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強勢起來的天子,震懾住了整個廟堂,羣臣的眼神之中滿是驚恐,天子的性格,這麼些年下來,他們也是知道了大概,不願參合政務,好玩,好武,開心時格外的溫和,惱怒時極爲的兇殘,在清楚了這些之後,羣臣就再也沒有做過什麼讓天子不開心的事情了。
昔日他們敢去逼迫孝憲皇帝,乃至孝康皇帝,因爲他們都是明君,不會輕易的對賢才發怒,就是惹怒了天子,頂多也是被警告一番,斥責一番,而劉衢不同啊,若是惹惱了他,不是被袁尚帶去處理,便是被天子親自處理,故而,在天子如此質問之後,羣臣頓時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想年邁之後便離開廟堂,可是他們更不想活不到年邁之時。
看着羣臣都沉默了下來,劉懿也是有些呆滯,看了看遠處的諸葛亮,諸葛亮還是那般的平靜,似乎他早就料到,天子會開口,或者,他早在召開朝議之前,就將心裡的想法告知了天子,獲得了天子的支持,劉懿越想越是如此,若不是早早得到了天子的支持,諸葛亮又怎麼會一直都表現得如此沉着冷靜呢?
在這一刻,諸葛亮在劉懿心裡那絕世能臣的形象,似乎都有些動搖,只是,劉懿已經沒有辦法,有侍中臺,有朝議,看似是將天子的權力分的乾淨,可問題是,無論是侍中臺還是朝議,有資格跟天子叫板麼?在天子的命令下,所有的爭鬥都是毫無意義的,哪怕廟堂地位再高,人數再多,也終究是臣。
而天子,是廟堂的最終判決者,他若是親自下臺,沒有人能夠作爲他的對手。
這一點,劉懿非常的清楚,故而,在天子開口之後,這件事便已經定下了,沒有人再會有什麼異議,從孝康皇帝開始,天子的權勢就在不斷的加強,繡衣,監察,各項制度,甚至是分化了三公,若是以往的三公,沒準是真的可以跳出來,與天子進行辯論,就是孝康皇帝,也是不能無視三公的建議而下令的。
可是如今沒有三公了,三令的權勢地位,都遠不如昔日的三公,他們手中的權力也被所謂的諸僕射給劃分完了,劉懿臉色有些難堪,他打心裡,是不大支持諸葛亮的退休制度的,廟堂沉默了許久,劉懿方纔走了出來,緩緩說道:“依我看,此事便如此定下罷,羣臣可有異議?”
他還是得解圍,中書令的職責,本就是幫天子背鍋,這制度不能是天子開口定下的,不然出了差錯,是該責怪天子還是該責怪諸葛令公?都不該,唯獨該被責怪的人,就是他劉懿,是他在廟堂朝議裡通過了這項決策,衆人對此看的清楚,卻不會多說什麼,劉懿開口之後,羣臣也就認命了。
那些較爲年邁的大臣們,此刻彷彿也是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頹廢。
衆人看向諸葛亮的目光都不大友善,他們與劉懿想的也是一樣,對於諸葛亮提前去與天子聯繫的行爲有些不滿,至於廟堂內的諸多老臣,那就不只是不友善了,有幾個人,眼裡甚至都是瀰漫着殺意的,諸葛亮再也沒有開口去解釋什麼,朝議接下來,就不必再商談什麼了,劉懿草草的完成了這次的朝議,急匆匆的離開了大殿。
蒯越走到了諸葛亮的身邊,他轉過頭去,看向諸葛亮,笑了笑,“很快,諸葛令公也要離開廟堂了,希望,到時候令公可不要後悔今日的事情啊。”
“我從不曾後悔過任何一件事。”
“那便好。”,蒯越點着頭,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苦澀,他就如此放蕩的離開了大殿,遙遙聽着那笑聲,諸葛亮只是低着頭,甚至都不去看一眼。
陳琳站在大殿內,遲遲不肯走出去,看着周圍的熟悉景色,擔任他右丞的年輕人無奈的看着他,“師君...我們還是離去罷,莫要再如此了..”,可無論年輕人如何勸他,陳琳就是不肯離去,雙腳彷彿紮了根,他看了許久,方纔說道:“嗣宗啊...我會想辦法讓你來接任我的位置..你一定要做好啊。”
“我還年輕,那什麼僕射,誰人願做讓誰做,師君,咱們還是快些離去罷!”,年輕人不屑的說着。
“嗣宗啊,我那篇禮頌還沒有寫完呢...你要幫着寫完啊..”,陳琳說着,到了此時,年輕人方纔注意到師君那通紅的雙眼,陳琳這模樣,就好像是在交代後事,把年輕人都給嚇了一跳,“師君啊,這東西還是得你來寫,除了你,沒有人能寫好的!”,年輕人勸說了許久,陳琳方纔渾渾噩噩的走出了廟堂。
剛剛走到了門口,陳琳忽然大哭了起來,痛苦的叫道:
“我老矣。”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悲痛,有的人選擇放下,格外的灑脫,就如蒯越,他一邊笑,一邊脫掉了身上的官服,如此大不敬的行爲,惹得衆人紛紛觀望,蒯越毫不在乎,“子柔!我終於可以到你墳前,好好的陪伴你啦!”
還有張飛,張飛站起身的時候,不少人都隱隱約約的護在了諸葛亮的身邊,其中包括了袁耀,曹植,鄧艾等人,他們都很擔心,這個傢伙一怒之下會與諸葛令公動手,這廝就不是個尋常人,性情暴躁,令公可不是他的對手,哪怕他如今老去了,也依舊是廟堂裡最不能招惹的莽夫。
果然,在他們圍在諸葛亮周圍之後,張飛便朝着諸葛亮走了過來,這讓袁耀等幾個人更是慌亂,想要再拉上幾個人過來,張飛皺着眉頭,一臉蠻橫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呵!!!”,張飛大喝一聲,猛地舉起了拳頭,袁耀等人嚇得面色蒼白,曹植甚至是被他嚇得摔在了地面上,就是諸葛亮,也是急忙睜開了雙眼,驚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張飛,看到他們的神色,張飛咧嘴笑着,將拳頭放了下來,“哈哈哈,就這個模樣,還想保護令公???”
他無情的嘲諷了一番,也不顧袁耀等人那羞愧的臉色,大笑着走出了大殿。
剛剛走出大殿門口,他便遇到了滿寵,滿寵此刻也是站在了門口,正看着遠處的厚德殿,不知在想些什麼,張飛走到了他的身邊,“伯寧!!!”,張飛這一聲,滿寵渾身一顫,轉過頭來,看着身後的張飛,“哈哈哈哈,我老早就想與你結識了,奈何,在廟堂內,只能與你爲敵,你若是有空,咱去吃個酒???”
“善。”,滿寵那肅穆的臉上,緩緩出現了一絲笑容。
衆人紛紛離去,唯獨諸葛亮,並沒有離開,劉衢派出了黃門,要諸葛亮前往厚德殿內,跟着黃門來到厚德殿的時候,劉衢剛剛拿下了冕冠,“令公啊,你這做事之前也不與朕說一聲...像這樣的事情,若是令公你想推行,直接告訴朕,朕讓叔父在廟堂麗言語,讓他代爲言語,朕再表示同意,不就好了麼?”
“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敵視令公,也不會有人敢敵視朕,多好啊。”
諸葛亮默然無語,這樣一來,我們倆的確沒事,可劉令公不就被害慘了麼?他思索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說道:“陛下,臣思慮不周。”
“好了,諸葛令公啊...多謝。”,劉衢忽然說道,諸葛亮一愣,連忙附身大拜,“臣不敢!!”,劉衢哪裡會讓諸葛亮行大禮,急忙將他扶起,也沒有多說什麼,讓他坐了下來,劉衢方纔繼續說道:“只是幸苦令公啦,唉,朕若是早知道令公的想法,是絕對不會允許的...不過,如今也不必再多說了。”
“既然要讓老臣們前往休歇,那接替他們的人,就必須要足夠,官學這幾十年的建設,總算是要發揮出相應的作用了...令公你之前與朕說,考覈人數太多,官位不足的時候,是不是就在想着這些?”
也沒有等諸葛亮回答,劉衢苦笑着說道:“只是可惜了廟堂諸公啊,不過,他們的確也是爲大漢忙碌了一生...也是時候好好的享受一番了...”
這一天,天子與諸葛令公聊了整整一天,天子竟沒有去玩,也沒有練武,整日都是在厚德殿內,這樣異常的情況,還是初次出現,直到傍晚時分,諸葛亮方纔離開了厚德殿,回到了自家府邸之中,剛剛接近了府邸,便聽到了饒陽公主的怒斥聲,一個肥胖的身影走出了家門。
此人正是劉懿,劉懿看起來面色極差,看到了諸葛亮,也不言語,只是冷哼了一聲,便上了馬車。
諸葛亮走進府邸的時候,饒陽公主正在生着氣,看到進門的諸葛亮,更是憤怒的叫道:“你今日到底是做了什麼,懿兒已經是第四個來找我抱怨的了,劉氏宗親各個都來找我哭訴,怎麼回事?”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杜絕了最後一種衰亡的可能。”
“你..你說什麼?”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