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白首,朝華易逝,回憶中的時間如電光火石,晃眼而過。當年一同拜入賢文館的三個人都已不再少年,顏無暇繼承了徐文才的衣鉢,成爲賢文館的館主,身上更多了幾分厚重,變得愈發不苟言笑。
莊姜驚才絕豔,文韜武略日益精進,野心也隨之而漲,邪念入心,早已不復當年。
而蘭麝兒卻還是當年的那個心思簡單的蘭麝兒,只不過和她一起喝酒猜拳的人不再是那羣老人,而是天綱,李夢蓮這些後輩小子。
不似顏無暇那般肩負重任,要坐鎮賢文館,也不是莊姜那般明裡暗裡的算計,蘭麝兒常年只帶着一根哨棍一罈酒雲遊四方,時常與聲名不大好的酒肉和尚,無良道士和乞丐們廝混在一塊兒;儒家最是重視禮節,連廚房都是君子遠離之地,又何況是和那等人廝混?知道顏無暇管不了這個已經是師叔輩的蘭麝兒了,賢文館的宿老們每每都被氣的請徐文才老館主出山來爲他們作主把蘭麝兒的名字從賢文館的名錄裡劃掉,免得她敗壞了賢文館的名聲,然而徐文才對她的維護卻從來都沒有變過。
李夢蓮與這個離經叛道的賢文館小師叔倒是志趣相投,也只有他知道賢文館的這個小師叔不僅文武雙全,而且對儒,道,佛三家的經典都有頗多涉獵,當初在臨安城中他與蘭麝兒,滾刀肉和尚,五斗米道士,九龍神丐五人在初雨樓先斗酒,再斗酒,然後論文,儒道佛及百家經典都有所涉獵,五人中竟是蘭麝兒勝的最多。
在那之後李夢蓮便一直將蘭麝兒引爲知己,是以這時文齋雖然不喜歡此人忽視了輩分而直呼其名的無禮,他卻是以禮相見。
蘭麝兒嘿嘿笑道:“不醉不醉,才這麼點酒,我們在初雨樓時五個人喝了三十壇,這個還...還差得遠呢?”,
說完又揉了揉眼睛,醉眼朦朧地道:“小蓮子,我記得你那天說...魚龍書院的林老頭的私窖裡有上好的竹筒酒,你要去給我偷來來着...酒呢?”,
“額......”,
李夢蓮臉上頓時一窘。
那都是兩年前的醉話了,他早就已經忘在了腦後,倒是難爲她還記得。
“還有,你說帶我和老滾刀肉...一道去偷南街杏子鋪的釀酒秘方,怎麼又失約了?”,
“咳......”,
李夢蓮老臉又是一紅。
知道自己弟子的心性,怕蘭麝兒半醉之中把他的事情都給都出了,文齋很是不情願地掃了一眼天綱背上的那支銀色硬弓,道:“那不是莊姜的天狼弓嗎?怎麼會在這裡?”,
天狼弓和內聖外王俱是賢文館的鎮館之寶,在儒門中久負盛名,徐文才退位讓賢是把天狼弓和內聖外王雙劍都傳給了顏無暇,顏無暇自認不善射御之術,便把天狼弓交給莊姜保管;在外人眼中莊姜更是一點修爲也無,於是這張弓又先後傳給了易玄和易麟,現在不知何故這張弓又到了蘭麝兒的手裡。
他若有心似無異地多看了幾眼,只感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月波一般在弓身中涌動,只要稍一引導這張弓便會有追星逐月的威能。
天綱道:“天狼弓本就是我賢文館鎮館之寶,而非莊師叔個人所有,莊姜心術不正,有辱師門,館主已收回了天狼弓”,
這弓本是亂常從易麟手裡強奪而來,易麟在萬靈大陣中大敗虧輸,聲名一落千丈,回到賢文館時又是身受重傷,本就看易麟不順眼的亂常問也不問一聲便搶了他的天狼弓揚長而去。
這種事情他自然無法宣之於口,道:“論射藝,蘭師叔更是遠在莊師叔之上”,
蘭麝兒雖然喝的醉醺醺的,但這句話倒是聽了進去,擺了擺手笑嘻嘻地道:“莊姜那個傢伙...嘿嘿...讀書寫字還可以,要論劍術...射術,她可差的遠了”,
“哼,讀書寫字不就很好?非要舞刀弄槍的”,
在文齋這個老學究的心裡,號稱“文裡明珠”的莊姜可比這個離經叛道的蘭麝兒高明的多,隱隱的卻也聽說莊姜心術不正,便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覷了一眼天綱道:“你們都到了巫族門口了,卻不進去,反而在這裡作甚?”,
他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暗中還有幾股伏兵。
巫族前的山道不過數里長,卻讓他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感覺。
天綱笑道:“文齋前輩應知曉此番所謂轉世聖人絕不是表面上看去這麼簡單,據我所知,此去巫族是禍是福尚未可知,是以館主特讓我等留在這裡接應”,
雖然已經證實了前幾日的儒門血禍是由莊姜挑起,聖人轉世的局也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他卻不能明着說出來,眼下在外人眼中莊姜仍舊是賢文館的人,即便要把事實的真相公之於衆也要等顏無暇妥善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才行。
文齋眉頭蹙了蹙,回頭看了一看,道:“夢蓮,你們也留在此地吧”,
“師老......”,
李夢蓮不由得一怔。
文齋道:“殺人兇手至今還逍遙法外,我等前腳來後腳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區區‘巧合’兩個字豈能糊弄的過去?若真是聖人,你我無論誰迎接都是一樣,如果不是......,你和蘭先生在一起,她能護你周全”,
如果不是聖人,那此番北域之行必定是一場禍劫。
只是這話他並沒有說出口。
蘭麝兒醉醺醺地道:“文齋老頭...你...真是狡猾,這麼個不省心的學生...交...交給我”,
“有勞蘭先生”,
文齋向她作了一個揖,也不管對方有沒有答應,領着一干弟子便徑自去了。
蘭麝兒只能聳了聳肩,拍了拍身旁的泥土,示意李夢蓮等人有自己在,什麼都不用擔心......
不多時,又有幾人順着山徑小道而來,爲首的少女身姿妖嬈,面容清麗而嫵媚,眉如黛,眸如星,她面帶笑意,但熟悉她的人見了她春花一般的笑卻絕不會覺得溫暖。
他們只會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