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
陸釋低頭看了看一身的傷勢，脣角掀起一絲無奈的弧度。
他還可以再戰。
但，雲河神主的道軀勢必會遭受不可預測的破壞。
而道軀若出問題，當黑暗神話時代來臨時，怕是註定將和證道永恆的機緣失之交臂！
“罷了，此戰到此爲止。”
陸釋輕嘆道，“我認輸。”
聲音中，帶着一絲遺憾，意猶未盡。
“劍道爭鋒，勝負可不是讓出來的。”
遠處，蘇奕淡淡道，“你若認輸，就毀掉雲河的道軀，自己做個了斷，這一場爭鋒纔算結束。”
陸釋一怔，眉頭皺起，“你就不想得到那劍道神碑中的混沌本源？”
“它已是我的。”
蘇奕探手一抓。
遠處那破敗凋零的天地間，孤零零矗立在那的劍道神碑忽地一陣轟鳴。
無數神秘奇異的混沌道紋在神碑表面浮現，陣陣劍吟隨之此起彼伏地轟鳴。
而後，一道混沌光焰從道碑中沖霄而起。
虛空中，裂開一道筆直的長痕！
陸釋眼眸眯起來。
那是一股混沌本源，卻凌厲的像無匹的劍鋒，僅僅彌散出的氣息，就像能擊穿九霄，撕裂陰陽！
那種氣息，神秘、凌厲、霸道，內蘊難以言喻的大道妙諦。
作爲劍修，陸釋一身的氣機，都被那一股混沌本源喚醒，悄然運轉。
這一瞬，陸釋被狠狠驚豔到。
這……就是那個讓自己求索無垠歲月而無法得到的混沌本源？
一種……和至強劍道有關的先天之力？
轟！
天地震顫，那一道混沌本源呼嘯而起，如如燕歸巢般，飄然落在蘇奕掌間。
劍道神碑歸於寂靜。
一切異象都消失不見。
而那一股混沌本源，也在蘇奕掌間顯露出原形。
它形似一團霧靄瀰漫的光，有神秘鋒利如劍芒般的大道氣息在其中縈繞，猶如億萬星光在閃爍，忽明忽滅。
一眼望去，讓人的眼睛刺痛，神魂如陷入一片浩渺無盡的混沌星空中，無數劍芒般的光，在其中呼嘯着，奔騰着，轟鳴着！
“此道先天而生，於混沌中孕育，自神域誕生至今的漫長歲月中，一直沉寂於此，無人可得，誰曾想……它竟主動認主了……”
陸釋眼眸盯着那一股混沌本源，神色明滅不定。
言辭間，隱隱有着一絲掩不住的不甘。
早在神域最初的年代，他就盯上了這一股混沌本源，哪怕是踏上命運長河，證道永恆，他對這一股混沌本源也念念不忘，難以真正放下。
故而在過往漫長的歲月中，他多次安排人幫忙，查探天秀劍冢的秘密，欲圖將那一股混沌本源掌控在手。
可全都失手了。
直至此次，他費盡心思，付出許多代價，才借到“先天五太”中的四種本源規則力量。
本以爲在今天，他就有機會執掌這一股最混沌本源，可誰曾想……
卻被蘇奕捷足先登！
沒有準備、沒有付出什麼，甚至都沒有遇到任何困難。
只招了招手，那一股從神域最初年代沉寂至今的混沌本源，就主動地落入蘇奕掌中。
對比他過往的付出，落差無疑太大了。
饒是陸釋心性強大，此刻也感到很鬱悶，很錯愕，很……難以接受！
爲什麼會這樣？
怎會會這樣？
陸釋強自按捺住內心情緒的波動，深呼吸一口氣，纔沒有因此而失態。
“說起來，我能獲得此物，也得多謝你。”
蘇奕道，“之前的一場劍道爭鋒，喚醒了這股混沌本源，讓我清楚感應到了它的存在。”
陸釋怔了怔，“就這樣？”
“就這樣。”
蘇奕隨口道，“機緣，有緣者得之，這混沌本源既然認可了我，自然不會拒絕爲我所有。”
陸釋臉色又是一陣明滅不定。
半響，他才嘆道：“緣起緣滅，當真強求不得？”
一句話，帶着些許感慨、些許無奈、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悵然。
看得出來，陸釋無比在意這一股混沌本本源。
正因爲在意，此刻的他，纔會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緒，言辭之間都顯露出來。
“你想要？”
蘇奕道，“我送你。”
輕飄飄一句話，讓陸釋渾身一震，“送……我？”
“對。”
蘇奕道，“我自求我道，這混沌本源雖神妙無比，但於我眼中，並不算什麼。”
陸釋怔住。
明明是很尋常隨意的話，可在這一刻，卻像狠狠轟砸在心境中的一把巨錘！
那些你所夢寐以求而苦苦得不到的。
那些你費盡心思渴望擁有的。
在別人眼中，卻只不過是可以隨時拿來送人的尋常之物！
這種打擊，最爲無形，也最爲傷人！<br！
這絕非只是尋常幾句話的事情，而是代表着兩種截然不同的底蘊和眼界！
古董商一輩子勤勤懇懇兢兢業業鑑寶，也難免有打眼的時候。
而生在皇宮見慣天下奇珍的皇帝，只需一眼，就能辨認寶物的真僞。
這就是眼界的差別。
古董商小心翼翼視之若珍寶的物品，在皇帝眼中，自然可以隨意施捨。
這，是底蘊的差距！
用在此刻的蘇奕和陸釋之間，也如此。
陸釋，神域最初年代最耀眼的絕世神話人物，一位早已登臨命運長河上的永恆境存在，一個帝厄陣營中的大靠山。
可在對大道的眼界和底蘊上，則遜色了蘇奕一大截！
他夢寐以求的，恰恰是蘇奕習之以常的！
因爲無論是輪迴之道、還是玄墟之道，亦或者是蘇奕今世所求之劍途，都足以讓他無須在意這樣一股混沌本源！
陸釋則不然。
故而，當蘇奕隨口說出要把這混沌本源送他時，纔會對他的尊嚴、心境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和衝擊！
也讓他明白，自己在修爲上，或許能完全碾壓蘇奕、在道途上，更遠不是蘇奕所能企及。
但在底蘊、氣魄、眼界上，則已經輸了一頭！
敗的一塌糊塗！
“你這是要亂我心境？”
猛地，陸釋眸綻神芒，銳利懾人，整個人猶如被刺激到，神色變得淡漠冷峻。
之前在劍道爭鋒時，他都未曾這般動怒過！
蘇奕看了陸釋一眼，道：“你着相了，若你要，我自會給你，若你不要，自可以拒絕。”
一下子，陸釋眉頭緊鎖。
若接受，意味着他依舊在意這一股混沌本源，無形中等於承認自己在底蘊、眼界上遜色一籌。
若拒絕，則違揹他的本心！
因爲，他若真的能放得下，何須在過往漫長歲月中一直對這混沌本源念念不忘？
蘇奕那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實則讓他進入兩難的處境。
進退維谷！
這就是心境之爭。
無比兇險，看似無形，看似只是閒談，可卻比真刀實槍的廝殺更驚心動魄。
尤其對踏足永恆境的存在而言，心境若出問題，必遭業障之劫！
不過，很快陸釋就恢復從容和冷靜。
他眸似犀利劍鋒，平靜道：“多謝了，我所要的，自會憑手中劍鋒來爭取，而無須你來施捨。”
蘇奕哦了一聲，收起那一股混沌本源，道：“那就繼續動手吧，今天不分勝負，我不會給你離開的機會。”
他心中也不禁驚訝，陸釋的心境之可怕，遠超他所預想。
一個人越在意什麼，往往所在意的就是他的弱點和軟肋。
正因如此，蘇奕纔會選擇送出這一股混沌本源，以此試探陸釋的道心。
而現在，蘇奕已經確信，陸釋的確和他過往所遇到的那些大敵不同，其心境之堅固，近乎無懈可擊！
要對付這種大敵，只有一個辦法——
以絕對的實力，將其毀掉！
“請。”
陸釋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他眸光澄澈沉靜，一身氣息也在悄然變化，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卻深沉的像一片無垠大海，有無盡暗流在海面之下涌動。
蘇奕眸光微妙，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轟！
他雙袖鼓盪，一步邁出。
一如開戰之初所動用的第一劍那般，五指如劍，簡簡單單斬出。
與此同時，陸釋也同樣一劍斬出，同樣簡單到極致。
就像開戰最初時的一幕重現。
可這一瞬，遠遠地一直關注着這一戰的雒青帝則倒吸一口涼氣。
身影再次暴退。
退出了這天秀劍冢所在的廣袤之地！
而在他身影還在站穩時，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天秀劍冢上空，無垠天穹像碎裂的琉璃，悄無聲息地傾覆墜落。
無盡虛空像揉碎的紙屑，陷入一種極致而恐怖的毀滅中。
而天秀劍冢的大地則在塌陷。
不斷塌陷！
就像豆腐塊被一把鐵錘狠狠砸中。
旋即，無盡的劍光爆發，明耀九天。
雒青帝眼前刺痛，視野中白茫茫一片，只聽到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在激盪。
鏘鏘的劍鳴聲，迴盪九天十地。
整個靈霄神洲上空，末日災劫般的景象重現，再度引發舉世震驚。
也不知多久。
當這一切驚世般的動靜漸漸沉寂時，雒青帝的視野和感知也隨之漸漸恢復。
還不等他真正看清楚遠處的景象，先聽到了一道輕嘆聲：
“我輸了。”
聲音中，沒有沮喪、沒有失落、也沒有不甘。
而是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味道。
這，是陸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