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彌呼從未想過天子會這般發問,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遲疑的說道:“陛下,是要爲我許婚?三韓相曹公?”
“確實如此,你看,曹操便在三韓,與你倭國甚近,何況,他乃是朕心腹之臣,漢之三公輩列,若有子,朕允他繼倭國之王位,你意下如何啊?”天子笑着說道,雖然他的表情甚是溫和,可是他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盯着卑彌呼的雙眼,似乎她有半點不願,便會遭受天子雷霆之怒。
在這樣的情況下,卑彌呼也不好直接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她是不願與曹操婚配的,天子這般作爲,是否是想通過婚配來間接控制自己,再通過日後的孩子來獲取對倭國的控制呢?她心裡急切的思索着,臉上卻是表現出了一些羞意。
她說道:“臣蠻夷之女,不知可能配得上曹公,或曹公不願...”
“呵,朕發言,他豈能有不願之理?”天子有些憤怒的說道,“你不必擔憂,朕之旨意,四海之內,無人能夠反對,若是不允...呵呵....”
天子看似是在向曹操等大臣憤怒,不過他言語之中的威脅,卑彌呼是感受到了,她笑了起來,拱手大拜道:“多謝陛下之恩,臣這便返回倭國,準備婚嫁....”
“哎,卿乃漢家之臣,婚嫁之事,豈能使倭國勞煩,朕自一力相助,卿只管前往三韓,與曹操成婚便是了...”天子熱情的吩咐道,卑彌呼無奈,只能應允。
而同行而來的呼邑心裡卻是有些驚慌,若是卑彌呼與曹操結親,那麼將來,曹操很有可能便是大力扶持邪馬臺來統一倭國的,那麼,自己的倭奴國又該何去何從呢?他的想法,天子看的一清二楚,他笑着說道:“呼邑君,朕聽聞,你有一女?”
“陛下!臣的確有一女,溫柔賢淑,極爲聰慧....”呼邑喜出望外,不留餘力的誇讚了起來,引得一旁的卑彌呼深深鄙夷,天子大笑,說道:“朕有一子,名安,雖年少,卻極類朕,朕深愛之,不知,可能與君結兩家之好啊?”
“陛下....”呼邑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這可是皇子啊,大漢皇子啊,大漢帝國日後的繼承人之一,就這般,成爲了自己的女婿,他直接跪拜在了天子的面前,激動的說道:“多謝陛下厚恩,臣這便將長女送來....”,天子再次大笑,說道:“朕那子尚且年幼,且不急。”
兩人三番道謝,這才離開了大殿。
天子又派人帶他們在雒陽之內好生遊玩,便返回了廟堂,親自修書一份,這份詔令是寫給曹操的,不過,並不是以天子的口吻,而是以長輩之口吻,大概意思便是看到曹操如此勞累,卻又無家室,故而爲他婚配,要好生對待,不可輕視之類。
將書信送出之後,他又將曹嵩召來,曹嵩爲官數十年,在大鴻臚的位置上也待了很久,才能不說也罷,如此長久的時間裡,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只是,他非常聽話,從天子掌權開始,他便是緊跟天子,未嘗有一次觸怒天子。
故而,他的老同僚,不是退仕便是死在了張郃手裡,唯獨他,如今還加官封爵,已經朝着太尉的位置靠近了,在天子的眼裡,他還算是個聰慧的,廟堂之中也需要這樣的臣子,這番被天子召見,他是急急忙忙的便跑了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出現在了天子的面前。
天子親切的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面向而坐,便將卑彌呼之事告知了他,曹嵩並沒有半點的不悅,他明白,天子並不只是簡單的許婚,他還有更多的意圖,若是曹操能夠爲天子達到意圖,他只會感到欣悅,曹操如今是整個曹氏家族內最爲出色的子弟了。
他先前很想讓其他一些曹氏子弟能夠前往曹操那裡,爲他效力,可是曹操卻一直不允,曹操認爲,自己擔任的職位非常特殊,名爲三韓相,實則卻是對整個三韓地區都有管轄與治理的大權,若是他此刻便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的麾下安插親近,只怕這個位置,自己也坐不住了。
故而,聽聞天子的詔令,曹嵩心裡是開心的,天子能夠將曹操引爲心腹,那日後自己要安插曹氏子弟,天子也不會過於忌憚或反感啊,看到他這般欣喜的樣子,不似有假,天子也就將事情如此定下,便送走了他。
卑彌呼等人,在雒陽又待了六七日,這才啓程歸去,呼邑是直接便要返回倭國的,而卑彌呼則是要前往三韓,與曹操相見,因大漢準備幫助兩國整合周圍的諸國,而界限要他們二人商定,卑彌呼被留在了三韓,而呼邑反而能夠早些回去,這對於倭奴國是很有利的。
天子令人找了坐席,擺在大殿之外,頭頂着熾熱的光芒,宋典想招來掌傘的宮女,卻被天子拒絕了,他很享受這般溫和的陽光,好似冰冷的內心也在照射下漸漸變得溫暖起來,整整一日,天子什麼也沒有做,他就坐在這大殿外,靜靜的休息。
漸漸的,到了傍晚,太陽緩緩落下,只留下了餘暈,天邊都被染紅了一片,天子深深的呼吸着,看着那太陽,宋典站在不遠處,低着頭,周圍再沒有其餘人。
天子顫抖着,緩緩起了身,怒視着那即將落下的太陽。
“給朕停下!!!!!!”
他猛然怒吼,宋典大驚,擡起頭,卻看到天子手指那落日,口中大吼道,隨着天子的怒吼,駐守周圍的宿衛士卒們轟然衝了進來,手持長矛,將周圍包了起來,天子指向太陽的手還在顫抖着,太陽卻是一點點的下落,天子怒吼道:“朕叫你不得落下!!!!”
宋典斥退了前來的士卒,緩緩走到了天子的身後,天子凝望着落下的太陽,眼角邊溢出淚水,宋典低着頭,說道:“陛下,日升日落,道也,今日落,明日起....”
大胖子哆嗦着,眼淚消逝不見,他哀嘆了一口氣,轉頭便朝着大殿走去,宋典緊跟在他的身後,大胖子回到了大殿裡,便開始查閱起各地的奏文來,又不斷的書寫着什麼,宋典也不敢再發問,自己剛纔那番話,其實都已經有些大逆不道了,可是自己跟隨天子二十多年,實在看不得天子這般落寞。
大胖子認真的思索着,他在寫關於皇子協的奏文,他準備將陳留封給劉協,並把他送到陳留去,這是爲了防止日後出現一些問題,他心裡知道,現在劉協還是很年幼,按理來說,是不能送到封地去的,可是,他不去不可,哪怕明知皇后與太后會強烈的反覆,可他還是非去不可。
至於劉安,他倒不必這麼急着前往他的封地,何況,對於他,大胖子還有另外的安排,劉安迎娶呼邑之女,日後也就對倭國地區有了法理,那麼,封他爲倭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日後倭國也能成爲大漢的疆域之一,不過,他並不急着如此行事。
如今卑彌呼與其餘諸國還沒有能安撫住,若是急着將劉安封王,定然會引起諸國的反彈,倭國與大漢又不接壤,光靠着五千士卒,只怕難以將他們全部鎮住,天子心裡急切的想着,另外,還有太子迎娶蔡邕女的事情,也必須要早日完成,這樣一來,太子日後在廟堂之中也有蔡邕扶持。
他在紙張上飛速的寫着,三公九卿,各個大臣的名字都在紙張上一一出現,蔡邕安排好了,另外一位便是張郃,張郃雖不是朝中重臣,可是他手裡把持着繡衣使者,天子耳目,這廝必須要讓辯兒牢牢的控制住,不然定會是個大麻煩,他如今過得太過於得心應手,這樣是不行的。
王符,他雖張狂,可不得人心,位列司徒,也不會對辯兒產生什麼威脅。
至於袁逢,他的長子袁術與太子極爲交好,關係密切,他也是不必去考慮的,張溫,手持兵權,但是太過年邁,他目前還必須要留在太尉的位置上,一個能夠被控制的太尉是不能缺少的,孫堅,就要靠着董卓,張溫,袁術來制裁了。
天子瘋狂的思索着,臉色漲紅,仰起頭深深的呼吸着,他隨後便讓宋典將王符找來,說道:“朕要封皇子協爲陳留王,你可派人將他護送至其國,安排住處,安排完善之後,方再歸回雒陽.....”,王符愣了片刻,點點頭,急忙離去,書寫詔令,便又去找劉協。
隨後,天子又急忙的召見袁逢,當袁逢趕到的時候,卻是看到天子的臉色格外的蒼白,額頭上滴落着汗水,他大吃一驚,連忙跪倒在了天子的面前,天子笑了笑,說道:“袁公啊,與你實言,這世家大族,朕實在是痛恨,你們把持天下官吏,朕心不安啊....”
“可是,袁公與他們不同,朕唯一能夠信任,以爲知己的世家子,只有袁公一人了,朕的長子,畢竟年幼,可他經過何師,賈詡,荀攸,王符他們的教導,如今也是能當一面,不過,袁公還是要多多扶持啊....”
“陛下....”袁逢大哭,說道:“陛下勿要如此言語,等太子登基之時,老臣早已不在...”
“袁公啊,日落日起....哈哈哈,不必如此...”大胖子笑了起來,他又遣退了周圍的黃門,急忙的向袁逢交代了一些什麼,袁逢將天子交代的事情牢牢的記了下來,拱手說道:“定不會令陛下失望....”
僅僅在一日之內,天子便召見了很多的大臣,交代了很多很多事。
“劉宏!”
忽有一人高呼大胖子的名字,大胖子有些吃力的擡起頭,卻是太后拄着柺杖,衝了進來,她極爲的憤怒,咬着牙,他舉起柺杖,憤怒的說道:“協兒不過八歲!!你爲何要將他趕出宮去!!”
“他還是那麼小的孩子,他一個人,這麼能生活在陳留,我老了,就他與安兒陪在我身邊,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他是你的孩子啊,你便沒有半點的心疼麼?你就這樣把一個孺子驅趕到那麼遠的地方麼?!”
天子測過頭去,沒有言語,周圍的黃門都不敢停留,急忙走了出去,守在門口,皇后正從外面進來,她顯然是剛纔大哭了一場,眼睛都是紅腫的,她手裡牽着今年方纔七歲的劉協,劉協有些畏懼的走了進來,他生來身體便不是很好,此刻也是顯得弱不禁風。
皇后急忙上前,將太后攔住,哭着,卻又說不出話來,小劉協抹了抹眼淚,說道:“兒臣前來,向阿父告辭....”
“...嗯...嗯...嗯...”天子坐在牀榻上,低着頭,只是嗯了幾聲,他這副模樣,讓太后更是憤怒,又是坡口大罵,劉協抹着眼淚,大胖子緩緩擡起頭,說道:“協兒,來....”
劉協抽泣着,走到了大胖子的身邊,大胖子猛地將他抱住,緊緊的抱住,在他的耳邊低聲言語道:“協兒,莫要怪罪阿父,阿父很是愛你...”,他又將劉協鬆開,看向了門口的黃門,冷酷的說道:“將陳留王帶下去,好生準備,趕往陳留,一年之內,不必回雒!”
“遵旨!”黃門上前,將劉協帶了出去,劉協嚎啕大哭,卻也無可奈何,太后惡狠狠的看了天子一眼,轉身便朝外走去,宋皇后也是哭着,看着面前,忽然有些陌生的天子,告辭道:“臣妾身體不適,這便告辭了...”,她也沒有聽天子挽留,便轉身返回了宮裡。
大胖子孤身一人,坐在這大殿裡,就如二十一年前,他被接入雒陽那般,那時,他也是孤身一人,待在這裡,他面色冷靜,令宋典帶黃門退下,拖了鞋履,上了牀榻。
“啊~~朕的協兒,朕的協兒啊~~”
躺在牀榻上,大胖子大哭,他不捨啊,想着剛纔劉協那委屈而弱小的身影,他的心裡便是一陣鑽心的痛苦,大胖子念着劉協的名字,捂着胸口,嚎啕大哭。
當饒陽公主被宮女帶到了大殿的時候,大胖子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面色極爲的冷靜,沒有半點的異樣,他抱起了小饒陽公主,看着黃門,說道:“今晚,朕在瓊苑設宴,太后,皇后,太子,定要趕來!不可不來!”
這些小黃門,最近活得都是有些心驚膽戰,接到了命令,便立刻去施行。
皇后還是好說話的,黃門苦楚的哀求之後,應允了天子的邀請,只是,太后還在氣頭上,根本不願前來,還是宋典出面,說道:“太后...奴婢見陛下身體多有不適...近來時常胸悶心痛....”
太后這才趕來,當然,小胖子就沒有什麼反對的權利了,他聽到劉協的事情,心裡也是不忍,劉協可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兄弟,這劉安還沒有離開,爲何我弟便要離開,心裡想着稍後要跟天子求情,也是急忙趕了過去,當他們全部趕到的時候,天子坐在上位,等待着他們。
紛紛入座,太后一驚。
在案牘上,煮着還是一條魚。
不過,筷只在大胖子的面前,其餘幾人面前,並沒有。
大胖子一言不發,緩緩夾起了一塊魚肉,看了看周圍數人,太子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太后心裡顫抖着,皇后也似乎明白了什麼,天子將魚肉放在了太子的碗裡,皺着眉頭,說道:“吃!”
小胖子愣了片刻,說道:“阿父,你還沒有吃,何況還有大母與阿母...”
“朕叫你吃!”
小胖子無奈的夾起了魚肉,吃了一小口。
“這條魚,天下之中,唯獨你能吃,她們,都不能!”
大胖子冷冷的說道。
小胖子渾身顫抖了起來,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阿父,天子轉過頭,看向了太后與皇后,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着,說道:“兩日後,朕要爲天子迎娶蔡家女!”
“遵旨!”皇后立刻說道。
太后有些遲疑的看着大胖子,有些擔憂的說道:“宏兒,你可還好?”
“阿母....”
太后分明在他的雙眼之中,看到了淚水。
建寧二十一年,元月
河間國,饒陽縣,解瀆亭
井現黃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