槍多厲害,有了那玩意兒,劍技拳術還有什麼用處?客官,聽說東都是我大餘最早用魔石的地方,那兒甚至修了魔石車路,你說我們這京城裡如果也修了這樣的路兒,我們這些趕車的不就沒了飯碗了麼?所以,那給聖上出餿主意要在京在裡修魔石車路的傢伙,一定是奸臣!”
這話象晴天霹靂一樣擊在軒轅望心中,他沒有想到,在普通百姓心裡,鼓動陛下變法求新致強的老師,竟然是一個“奸臣”!是的,他知道奸臣,小時在市坊裡聽說書人說到那些歷史上的奸臣,他也每每恨之入骨,只希望奸臣就在眼前自己一劍把他殺了,但是,那個爲了大餘國國運而殫精竭慮、甚至於犧牲了自己幸福的老師,怎麼可能會被當作奸臣,會與歷史上的那些或飛揚跋扈或陰險狡詐的遺臭者相提並論!
他想開口辯駁,但那車伕又不是直接指向華閒之,讓他不知道從何駁起。那車伕這次沒回頭,甩了一下馬鞭,大概是想到如果今的有那一天,自己的飯碗肯定不保,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沒了着落,他更是激憤:“魔石魔石,一切都是那該死的魔石害的,我看朝庭應當下令,禁止魔石傳入我大餘!”
緋雨噗一聲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譏諷之意:“趕車大叔,你覺得魔石盡是害人的麼?”
“當然盡是害人的,弄得那麼多人沒了生計……”車伕嘟噥了聲,向着路旁的一幢大院子重重吐了口唾沫:“看,這兒,原來這兒是家磨面的鋪子,在京城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店,僱了幾百個夥計。但半年前用了魔石後,現在只剩餘四十多個夥計,其他的都衣食無着,魔石不是害人難道說還是幫人麼?要幫,那也只幫富人,而不會幫我們這些窮人!”
軒轅望張嘴欲言,又啞然無語,如果僅僅是站在車伕的角度上而言,他說的沒錯,那魔石確實在方便了人們生活的同時也害了人。
難道說老師嘔心瀝血選擇的一條道路,不是保民利民富民的路子,而是害民坑民傷民的路子?
緋雨悄悄用手搭住了他的手:“別想那麼多。”
“嗯……”軒轅望輕輕揉了揉因爲深思而有些發腫的頭部,重重嘆了口氣,這樣的問題,困擾的絕對不會是自己一個人,自己遠非老師那樣的天縱之才,想要憑一己之力解決這個問題,那是絕無可能的了。
念頭轉到這裡,軒轅望突然怔了一下,猛然間靈光閃現,他想到了問題的癥結:老師是在憑一己之力解決大餘千年沉痾!
是的,完全憑一己之力。泰武帝雖然對他信任有加,但對於泰武帝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穩固自己的帝權,如果華閒之的策略對此沒有益處,那麼他定然會拋棄華閒之。諸弟子雖然敬重遵從華閒之,但有誰能理解華閒之,有誰真正明瞭他的一番苦心?至於外人,就更不必提了,那些朝中新黨推行新政,大部分倒是爲了自己能得到高官厚祿,而在野的平民百姓,大多想的是新政中推廣魔石,會不會損了自己的生計……
老師面對的負擔,可不是一般的重,唯一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已經芳魂沓然了啊。
“自古以來,沒有誰能憑藉一己之力改變天下的,老師雖然是順勢而爲,但是是否操之過急了?”
他的沉思讓車伕覺得沒了談興,也就閉嘴不說一心趕路,緋雨有意爲他排遣心中的鬱悶,指着這兒那兒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給他看。軒轅望臉上漸漸也有了笑容,偶爾也插上一兩句,這才讓一路上的時間不至於在沉默中渡過。
送目樓比起寶象塔要低,但是因爲處在燕水邊上的緣故,風景比起寶象塔那兒要好。這個時候雖然已經不是賞景的最佳時期,但天色空朦景緻飄渺,仍然讓二人覺得不虛此行。
但是,軒轅望心中隱隱覺得,今天不是他出門閒逛的日子,逛街遇上曹縱鶴,登寶象塔遇到那腐儒,乘車被車伕教訓了一頓,那麼在送目樓大約也會遇上什麼事情。果然,他們正下了送目樓,遠遠地就聽到有人喊:“阿望,阿望!”
軒轅望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回過頭來一看,卻是一個老人。軒轅望驚喜地迎了上去:“管伯,你怎麼在這兒?”
“呵呵,來京城轉轉。”管伯笑眯眯地看着兩人,目光慈祥,象是家中長輩打量着後輩情侶。緋雨面對他的目光,總覺得有些忸怩,但這種羞澀的感覺並不讓她討厭。
“上次在魔石車上見面時,你老人家不是說要回鄉麼?”軒轅望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路旁的一座茶樓,他向老人行了個禮:“這兒人來人往的太吵了,我們去那茶樓吧?”
“你管伯可是窮人,聽說這京城裡米貴如珠水貴如油,這茶錢得你付……”管伯年紀雖然大,口頭上卻仍然有些滑稽,半真半假地說道:“阿望,現在陛下登基了,你也該有功名在身了吧?”
軒轅望苦笑了一下,怎麼同管伯解釋自己被華閒之逐出門牆的事情呢?自己能理解華閒之的理由,但是向別人解釋起來,那可就說來話長了。他含糊其辭地說道:“還好,還好,當然我請管伯。”
茶樓厚厚的布簾子放下後,將路上的喧囂都隔在外頭,管伯捻着鬍鬚,看着軒轅望招呼小二上茶點,等軒轅望忙定了,他說道:“阿望,如今你可是大人了,做事很是熟練呢。”
“呵呵,都二十的人了,再不成大人,豈不要令管伯擔憂麼?”親自爲管伯沏了茶,也在緋雨面前象徵性地擺了一盞,軒轅望回答道。
“唔,這倒也是。”輕輕啜了一口茶,管伯微微閉上眼睛。軒轅望仔細打量着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他現在的眼光與幾年前的孩子不一樣了,因此從管伯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原來管伯也是深藏不露啊……”他的心怦的一跳,雖然表面上管伯只是個普通的老人,他叼着旱菸坐在那兒時,與任何一個鄉下的老農沒有什麼差別,但軒轅望卻發現了一些以前未注意的事情。
象是察覺到他的注意,管伯瞄了他一眼,笑着道:“阿望,何時回華州府看看呢?”
“近期還不成……”軒轅望猶豫着回答,突然隔壁一間廂房裡傳來砰一聲響,好象是有人在拍桌子,這打斷了軒轅望的話,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劍聖戰……劍聖戰……”
隱隱從那廂房裡傳來這樣的嚷嚷聲,軒轅望心中一動,又是劍聖戰!
那間廂房門打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門口向衆人頷首爲禮:“對不起諸位,我朋友一時激動打擾諸位了。”
管伯幾乎不爲人知地搖了搖頭,軒轅望注意到這個男子背後斜揹着的巨劍,這劍長有三尺,即使是石鐵山那樣的力量,用這種劍都會非常吃力吧。那男子正好目光移來,看到他的劍,向他微微點了下頭。軒轅望覺得那男子目光閃爍如電,氣質極爲不凡,讓他禁不住也點了點頭。
那男子移過目光,當他看到屋子角落一人時,神情又稍稍變化了一下,軒轅望順着他目光望過去,發現角落裡坐着一個孤身客人,那人向男子笑笑,似乎是不經意地翻了一下手腕。
軒轅望幾乎本能地也翻了一下手腕,而那在廂房門口的高大男子則退了一步,他露在衣外的肌膚都在一瞬間繃得緊緊的。
三人都是互望了一眼,那高大男子笑道:“兩位如果沒事,不妨進來小坐。”
角落裡的人搖了搖頭:“謝了,不必。”
那人又轉向軒轅望,軒轅望含笑搖頭:“我還有事,多謝相邀。”
那高大男子並沒有顯出失望,他點了點頭,然後又回到廂房裡,屋門在他身後被緊緊關上,將裡面與外面隔絕開來。
“安嶺武氏,世世代代都是用那巨劍,世世代代都是那套雷霆九式……”角落裡那人低聲說道,語氣有些不屑,軒轅望心中有些不喜,那個高大男子豪邁大方,軒轅望對他印象挺好,而角落裡那人在背後說別人短長,則使軒轅望對他的看法有了改觀,剛開始時他以手指比的劍式雖然精妙,但人品就遠遠比不上劍式了。
“請教這位兄臺高姓大名與門派。”那個人見軒轅望沒有接口,向他行了個禮問道。
“哦……我叫軒轅望,暫時沒有門派。”
軒轅望苦笑了一下,對方詢問時謙和有禮,讓他無法拒絕回答,那人顯然把他的苦笑當作了友好的笑,微微點了一下頭:“我姓賀,賀新桐,南淮春水劍門。”
軒轅望仔細回憶了一會兒,南淮春水劍門這個名字他隱約聽過,在廣南這算是一個較爲有名的劍門了,但賀新桐這個名字卻從沒有聽到。
賀新桐比了個手式:“你也是來參加劍聖戰的麼?”
“嗯……算是吧。”軒轅望與緋雨對視了一眼,這賀新桐對那姓武的高大男子態度相當不友善,但對軒轅望卻分外熱情。
“來的人可真不少。”賀新桐有些尖刻地說道:“我見到的有名有姓的就有好幾十位了,劍聖戰還有幾個月就大老遠地來了。”
緋雨忍不住插嘴道:“南淮也很遠啊,你這不也來了?”
賀新桐怔了一下,接着有些自嘲地笑了:“我確實也來了,不過我倒不是爲了劍聖戰而來的。”
牽涉到別人的私密,軒轅望無意打聽,他岔開話題:“賀兄如何看待劍聖戰?”
“哼,當此之時,還玩這樣的名堂!”賀新桐忍不住發了聲牢騷,臉上憤憤之色溢於言表。軒轅望吃了一驚,這還是第一個對劍聖戰表示不滿的劍士!老師提出劍聖戰,一則是爲了陛下的變革大業,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天下劍士謀出路,爲此已經聽見有人在罵,但軒轅望沒有想到甚至有劍士也會反對!
“國事如此,南淮那邊形勢如此緊急,陛下放着我們總督不見,放着我們總督的治國救國之策不用,卻去關心這些小事……”看到軒轅望這羣人臉上的疑惑,賀新桐補充了一句:“我們總督,便是凌徹凌大人!”
軒轅望猛然想起,迫使陛下提前發動計劃的泰西諸國入侵之事,當時是這位南淮總督凌徹擊退了敵人,對此人華閒之也相當欽佩,曾經多次提起。而自己之所以知道春水劍門,就是因爲密諜傳來的消息中,凌徹得到了當地春水劍門的大力相助。
“原來是凌總督……原來是春水劍門!”軒轅望正視賀新桐,開始的不快與輕視一掃而空,無論這個賀新桐個人如何,春水劍門在抵抗泰西入侵時流的血出的力都足以讓軒轅望對他們表示尊重。
賀新桐年紀並不大,因此頗有些氣盛,對於軒轅望態度的轉變,他坦然接受了:“正是,泰西侵入沽井,凌總督越界擊敵,才讓我大餘免去滅頂之災,但凌總督見了泰西諸國船堅炮利,深知不變法不足以圖存,所以借陛下召他入京之機,想要面呈變法事宜,可惜的是,他來到京城多日,卻只在朝會上見過一次陛下……”
軒轅望苦笑了一下,對此他是有所瞭解的,泰武帝不是不用凌徹,而是想大用他,但爲了避免頑固的保守派攻訐,不得不暫緩此事。
“天下劍士,都看不到迫在眉睫的危險,鼠目寸光地追求什麼劍聖戰……陛下與其爲此操心,還不如去聽聽我們總督的治國變法之策!”
雖然膽子很大,但談到這些抨擊時政的話時,賀新桐還是壓低了聲音。大餘國將南方的南淮人稱爲南蠻子,大多數京城與東都人認爲他們蠻橫粗暴膽大妄爲,這性格在賀新桐身上倒頗有體現,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不知輕重。
“呵呵,劍聖戰至少讓天下劍士有了一線希望……”一直沉默的管伯突然插進嘴來:“多少人對此羨慕有加,天下的拳師無不爲此憤憤不平啊。”
“爲了爭這個虛名而置國之安危於不顧……”賀新桐不屑地撇着嘴,大概是因爲管伯的年紀原因,他沒有說更尖銳的話。
一時間衆人陷入沉默,過了會兒,賀新桐又接着說道:“我這次護送凌大人來京,原本懷有極大希望,希望能從京城劍士特別是劍會中得到支持,但來到京城後發現他們只關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劍聖戰。不僅他們,各個武學流派都是如此,拳術也好槍術也好,都是如此,這讓我大失所望……交淺言深,軒轅兄不要見怪。”
軒轅望啞然無語,賀新桐對他發這一通牢騷,一來是賀新桐在京城憋悶已久,二來也是因爲軒轅望謙和可親,讓人忍不住說出心裡話來。賀新桐牢騷發了一半,猛然省悟自己是在向一個陌生人說這些東西,因此收住了話題。
從賀新桐嘴中,軒轅望又得知了一些在華閒之身邊他無法得知的事情。只不過離開華閒之兩天而已,他就發現這個世界與他在書本上看到的或是華閒之身邊時想象的都有不同。
看到在華閒之身邊看不到的東西,這或許纔是華閒之將他從自己身邊放逐出去的真正原因。畢竟五弟子中,只有軒轅望才真正擁有獨立的思想,纔會從不同的方位來看華閒之的舉措。
又與賀新桐聊了會兒,軒轅望從他嘴中聽到一串串名字,既有京城的那些名劍,又有從外地趕來的劍師劍宗,拳術與槍技的好手也有不少都彙集在京城。雖然離劍聖戰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但京城已經成了八方風雨交會的中心。軒轅望明白,這還只是表面上的風雨,在這底下,還掩藏着泰武帝陛下真實用意與那些頑固保守者的衝突,對於大餘國而言,劍聖戰是可有可無的,但泰武帝陛下與頑固保守者的衝突纔是真正的*。
風雨會京華,山雨欲來風滿樓,劍藝會向何處去,大餘國會向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