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
麒麟古祖起身時,已化作人形。
雙手自然地垂落腰部兩側,頭顱微微低垂,似不敢以目光直視蘇奕。
之前,沒有確認身份時,這位麒麟神族的祖宗級存在還能以“道友”稱呼蘇奕。
可現在,他就像一個等着聆聽教誨的僕從,儀態之間盡是謙卑之意。
蘇奕看在眼底,不禁微微搖頭,道:“等什麼時候我覺醒前世記憶,你再以主僕之禮待我,現在大可不必如此。”
麒麟古祖略一思忖,點了點頭,道:“老僕謹遵主上之命。”
蘇奕不禁無奈,“也不要再稱我爲主,若是願意,喚我一聲道友便可。”
麒麟古祖頓時確信,蘇奕不喜這種繁文縟節,當即不再執泥於此,道:“好。”
他袖袍一揮,那座混沌水霧瀰漫的湖泊上浮現出兩朵金燦燦的巨大蓮臺。
蓮臺光雨飄灑,大道氣息濃郁,其上分別擺設着玉桌、座椅、酒壺、靈果等物品。
每一種物品,都是難得一見的古寶,流淌着神性光澤。
“道友,請來蓮臺上落座。”
麒麟古祖發出邀請。
蘇奕沒有客氣,當即和麒麟古祖分別落座。
頓時,一陣大道氣流如春風化雨般浸入蘇奕體內,滋養他的道軀、神魂,精神隨之一振,心曠神怡。
拿起酒壺斟了一杯,就見酒水直似微型的星河潮汐在流轉,無數細微的星辰浮沉其中,忽明忽滅,異象紛呈,妙不可言。
那酒香陳厚綿遠,嗅上一口軀體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神魂如浸泡暖流中。
“此酒名喚星流潮汐,是主人……嗯,是道友前世所釀。”
麒麟古祖溫聲解釋,“酒水內蘊一百零七種在命運長河中搜集的罕見神料,可惜,因爲塵封歲月太久,酒水內的本源氣息早已消散,否則,那滋味足可讓永恆無量境存在都沉醉不已。”
蘇奕怔了怔,自己釀的酒?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身精氣神悄然間得到一種無形的滋養和鞏固,連身上那還未曾真正癒合的傷勢,都在短短几個呼吸間徹底恢復過來!
他不禁驚訝,此酒不止滋味獨到,分明還是一種罕見的神物,可滋養精神,壯大氣血,修復通體內外的暗疾!
“好酒。”
蘇奕脫口而出。
麒麟古祖笑道:“當初在永恆天域,星流潮汐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神釀,多少無量道主搶破頭也都喝不到一口。老朽手中也僅僅只剩下這一壺,還是當初主人所賜,老朽捨不得喝,一直藏在身邊,可惜……此酒的精華都已消散,只剩下滋味和些許藥力還在。”
蘇奕大概明白了。
此酒乃是永恆神物,但隨着歲月變遷,此酒所蘊含的永恆力量已消散殆盡。
“那還是留給你自己獨享吧。”
蘇奕說着,將酒壺隔空遞給麒麟古祖,“起碼也是個念想。”
麒麟古祖並未拒絕,默默將酒壺收起。
蘇奕忽地道:“你受傷了?”
麒麟古祖一怔,便點頭道:“當年爲了從命運長河上帶領族人前來神域,遭受了命運業劫,至今被業障纏身,雖僥倖活下來,可道軀崩壞,元神之力枯竭,心境裂痕交錯,一身道行也已從永恆境跌落,只能畫地爲牢,藏在這恆古秘界內苟延殘喘。”
說罷,麒麟古祖長聲一嘆,“這等事情不可避免的,命運長河上的角色,受制於永恆規則,誰若強行從命運長河離開,誰就會遭受這等大劫,我能活下來,已是上蒼眷顧。”
聽罷,蘇奕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恆古秘界中分佈的死氣,就是麒麟古祖身上散發而出!
他躲藏於此,不僅僅只是擔心遭受天罰,最重要的是和燃燈佛、未來佛、今世佛一樣,都曾遭受命運浩劫,被業障纏身!!
蘇奕當即說道:“業障之劫麼,我可以幫你化解。”
麒麟古祖渾身一震,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蘇奕當即把在無盡戰域中擊殺三位天魔始祖的事情一一說出。
麒麟古祖這才終於明白,原來輪迴可以化解業障之力!!
而得知三位佛祖來自永恆長河,麒麟古祖終於明白過來似的,道:“老朽大概知道他們是誰了!”
“誰?”
蘇奕精神一振。
之所以談起燃燈佛的來歷,就是想看看麒麟古祖是否知道對方。
而現在,麒麟古祖的反應印證了蘇奕的揣測!
“他們必然來自永恆天域佛門祖庭‘靈山’!”
麒麟古祖道,“以前時候,我就曾懷疑,神域的西天靈山,會否和靈山祖庭有關,畢竟,不止名字相似,連道統和門規,都和靈山祖庭很像。”
“而主上……唔,道友你生前的大敵之一,便是那佛門的靈山祖庭!”
說着,麒麟古祖似很觸動,喃喃道:“沒想到,他們竟然也早已前來神域,怪不得在那過往漫長的歲月中,他們一直仇視和敵對道友。這樣的仇恨……早在永恆天域時就已結下!”
聽完,蘇奕心中的一些謎團也解開了。
未來佛曾說起,自己的前世來自永恆天域。
無疑,未來佛他們所認識的,便是自己的第二世!
而麒麟古祖如今才知道燃燈佛他們來自永恆天域的靈山祖庭,可想而知,燃燈佛他們隱藏的何等深!
事實上,目前爲止神域天下都還不清楚這件事。
蘇奕想了想,道:“聊一聊太陰神族的事情吧。”
和第二世有關的恩怨情仇,等他融合九獄劍上的道業力量後,自可以瞭然於心,根本無須麒麟古祖詳細講解。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太陰神族的事情。
“好。”
麒麟古祖點了點頭。
他斟酌片刻,神色複雜道:“其實,太陰神族的事情,也和道友有關。”
蘇奕道:“我大致已猜出,他們也和燃燈佛一樣,是我前世的仇敵麼?”
麒麟古祖搖了搖頭,道:“不是,他們都是道友前世的部下。”
蘇奕一怔,頓感意外。
“背叛了?”蘇奕忍不住道。
麒麟古祖再次搖頭:“不是,他們……一直效忠於主上。”
這一次,他用了“主上”這個稱謂!
是在區別蘇奕和第二世。
蘇奕困惑,“此話怎講?”
麒麟古祖神色複雜,道:“當初,主上爲在永恆道途上尋求突破之法,以至於遭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命運之劫。”
“此劫無比詭異禁忌,超乎想象的恐怖,雖然主上早已做足了各種準備,可依舊還是敗了,差點落一個身隕道消的下場。”
“從那以後,主上身上就發生了嚴重的問題。”
說到這,麒麟古祖露出一抹苦澀,“和靈山祖庭的三位佛祖一樣,主上也被業障之劫纏身。”
“但,主上的業障之劫要更恐怖,也更詭異!”
“我雖不清楚主上所經歷的痛苦,但卻時常能見到,主上經常會自說自話,就像在和一個無形的人在激烈爭吵和抗爭。”
聽到這,蘇奕眼皮一跳,第二世這是心境出了問題,滋生了心魔?
“主上性情一向溫和謙遜,淡泊名利,可自從遭劫之後,他的性情就變了。”
“經常會陷入狂躁暴怒,嗜殺如狂的狀態,一言不合就殺人。”
麒麟古祖似追憶起往事,神色間浮現一抹驚悸,“那時候,一些備受主上信任的屬下,都被主上所殺,甚至,主上還撂下狠話,要殺光一切羈絆,殺到世間再無人能羈絆他的求道之路!”
蘇奕皺眉道:“這是走火入魔了。”
麒麟古祖道:“我們也如此認爲,曾嘗試去挽救主上,可任何辦法都不行,連主上最爲信任的人,都被主上視作羈絆,要全都殺掉。”
蘇奕道:“這麼嚴重?”
麒麟古祖苦笑道:“當初也因爲主上性情大變,殺了一些屬下,讓得主上身邊之人寢食難安,人人自危,陸續離主上而去。”
“不過後來,主上曾清醒過一次!”
“也是那時候,老朽才知道,主上被業障纏身,道軀和神魂皆被心魔掌控,而他的本我意識,則完全被自己的心魔壓制。”
“也是那一次,主上談起他要跟自己的心魔做一個徹底的了斷,要孤注一擲,轉世重修!”
麒麟古祖露出深深的悲慟之色,“也是那時候,主上徹底離開了……”
蘇奕沉默。
他倒是沒想到,第二世會遭受那等詭異的一場命運之劫。
更沒想到,第二世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心魔之下。
算起來,他的多個前世之中,也只有沈牧是被女人害得心境崩碎而亡。
但,第二世和沈牧不同,起碼……也是死在道途之上,是自己沒能扛過業障之劫,被心魔入侵而選擇自我了斷。
“主上離世的時候,曾傳授我一門秘法,並將一顆天運神珠交給了我,說以後他若轉世成功,憑藉秘法和天運神珠,就能找到他。”
麒麟古祖道,“除此,主上還曾提醒,以後活在世上的他,已不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的心魔和業障!”
蘇奕心中一凜,難以置信道:“這麼說,他……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