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生命的歷程之中，宛如沒有了概念可言。
一個純淨無比的靈魂，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處處滌盪着一種聖潔的光華。
古陣打通了宇宙的通道，宛如帶着這個靈魂，回到了上古之初，呈現出了一方古老的歷程。
這是生命的烙印，這也是靈魂的吶喊。
在這種靈魂的淨化之中，周衍以爲，自己即將死去。他可以懷疑任何人，但是他卻不會去懷疑自己的師傅。
這是一種靈魂的信念。
對於師傅的話，周衍一直相信。但這一次，師傅似乎騙了他。
他隱約覺得，應該根本沒有兩個選擇。無論他選擇哪一個，實際上，他的師傅，都會自己死去，成全他。
因爲，在師傅的那道記憶的烙印裡，早已經有想過，他會有這種可能，早已經將這一切佈局好了。
那些過去的記憶，伴隨着師傅成長的記憶，無比深刻而觸動靈魂。
每一次的吸收和真正的融合，周衍都心如刀絞一般的疼痛。
在他師傅的記憶裡，很多尚未對他呈現出來的痛苦經歷，和曾經那些背叛之類的記憶對比，周衍自己的那些所謂的痛苦，已經只能用幸福來形容了。
每一次吸收這些記憶，周衍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就好像，他真正的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歷經了那麼多的辛酸和沉重。
直到，他甚至已經沒有了淚水，巨大的痛苦，讓他的靈魂都痙攣了起來。
生命之中，可以有連意志、都抵抗不了的痛苦，已經完全無法形容。
在這之中，周衍體會到了無盡的感悟，就像是在這一刻，他真正的自己走完了師傅的那段歷程一般。
也是到現在，周衍才明白，生命之中，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也不是生不如死，而是在痛苦之中，連死去都做不到的無力感。
在這種無力感面前，連絕望的念頭，都那麼的幸福，因爲還可以有絕望可言。
當那種無力感襲來的時候，渾身窒息，那是真正的肝腸寸斷，連絕望的機會，都不會存在。
……
全新的紫炎虛空，逐漸的呈現了出來。
虛空裡，周衍的靈魂，已經重新凝聚出了身體。
一縷縷源自於這片天地的法則，如清涼的泉水，一滴滴的洗煉着周衍的魂魄。
周衍看到，這一方混沌的世界，重新衍化出了陰陽。
陰陽之中，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從而形成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的師傅的佝僂身影，衍化出了曾經的靈魂巨劍，接着巨劍發生了莫名的變化，竟是化爲一柄巨大的戰斧，一斧頭劈開了天地。
這是開天闢地的偉岸磅礴氣勢與情懷。
他的師傅的頭髮，衍化出了這個紫炎虛空的山川，血脈化作了河流，眼睛衍化出了這個世界的日月星辰、肉身衍化出了富饒而靈氣逼人的土地。
最後，他的師傅只剩下一團能量，一柄虛無之戰斧，其中有紫光繚繞。
這道紫光，忽然飛射而來，沒入了周衍的靈魂之中。
剎那間，靈魂真正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道道形意獸魂忽然如一個個新生的生命，出現在了他的靈魂烙印之中。
當十二道獸魂凝聚出來之後，那一道元磁極光，竟是忽然間在這其中綻放了開來，如一朵鮮花，綻放出了絢爛的生機。
十二獸魂，凝聚到了一起，如形成了周天星辰大陣一般，呈現出了十二種莫名的變化。
虛空之中，出現了一處特殊的空間，空間之中，紫色的火焰氣息從無到有，從有到弱，從弱到強，很快，便顯出了一團紫色的烈焰。
紫色的烈焰之中，他師傅的那點烙印，還若隱若現，但即將油盡燈枯。
“你如此傲氣，曾經……在我手中靈魂破碎萬億次，折磨得千瘡百孔，世間最大的痛苦，你都已經飽嘗，卻不屈服。如今卻爲了區區螻蟻，反而願意交出那個秘密……”
一個淡漠的聲音忽然出現了，像是審視着這片天地萬物。
周衍感覺到，此時，他被一個如天地一般大小的人物盯住了，那感覺，就像是一個普通人，站在了一顆巨大的星球面前一樣，這是一種螢火與皓月間的差距。
周衍沒有說話，那個聲音說的那段記憶，並不在他的記憶之中，他知道，師傅是爲了他不參與那種苦痛，而除掉了那段記憶。
但那個聲音說出的話，依然衝擊了周衍的心神。
原來，師傅竟然……向一輩子都不低頭的敵人、或者是‘神’低頭了。
這一切，只是爲了他周衍。
周衍心痛無比，也更加無力。這個世界，總有遠超於他想像的存在，如一座大山，壓在了那裡，他所有的掙扎和努力，就好像是一個螻蟻在巨象的面前拼命的翻跟頭一樣可笑。
世界是殘酷的，即便如師傅的強大，也隕落，也低頭了。
無敵之道，能走得下去嗎？
周衍心痛，卻沒有懷疑自己，越是竭斯底裡，越是絕境，他便越是不會放棄。
原本死了，一了百了，周衍也沒有太多的牽掛，也找不到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
當然，女兒炎炎除外。
可如今，師傅的付出，讓他知道，他的生命，承受的，不止有他自己，還有他的師傅的傳承！
此時，他更不會放棄，只因爲這個人的那句話——他的師傅，曾被此人折磨了萬億次！
“不過，難得她融合了一絲我的氣息，也算一個有緣人，我出手救她，倒是也可行，只是難度極大而已。你大概也知道，以她的能力，動一次那種能力就要承受萬劫不復的痛苦，而且這已經是極限，她竟然還妄動了兩次特殊能力，即便是活過來，和死也沒太多的區別了。
活着，可能會更加痛苦，你確定要出手救她嗎？
如果確定，這件事我會盡力。如果你放棄，我的話，也依然算數。兩個要求，你現在提吧。”
那個聲音輕聲說道。
“第一，復活她。第二，幫他凝聚劍魂。我就剩下這一絲本源，你若不真心出手，我就帶這個秘密，徹底消失，讓你數千年企盼全部落空！”
那一絲紫色靈魂傳遞着冷毅無比的信息。
“第一個，雖然難，但問題不大。第二個，不說難度極大，更會引起異常。九源輪迴開啓的話，哪怕是如你我，也得謹慎行事。
現在幫他凝聚劍魂，必定引起葬劍祖星天道注意，這個祖星，出了很多驚豔的人物，天道也代表了他們的意志。所以，這件事，我無能爲力。你換一個吧。”
那淡漠的聲音顯得有些爲難。
“你不願，那你什麼都得不到。九源輪迴開啓後，你也不見得能獲得好處，而我的秘密，你是有很大機會拿到的，但這個代價，比其它方面你付出的代價少很多！”
紫色靈魂傳遞着信息，態度沒有半點退讓，無比強硬。
“這樣，第二件事我的確不能出手，我有我的顧慮。但第一件事，我便犧牲一份本源，來複活她，並給她一個封鎮，鎮壓她。這樣她被命運腐蝕掉的一些就可以暫時保住。”
“你……好，雖然你是我衆多敵人之一，但打了這麼多年，我知你言必信、行必果的性格。我現在告訴你那個秘密……其實，你三年前，已經拿到了那個秘密。”
“你——果然，我早該想到，又被你算計到了。不過，你是我‘堯’唯一值得佩服的人。如果你不是被雷炎傷害，我也不可能囚禁你的靈魂，折磨你萬億次……”
淡漠的聲音帶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似乎在‘看’着紫色靈魂的逐漸消散，目光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
他最大的敵人死了，可他沒有想象的開心，也沒有想象之中的心結解開，反而是更多了幾分莫名的茫然之意。
儘管只是剎那，但這一抹情緒，依然被周衍感受到了。
周衍的心中微微一凜，似這樣的強者，竟也有茫然的時候！
只是，這些想法也僅僅是想法，因爲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感覺到，他忽然如失去了什麼一般，忽然間，心中便已經空蕩蕩一片。
似乎，有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就那麼的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
他努力的想要抓住，卻怎麼也抓不到，那種存在，在離他越來越遠。
“你活着，不知是幸運，還是悲哀。”
那個淡漠的聲音忽然在周衍的心中說話。
周衍所有的心思，都被師傅徹底消散的那種莫名的空虛感擠滿，此時再容不得其它。聽到這聲音，哪怕此人是極爲恐怖的強者，他也沒有再在意。
因此，周衍想都沒想，怒喝一聲：“滾開！";
那個聲音一怔，似乎，很多年沒有人這麼罵他了，以至於，他還有些怔然一般。
“師傅……師傅，你不要走啊，你爲什麼欺騙我說我死你活，可如今我活着，你卻已經不在了！”
“師傅，我就是個廢物，我有什麼能力活着，我沒有——”
“說這些廢話無用，你若要懦弱，懦弱給誰看？給我看？那我不會憐憫你，只會嘲笑你師傅瞎了眼，找了你這樣一個比螻蟻都不如的真傳弟子，因爲螻蟻尚且偷生！懦弱給你自己看的話，那我只會帶走那個小女孩，讓她至少可以保你師傅的一點傳承！”
那個聲音此時再次的出現在了周衍心中。
“炎炎……”
周衍一怔，從一種失去的極度痛苦與竭斯底裡的瘋狂之中清醒了過來，隨後，他在心中平靜的說道：“前輩，我是廢物，不入您的眼，求您救救炎炎吧。”
“我會的。但不是答應你，因爲你沒有資格！哪怕你是他的親傳弟子，唯一的弟子，你也沒有資格對我提任何要求。還有，以後如果我弟子進入葬劍祖星，也會延續上一輩的恩怨，我會讓他第一個殺了你。”
淡漠的聲音，在周衍心中響起。
周衍點了點頭，道：“能救炎炎，就好。其它，沒所謂了。”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後，周衍感覺到，這片虛空的能量，忽然變得有些詭異了起來，似乎時間，都倒流了回去。
但這只是一種錯覺，當時間倒流回去，紫炎的火焰出現之後，一切錯覺消失了，紫炎虛空，還是一片虛空，但紫炎的火焰，卻已經出現了。
“返本歸元、不滅重生，其實不是不滅，而只是將能量還原。這個女娃兒本身和你處在的時空竟然是不同的……她隕落在了這裡，她所在的時空，必定成爲活死人，如行屍走肉。
只怕是不會再有記憶，不會再有情感，如一張白紙，懵懵懂懂的浪跡天涯了。
如果那個時空，她有好的生活環境，她會沒多大事情。如果……她的生活環境不好，如此沒有自保之力，她只能會隕落了。”
那個淡漠的聲音，在許久之後，帶着十分虛弱的氣息，傳遞了這樣的信息來。
周衍的心猛烈的跳動了起來，他早已經知道，炎炎的來歷很特殊，但卻沒有想到，她來自另外一個時空。
只是，如果炎炎真的隕落了，那她在另外一個時空成爲白癡……這結果，周衍想都不敢想。
炎炎的生活環境，周衍如何不知道？那一次見到炎炎的時候，她衣衫襤褸，如一個小叫花子一般，髒兮兮的臉上還滿是泥土。
想到這些，周衍心都碎了，可他卻真的無能爲力。
那種沒有力量的感覺，狠狠的撕裂着他的心，讓他痛苦到即將崩潰。
此時，師傅已經徹底隕落，如他自己的靈魂被挖走了一部分，痛苦不堪。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已經離開了。
如果炎炎再這樣，周衍不敢想，他會不會陷入無盡的瘋狂。
他聲音顫慄，在心中道：“前輩，您不是說，帶走她……”
“本來，念在你師傅與我戰鬥這麼多年的交情上，我帶走她也沒問題，但我復活她的時候，我遭遇到了恐怖的虛空雷劫滅殺，差點魂死道消。
這女娃兒背後，不知有什麼大恐怖……你師傅真厲害，死了還算計我一道，差點借刀殺人，將我殺死！唉，估計，他還是不信任我，怕我加害於你。”
“我師傅，不會在這點上算計你！”
周衍努力的爲師傅正名。
“你不懂他的狠辣。”
那淡漠的聲音，只是回了莫名的一句話，便再次的陷入了沉寂之中。
“我懂，因爲師傅的記憶，我幾乎全部繼承了，只是，他的幾位敵人之中，唯獨沒有一位如前輩這般強大的敵人的記憶。而且，如今我師傅到那一步，絕不會去算計你的。”
周衍肯定的道。
他其實更擔心炎炎，但此時，這個聲音，已經多了幾分殺戮的信息，若是不熄滅此人的怒火，只怕是此人一個衝動，所有一切，將全部毀滅。
所以，哪怕知道以自己師傅的狠辣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周衍也不會承認。
“是嗎？你放心，我‘堯’答應的事情，就算是死，也會做到的。這個小女孩，以後不能成長，不成長，她的命運就不會有變化，她會以現在這種狀態，一直活下去。
因爲我的本源的原因，她每天，或許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是清醒的，其餘時候，都會如白癡一般，什麼都不會知道。
如果，她沒有執念，她應該沒多大問題。如果有執念，那……她清醒的時候，因爲執念而牽動命運之力，可能會無比痛苦、身體如千刀萬剮。”
周衍聽到這些，靈魂再次無比痛苦。
可此時，那聲音繼續道：“我本想……盡全力幫她一把，把她徹底封鎮，但如今也做不到了。所以答應你師傅的事情，我只完成了九成。你可以，額外提一個要求。”
那個聲音極爲虛弱，卻 依然有着他的堅持。
言必行，行必果。
這是一個敵人，但這個人，值得尊敬。
周衍的靈魂顫慄了起來，靈魂聚集起的人影，眼中流出了血淚。
“帶走她，幫我好好照顧她。”
“對不起，她的靈魂與這個靈魂空間密不可分，不能分離。一旦她的靈魂離開你，她就會逐漸衰弱，直到消亡。你再提一個吧，可以做到的，我都儘量滿足你。我這次，是徹底虧血本了。唉，其實和你師傅爲敵，我都沒真正的贏過。”
那個聲音無奈之極，有些唏噓。
“那沒有了。”
周衍意興闌珊，此時，他沒有任何心情。
他不想頹廢，但這已經和頹廢無關，因爲這些，太沉重。他歷經了師傅的記憶，但依然無法承受這種不可承受之痛。
他在想，該怎麼去解決炎炎的困境，而不是利用這一個條件，去達成什麼地位與榮耀。
“這個條件，可以讓你成爲人上人，可以給你帶來無盡的財富和能力，你就這麼放棄嗎？”
那個聲音有些驚訝，似乎想不明白周衍爲何會不要這天大的機緣。
“好，我要。”周衍想了想，道。
“說吧。”
那個聲音帶着幾分淡漠的語氣道。似乎周衍答應了，反而更令他失望。
“希望，你給我五個對你而言很簡單的問題的答案。”周衍平靜的道。
“嗯？”
那個聲音有些詫異：“你確定，只是五個簡單的問題？”
“確定。”
“那你問吧，我盡全力詳細回答你，免得讓你吃虧。”那個淡漠的聲音裡，那一絲失望之意，竟是少了許多。
“第一，前輩您如今，是什麼境界？”
周衍詢問道。
“我爲‘九源劍聖’。一種即將成神的境界，這種境界，對應……”
“好。第二個問題，那如果有一天，我成爲超越九源劍聖的境界，那我可否解決炎炎現在的問題？”
“你若到我這種境界，也有一定的可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爲你是她的血脈與靈魂來源。若到了神的境界，那是必定可以的，到時候，屠掉天帝宇宙的某個位面，抓取一道命運的力量，就可以改寫她的命運。”
“第三個、第四個和第五個問題，以前輩的能力，該知道炎炎的來歷，她所在的那個時空，是怎麼回事？她的母親，到底是誰？我又是在什麼時候，有了這個女兒的？”
周衍滿含期待的詢問這個近乎無所不能的‘九源劍聖’強者，希望可以得到最爲詳細的答案，以解決他心中深處最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