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拄着柺杖的老婦人,此時悵然嘆了一口氣,原本,她想對周衍動手,殺死周衍,讓周衍睜大眼睛瞧瞧,自己天才的徒兒,又有哪一點不配?
但她凝聚出三魂七魄,顯化於自己的虛體之中,隨後仔細的感應了一下,再看周衍的無情而冷漠的表情,她隱約的把握到了什麼。
這種能力,除了她之外,葬劍祖星,都不曾有人懂,所以爲了的徒兒,她還是施展了一次。
而當得到一絲信息之後,老婦人身軀也不由一震,臉上剎那多了一絲凝重之色。
但這種凝重之色,也只是虛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她的表情,依然蒼老而帶着幾分怒意。
她沉吟了片刻,便冷聲呵斥道:“小子,你可知道,以我的身份地位,是不會出來跑動的。若不是這個丫頭跪着求了我一個月,你以爲,我一位五變虛境的老婆子,會去捲入你們青年一代的紛爭嗎?但你……真令人失望。”
周衍聽完,身軀微微有些發抖,卻很好的壓下了那份衝動,沒有任何回答。
他態度依然冷漠,和最初站在那裡的情況,沒有任何不同。
“好,你好樣的!以後,你會後悔的!”
老婦人若有所思,卻刻意這麼說道。
周衍目光一凝,有些驚疑不定的看了這老婦人一眼。
如果這樣,都被這老婦人看破,是不是,那個關注的強者,也會看破他在作假?
“滾!”
周衍冷哼一聲,表現出了不耐煩的語氣。
那老婦人臉色一冷,意有所指的道:“你自負,那我就看看你如何奪取聖女吧!域外很多天才人物已經到來。而曦兒,也即將領悟劍魄,我會送她進入她下不定決心進入的‘雷炎破道山”這裡面,幾乎十死無生。成功,就凝聚虛體而出。失敗,就魂飛魄散!
但我相信,曦兒可以出來,她還要傻傻的去守護那個對她無情的小情郎呢!可她出來之後,你只能仰望她了!到時候,她絕不比你那個什麼聖女差!”
老婦人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信息,隨後捲起古曦,身體一個震盪,虛空如出現了水波紋一般,兩人剎那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衍兒……”
蕭戰聲音有些冰冷了起來,也有些冷厲。
作爲長輩,他必須要呵斥幾句。
“蕭戰叔叔,你沒有資格!說到底,你是個下人。”
周衍話語冷漠,隨後,他看了看周忘塵,道:“我已爲你付出全部,養育之恩,就此完結。這祖血,留給你,算是償還恩情。
母親那邊,我會去和離家做個了斷。”
“好,我也有此想法,我的太上忘情劍道,已經入門。這功法厲害,卻不適合你,所以我不會傳你。
我知你喜歡烈焰劍心酒,我雖然瘋,卻爲你煉製了三千壺。三千壺酒水,我只取一壺,其餘,全給你。 今後,你我,恩斷義絕。” 周忘塵很平靜。 “少爺,不能——” 蕭戰此時臉色大變,當即要阻止。 “不必,能拿到祖血,我已經賺了,什麼親情,在這個世界,比不得實力,不是嗎?我被周家拋棄的足夠多次了,被兒子拋棄,也正常不過。而且,眼下不是兒子拋棄我,是我拋棄兒子。 他快要死了,就讓他安靜的死吧。” 周忘塵目光深邃無比,說出的話,讓蕭戰怔在了原地,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這世界,是什麼世界?老天無眼啊!”
蕭戰如瘋了一般,撕扯着自己的頭髮,身體顫慄着,跪在了地上,神情痛苦。
“少爺,少爺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怎麼可能拋棄自己的兒子?”
“衍兒,我瞭解你,你也不是這樣的人,你怎麼會和相依爲命十多年的父親恩斷義絕?”
蕭戰迷惘的目光之中佈滿了血絲,內中盡是茫然之色。
“你懂的時候,就會懂。你不懂的時候就永遠不會懂……”
周忘塵看了看蕭戰,一把拉起他,接着道,“我們,去極寒之地,走那苦修之路好了。只有強大了,纔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不然,一輩子,都只能是一些強者的玩偶,是命運的傀儡。”
蕭戰茫然的站了起來,整個人剎那間變得無比蒼老,頭髮,都忽然間白了一些。
周忘塵拍了拍蕭戰的肩膀,沒有說話,而是轉過身來,看向了周衍。
“這是祖血,直接滴入眉心。”周衍話語漠然,沒有一絲情緒呈現。
“我懂。”周忘塵道。
“後會……有期。”周衍沉默了片刻,道。
“好。”周忘塵淡漠的回答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周衍站立了片刻,卻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便只能轉過身來。
“等等。”
周忘塵喊了一聲,周衍的身軀微微一震,很快恢復了平靜。
“拿下聖女,凝出劍魂。就當是,給我這個無能的父親,一個修煉上的……憧憬的機會。”
周忘塵這句話說出,周衍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他以爲,世界上,不會有人懂他。
哪怕是心中,他也想着很‘惡毒’和‘不屑’的心思迷惑那個強大的主宰者,實際上,真正的情況,並不是這樣。
但即便是可以欺騙所有人,他的父親,也依然懂他。
這種懂,是全部都懂。
大愛無言。無情之極,就是至情至性。
以無情,演繹有情,這就是無情劍道的極致。
周衍不是走到了這一步,而是以有情劍道,走到了無情劍道的極致,有情,到無情,再到有情。 這就是一種真正的劍道境界。 冷漠,是爲了更好的保護。 他點了點頭,答應了,卻沒有回頭。 “蕭戰。” 看着周衍血骨身影一步步的離去,周忘塵卻開口了。 “少爺。” 蕭戰雖然心死如灰,卻依然恭敬的回答道。 “我們兄弟,只有強大起來,纔可以不成爲螻蟻,才能不成爲別人手中的棋子。
我瘋,其實是人瘋心不瘋。我知道自己領悟不了太上忘情之道,便故意把自己逼瘋。我在那個時刻出現,故意泄露太上忘情這個機緣,以爲可以引起一場爭鬥,讓那些人自相殘殺,然後逼迫自己進入絕境,尋求一個突破的機會,卻不想衍兒還是出來了。
原本我無法領悟太上忘情,但當到了絕境,看着兒子拼命,然後屠殺城裡的那些修士,忽然便明白了。”
他蒼白的臉上,出現了悽豔的血紅色,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廢。
他的兩鬢已經斑白,卻拿出那壺酒,仰頭喝下,然後,開始不停的咳嗽了起來。 他聲音有些低沉,語氣有些悽然。 蕭戰慘笑了一聲,人都有些麻木了。 許久,他拿過周忘塵手裡的酒壺,仰頭大口喝下一口,熾烈的酒水,燒得他如靈魂都被焚燒一般,十分痛苦。
這種酒水的味道,並不美,相反就像是一種對自己的折磨。 可這酒水,此時卻十分符合他的心。 他同樣悽然自語,道:“我們三兄弟,古硯已經死了。當時在劍冢的時候,我們陷入了絕地,我騙你說他有大機緣,在萬鬼劍冢裡有了奇遇……實際,我是騙你的。我親眼看到邪惡的劍靈吞下了他的身體……”
“他是爲了讓我們快跑,自己擋下了那一擊的。他也知道,擋下那一擊,他必死無疑。”
“可今天,衍兒那麼對曦兒,古硯兄弟,他能瞑目嗎?”
“我很想去狠狠抽衍兒一個耳光,但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我……真的不配!我沒有資格,我如今才什麼實力?我連一隻螻蟻都不如。” 蕭戰一下子說了很多話。 最後,他話說完了,便只是站在原地發呆,沒有再動一下。
“祖血,我一個人承受不了,肉體不夠強。我們平分。你不要拒絕,我們強大了,也能更好的合作。到時候我們去萬鬼劍冢,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古硯。我相信他是有大機緣的人,不會那麼快隕落。”
周忘塵說着,將那一滴十分凝聚的祖血,直接的拿了出來。
“這……”
蕭戰有些動容,也有些‘受寵若驚’。但他看到了周忘塵那堅決的表情,心中便已經知道,周忘塵已經作出了決定。
他默默的伸開手來,然後親眼看到,那一滴祖血,被一縷凌厲的劍意,剎那一分爲二。
一顆如紅寶石一般的、彈性十足的半邊血珠子忽然落入了他的手心之中,那一刻,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時將這枚血珠子按向了自己的眉心。
這一刻,一種莫名的恐怖氣息,忽然呈現了起來,在兩人身邊,原本不曾凝聚起的靈氣,此時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排山倒海的凝聚了起來。 兩人,也在發生着極速的蛻變。 遠遠地,如虛無不存在一般,周衍站在遠處的虛空,身體化爲虛無,靜靜的看着他父親和蕭戰發生劇烈蛻變的一幕,心情終於安定了下來。
自然形意之道與自然之心,除了讓周衍擁有十二般自然變化之外,還有着強大的隱匿能力。
此時,他雖然走了,但是靈魂感應力,依然感應着他父親所在之地的那一切,依然有些放心不下。
那些無情的話語,只是一種有效的保護手段。跟着他,他父親和蕭戰,將連修煉的能量,都凝聚不到,而且還時時刻刻將會面對危險,這樣下去,遲早會發生意外。 所以,他放手了。 此時,一直守護着兩人到祖血凝練完成,其中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這也正常,畢竟逍遙主城的人,幾乎都死光了。這一戰,恍如滅世,即便有沒有死的修士,也不敢在此時來這裡了。
吸納了祖血,周忘塵的境界,也開始衝擊向了劍魂、劍魄…………直到劍魄一重天巔峰。
而蕭戰,差不多也是這個境界,兩人才堪堪停下。
這不是祖血效果不好,也不是兩人愚鈍,而是這達到了一個暫時的極限,就好比有成山的美食,但自己只能吃下幾碗而已,這只是自身的容量不足,潛力還不足以完全發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