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耿玉忠悄悄從附近的小巷攀爬到一處民宅的房頂,然後順着牆頭,左拐右跳悄悄潛入到浴池的房頂,他將一個炸藥包固定在頂部,然後將導火索綁在了一根香上。他擡手看了看錶,用手量了量香的長度,把多餘的弄斷,這才點燃了香,溜下房頂,向江虹和方滔的車那邊走去。

方滔和江虹密切注視着陸軍醫院門口的情形,大門口有日本兵站崗,門口橫着路障,來往的人都要檢查身份證。

耿玉忠跑過來,上了車坐在駕駛員位置,說道,“都弄好了,十點整炸響。”

不一會兒,浴池的方向傳來爆炸聲,剛好十點。

周圍頓然亂作一團,不時有衣冠不整的日本軍官號叫着被送進醫院,醫院裡電話響個不停,救護車長鳴着呼嘯而出。

方滔對坐在駕駛位置的耿玉忠說,“等一會兒,救護車回來了,你跟着往裡邊開。”

耿玉忠道,“要是門口的日本兵攔住我怎麼辦?”

方滔說,“你就跟他講日本話。就是你會的那一句。”

耿玉忠笑了笑,“哦,這個沒問題。”

這時,救護車閃着燈開進了醫院,耿玉忠連忙發動了汽車,跟着救護車開到了醫院門口。

守在門口的日本兵伸手將耿玉忠的車攔下,用日語說要看證件。

耿玉忠放下窗子,大聲罵道,“八格牙路。”

日本兵見車上有一個醫生護理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少佐,也不敢阻攔,立刻立正,敬了個禮,“嘿。”

耿玉忠開車進了日本陸軍醫院。

走廊裡到處都是浴池送來的傷員,很多都沒有穿衣服,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都忙得不可開交。

耿玉忠和江虹扶着方滔混了進來。

江虹小聲地,“往哪邊走?”

方滔道,“東邊的樓梯。”

他們到了走廊的拐彎處,江虹扶着方滔剛剛拐過彎。

耿玉忠,“你們上去吧,我在這守着。”

江虹和方滔點點頭,快速上了樓。

耿玉忠站在嘈雜的走廊裡,放着哨。這時,急診室裡衝出一個日本醫生,他一眼看到走廊盡頭的耿玉忠,用日語大聲喊着,“你,過來,快過來。”

耿玉忠見他的手勢,知道是在喊自己,他不敢說話,比畫了一下自己。

醫生繼續喊着,“就是你,當兵的,快過來。”

耿玉忠走到醫生跟前,醫生一把把他拉進了急救室,比畫着讓他幫忙按住傷員冒着血的傷口。

耿玉忠也聽不明白,後來,只是猜測着,將手按了上去。那個傷員用力掙扎,耿玉忠一時興起,一拳打昏了那個傷兵。

日本醫生誇獎着他,耿玉忠也露出微笑點着頭。

江虹和方滔快速地走着,走到秦文廉病房外,方滔站住了,指了指這裡,二人推門進入。

秦嵐正在看護着秦文廉,見方滔和江虹闖進來,她驚訝地叫起來,方滔一把捂住了秦嵐的嘴,“秦嵐,是我,方滔啊。我們是來救你爸爸的。”

秦嵐看了看江虹,問道,“她是什麼人?”

方滔道,“她是我們請來的醫生,放心吧。”

江虹衝着秦嵐點點頭,然後上前將秦文廉的吊瓶拔下來,從口袋裡拿出了針管,在秦文廉頸動脈上注射了進去。

走廊裡嘈雜依舊,病房裡的三個人都不敢出聲,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秦文廉有了動靜,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方滔,費力地伸出自己的手緊緊地握住方滔的,他說不出話來,眼淚如泉水一般涌出來。

方滔低聲說道,“秦先生,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秦文廉點點頭。

方滔放開秦文廉的手,又轉身對秦嵐,“千萬別讓他們再給你爸爸用任何藥,只要他能走,就立刻離開這裡。”

說罷,他和江虹轉身離開病房,兩人來到一樓的走廊,怎麼也不見耿玉忠的身影。這時,方滔看到耿玉忠在急救室裡幫助一個醫生做手術,他愣了愣,然後徑直走過去,一把拉走了耿玉忠,那日本醫生看了看方滔肩上的軍銜,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日語,但也不敢阻攔。

日本陸軍醫院門口依然混亂,人來車往,耿玉忠開着車,帶着一行人,出了大門口,消失在夜幕下。

東方漸漸泛起魚白,天馬上就亮了。

秦太太依舊跪在玉佛前,虔誠地祈禱。她轉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吃力地站起來,揉着痠痛的膝蓋,搖搖晃晃地走到梳妝檯,望着鏡子裡憔悴的自己。她認真地洗了洗臉,一絲不苟地梳好頭髮,佩戴上首飾,心想,倘若是死,也要死得體面一點。

門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秦太太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捂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氣,又對着鏡子仔細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這纔拿起包,慢慢地打開門、走下臺階,磨磨蹭蹭地走向小泉的車,仿若上刑場一般。

小泉看到秦太太上了車,一臉興奮,努力了這麼久,犧牲了這麼多,他終於可以拿到那份讓他夜不能寐的膠捲,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場空前的勝利。

可是,車子剛剛啓動,秦文廉和秦嵐就分別坐着兩輛黃包車拐了進來。秦太太也不顧車子已經開始行駛,她大叫一聲,“文廉!”然後打開車門衝下了車,一頭跌在地上,膝蓋上的血潺潺流出。但她全然沒有意識道行動,踉蹌着爬起來,哭着向秦文廉和秦嵐跑去,“文廉?你醒過來了?你真的醒過來了?謝謝菩薩,謝謝佛祖,謝謝謝謝……”

說着,她撲進秦文廉的懷裡,泣不成聲。

小泉見秦文廉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恢復,頓然傻了眼,他強壓着心中的失望和詫異,走到他們一家身旁,皮笑肉不笑地說,“秦先生,您能醒過來,真是個奇蹟啊。看到您全家團聚,真是爲您高興。”

秦文廉冷冷一笑,“小泉先生,這麼早您就來了。我住院的這段時間,我的家人承蒙您照顧,謝謝您了。”

“哦,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既然你們一家團聚,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小泉帶着人沮喪不甘地離開了。

秦文廉回到久違的家,心中感慨萬千。秦太太這時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麪條,說道,“文廉,趁熱吃了吧。你昏迷了這麼多天,什麼都沒吃,肚子裡肯定空蕩蕩的吧?”

秦文廉看了看這碗麪條,嚥了口吐沫,剛剛拿起筷子,卻又放下了。他看了看秦太太,向外努努嘴,低聲問道,“這面是不是新廚子做的?”

秦太太見日本人把自己丈夫折磨成這個樣子,心中一陣酸楚,她笑笑,說,“你放心吃吧,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你住院這些日子,我們也沒心思在家裡吃飯,我就給新來的廚子放假了。”

秦文廉這才放心地大口吃起來,邊吃邊說,“嗯,多給點錢,以後別讓他再回來了。咱們以後就自己做着吃。”

秦太太點着頭,“好,就聽你的。嵐兒,你給媽講講,你爸爸到底是怎麼醒過來的?”

秦嵐氣憤地說,“其實我爸爸根本就沒病,是日本人給爸爸打了麻醉藥。多虧了方滔,是他帶着人進入陸軍醫院,給爸爸注射瞭解藥。”

秦文廉擔憂地嘆口氣,“看來,小泉爲了咱們保險箱裡的東西,已經不擇手段了。”說到這裡,他愣了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問道,“你今天早晨怎麼和小泉在一起?要去哪裡?”

秦太太低低地說,“我怕你出意外,就答應小泉一起去銀行,打開保險櫃。”

秦文廉氣得差點摔了碗,“糊塗,你真糊塗!”

秦太太委屈地說,“我是沒辦法,我去找汪夫人,她都不見我。你說我該怎麼辦!這次是秦嵐碰上了方滔,如果找不到方滔,你就……你怎麼能怪我!我想和你一起死!”

秦文廉聞言,惆悵地嘆口氣,因了秦文廉的甦醒而帶來的喜悅,很快被這座房子裡的陰鬱驅趕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