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女子用指尖輕輕敲了一下。
青兒的小腦袋頓時從葫蘆口探出來，嬌俏可愛的小臉上可憐巴巴的，“主人，我不想離開您。”
說着，眼淚像小珍珠似的吧嗒吧嗒掉落下來。
“聽話。”
斗笠女子語氣罕見地帶上一絲柔和。
青兒抿了抿脣，深呼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青兒會聽話的！”
明明在笑，淚水還在往下流。
看得蘇奕都忍不住想幫小姑娘擦一擦眼淚，那小模樣太惹人憐了。
斗笠女子則擡起食指輕輕一按，就把青兒的小腦袋按回了葫蘆。
而後，她把葫蘆遞給蘇奕，“尋常時候，懸掛腰畔便可，無人能識破葫蘆的氣息和來歷。”
蘇奕接在手中，忍不住往葫蘆口內望去，卻只看到一片光焰斑斕的混沌霧靄。
彷彿這巴掌大小的葫蘆內，是一個瑰麗如夢幻般的混沌淨土似的。
祖靈根。
在命河起源都極爲稀罕，按斗笠女子之前的推測，此等寶物怕都已經絕跡。
又閒談片刻，蘇奕打算告辭。
“道友可否告之名諱？”
臨走前，蘇奕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因爲他自始至終，都還沒弄清楚，這個被囚徒視作危險無比的神秘引渡者，究竟是什麼來歷。
若連名字也不知道，那也太不應該了。
斗笠女子略一沉默，道：“並非我有意隱瞞，我的名字不可說，否則必會泄露自身蹤跡，引起變數。”
“你以後若有機會前往位於鴻蒙天域的‘封天台’上，就有機會在其上見到我的名字。”
命河起源的起源道墟中，有四大天域。
鴻蒙天域便是其中之一。
黑狗曾言，鴻蒙天域是四大天域中最尋常的一個，一如天界人眼中的“下界”。
鴻蒙天域的道途，都在仙道之下，世間修道者，皆是下五境修士，連一個仙人都沒有。
不過，這反倒襯得“鴻蒙天域”很特殊。
畢竟，命河起源的四大天域中，唯獨這鴻蒙天域像一個下界，自然顯得很反常。
黑狗曾言，這對鴻蒙天域的一切生靈而言，反倒是一樁好事。
畢竟，修爲只要高出仙道範疇的強者，註定不可能去禍害鴻蒙天域。
任何人降臨鴻蒙天域，都只能把實力封禁到仙道之下的層次。
並且，只要進入鴻蒙天域，就無法解開自身封印，除非選擇離開。
正因如此，鴻蒙天域的修行界，才能一直延存到現在，未曾受到衝擊。
可現在，斗笠女子卻說，能夠在鴻蒙天域的封天台上，見到其真名，這讓蘇奕如何不感到意外？
“鴻蒙天域的秘密，可遠不是道友所想的那簡單。”
斗笠女子道，“其中之秘密，說來牽扯衆多，許多都和混沌最初時的大道之路有關，以後道友自會接觸到這些秘密。”
蘇奕原本還打算問一問，見此只能作罷。
一壺茶飲盡，蘇奕起身告辭。
斗笠女子不曾挽留，起身佇足在石屋之前，目送蘇奕的身影掠向劫雲遠處。
“引渡者，渡人亦渡己，蘇道友，希望你此去可以打破命官必亡的詛咒，真正執掌命運之秘。”
斗笠女子心中輕語，“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體會到，何謂混沌紀元最初時的大道，也纔會明白，命河起源的真正秘密究竟是什麼。”
她忽地揚頭，望向天穹上那一扇通往“超然之境”的門戶附近的不繫舟，“老舟子，你之前爲何阻止我？”
蘇奕不知道的是，之前在談起命運主宰之路的一些秘辛時，斗笠女子本打算把那五個天譴者的底細，都一一說出。
可卻被人阻止了。
阻止之人，便是不繫舟的器靈！
“他雖是劍帝城大老爺轉世之身，擁有混沌紀元最初時的氣息，可終究還未真正踏上成祖之路。”
黑色的不繫舟中，傳出一縷蒼老嘶啞的聲音，“在他身上，可以押注，但不能孤注一擲。”
斗笠女子略一沉默，道：“以後若讓彼岸那一場風暴刮到命河起源，這個混沌紀元的一切可就徹底完了。而蘇奕……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一個希望。”
不繫舟內，傳出一道嘆息聲，“我時至今日都想不明白，爲何以那兩位無上存在的手段，竟會遭遇變故，以至於讓那異域天族入侵而來。”
“變故？”
斗笠女子道，“眼下那兩位無上存在只是失去了消息而已，是否出變故，可不好說。”
不繫舟器靈的聲音再次響起，“若那兩位無上存在沒有出事，焉可能無動於衷？總之，最好最壞打算吧。”
斗笠女子沉默了。
許久，她才說道：“之前與蘇道友對談時，他曾說他一生行事，向來從最壞處着眼，往最好處努力，這番話，於我心有慼慼然。”
“這就是你把‘斬道葫蘆’借給他的原因？”
不繫舟中，那蒼老聲音流露出一絲不滿，“也太冒失，那斬靈葫蘆乃是……”
斗笠女子打斷道：“這件事，無須你來指正和評判！”
頓時，不繫舟的蒼老聲音沉默了。
斗笠女子則折身返回石屋。
石屋中空空蕩蕩，只有一個蒲團，一盞青燈，極爲簡陋。
斗笠女子隨意坐下，緩緩摘下了頭上斗笠。
一頭如瀑般的雪白長髮，隨之傾灑肩頭。
而後，她緩緩閉上眼眸，枯寂不動。
過往那漫長無垠的歲月中，枯寂打坐佔據了她絕大部分的時間。
像今日這般煮茶待客的事情，的確是頭一遭。
……
宿命海外。
當蘇奕走出時，意外發現血河宮、太符觀的強者都還未曾離去。
唯獨不見萬妖劍庭的卓御等人。
“蘇道友，叨擾了。”
血河宮的董慶之第一時間上前，作揖見禮。
“還有事？”
蘇奕問。
董慶之坦然道：“董某斗膽，想問道友何時啓程前往命河起源。”
蘇奕挑眉道，“問這個做什麼？”
董慶之解釋道，“道友莫要誤會，我等只是想和道友一起同行。”
一側的太符觀道人云築也點了點頭，“從進入回溯天開始，就會無比危險，而我們之前得到消息，此次在回溯天接引我們的一位老前輩，因爲臨時有急切事情，短時間內無法再接引我們。”
董慶之苦笑，“那位老前輩給了我們兩個選擇，要麼自行前往命河起源，要麼就一直在命運長河上等消息。可關鍵是，那位老前輩根本沒說，要讓我們等多久。”
蘇奕這才明白過來。
要前往命河起源，必然要從先橫穿回溯天，之後再歷經多重關隘，才能真正進入起源道墟。
而這一路上，絕對稱得上殺機四伏。
若無道祖人物接引，哪怕踏上成祖之路的強者，也會遭受性命之危。
在彼岸的火種計劃中，把篩選出的火種人物劃分爲不同的批次行動。
每一批火種人物前往命河起源時，都會有道祖境人物等候在回溯天，進行接引。
無疑，第一批前往命河起源的火種人物，自然是最爲核心的角色。
至於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越往後意味着越不受重視……
“爾等怎會想到要和我一起同行？”
蘇奕有些不解。
董慶之明顯早預料到蘇奕會這般問，當即道：“蘇道友乃是命運長河的主宰，本身更是命官，要前往命河起源，想來絕非難事。”
蘇奕倒也沒有否認。
事實上，在他打算前往命河起源時，就已做足準備。
無論是和黑狗對談也好，還是前往萬劫之淵和囚徒交流，亦或者是之前和斗笠女子見面，都是在爲此做準備。
也誠如董慶之所揣測那樣，作爲命官的蘇奕，在前往命河起源時，佔有先天的優勢！
蘇奕再問道：“你們選擇和我同行，就不怕惹來非議，甚至是惹禍上身？”
董慶之和雲築等人彼此對視，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最終，還是董慶之實話實說，“實不相瞞，我等的確心有顧慮，之前也猶豫許久，可最終還是決定，見一見道友，看能否有同行的機會。”
頓了頓，他繼續道：“至於因此會否惹出事端，我們……倒也還能承受。”
話雖這般說，可蘇奕看出，董慶之信心明顯不足，顯然做出這個決斷，對他們而言內心也無比糾結。
“你們能考慮到這些就好。”
蘇奕笑了笑，“而我可以答應你們。”
董慶之原本已不抱什麼希望，畢竟他們和蘇奕沒什麼交情，之前還曾進行過機緣之爭。
如今卻求到蘇奕面前，本身就希望不大，無非是姑且一試。
不曾想，蘇奕卻答應了！
董慶之等人都很意外，旋即眉梢間皆露出喜色。
“道友放心，等抵達命河起源，我等必有厚報！”
董慶之神色莊重表態。
蘇奕擺了擺手，“若真想回報我，這一路上，諸位爲我講一講彼岸的事情，就夠了。”
這，就是蘇奕的目的。
他對彼岸衆玄道墟的事情，的確所知太少，一旦到了命河起源，很容易讓自身處境變得被動。
恰好，董慶之等人主動送上門來求合作，自然再好不過。
旋即，蘇奕想起一件事，“爲何沒見到萬妖劍庭的卓御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