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猊苑裡一片寂靜,一個僕人也沒有,想必是慕容子勳同樣也封鎖了這個葉青殞命的地方,不讓任何僕人進來。
慕容子騫踏進了自己最喜歡的園子,也是葉青最喜歡的這個園子裡,一眼便看見了竹亭之外有一灘鮮亮的血跡,在白雪沉積的道路上顯得格外耀眼。
慕容子騫心裡一痛,緩緩地走了過去,看着地上的這灘血漬,腦海中控制不住地想到了當時的境況,葉青是多麼無奈又痛苦地接受了她的命運。
不。慕容子騫想到。他所瞭解的那個葉青,絕不可能輕易罷休,就這樣甘心地喝下毒酒,迎接自己的死亡。她一定不願就範,想爲自己的性命一搏。
雪地上跌着的琉璃玉杯,還有被酒液染成了琥珀色的積雪,足以證明慕容子騫的想法了。他可以想象得出,葉青一定爲此抗爭了,她打開了奉到了自己面前的毒酒,和夏瑤公主起了爭執。按照自己對夏瑤公主的瞭解,她一定會讓人制住葉青,強行給她灌下毒酒。
能制住葉青的人不多,夏瑤身邊就有一個。慕容子騫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齊暉的名字,而當他想到了齊暉是如何粗暴對待葉青,將毒酒強給葉青灌下的時候,他早已在心中將齊暉的名字寫在了自己的黑名單之上,他會讓齊暉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
葉青之死疑點重重,慕容子騫也不會輕易放棄追究真相的。整件事定然有席淵摻合進來,再加上夏瑤公主竟然親自過來傳皇上口諭賜死,讓這件事更加不簡單了。而今日早朝的時候,慕容子騫絲毫也沒有看出夏玠有什麼不對勁。慕容子騫瞭解夏玠,若是他想要瞞着自己賜死葉青的話,緊張和不安定然會表露在外,在神色和舉手投足之上。但是夏玠卻完全沒有什麼異常,還是照常地上朝,聽着百官的奏報罷了。
難不成一夜之間,夏玠就變成了城府極深之人?或者就是,有人瞞着夏玠假傳了皇上的口諭,賜死葉青。
但現在,至少應該將葉青的事安頓好。慕容王妃薨逝,也意味着有許多事要着手安排起來了。慕容子騫強打了打精神,然後想要離開此處,着手將葉青的後事安排起來,卻無意之中瞥見了在雪中一個散發着淡淡光澤的物件,不由得走了過去,俯下了身子將那小物件拾了起來。
是葉青的碧玉簪。
髮簪晶瑩剔透,落於白雪之中着實很不顯眼,讓人很容易便忽略過去。慕容子騫將髮簪緊握在手心之中,憶起今晨與葉青相見的時候,她的發中便只簪了這支碧玉簪。她的一顰一笑浮現在了慕容子騫的眼前,讓慕容子騫依然無法接受深愛之人已經逝去的事實。
他知道自己不會像慕容子墨那般頹唐,那般失魂落魄,跌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他是慕容子騫,慕容王氏的掌權者,縱使王府中所有的人都倒下,他也不能。他必須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思維的清晰,將刻骨的傷痛深埋起來,因爲還有很多
的事等着他去安排。
包括慕容王妃的後事。一定要安排得隆重又妥帖,並且葬入慕容王氏的祖墳。
慕容子騫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碧玉簪放入了懷中,然後向外面走去。
“王爺,您……”晨風見慕容子騫走了出來,十分擔心地問道。他知道此事對慕容子騫的打擊有多大,真心害怕慕容子騫會因爲傷痛而支撐不住。
“我沒事。”慕容子騫淡淡道,坐在了赤猊苑議事廳的首座之上,“晨風,明日再對外宣佈慕容王妃薨逝了的消息,今日先去安排好王妃的棺木,在蓬萊苑設置好靈堂等一切相應事務,讓小雀爲王妃整理好遺容,送入蓬萊苑中停棺。府中所有人,今日都必須換上素白衣物,開始爲王妃哀悼守靈。”
“是。”晨風見慕容子騫下達命令,立刻應道,然後連忙去着手開始安排了。
“周放,這幾日恐怕需要你多多費神了。”慕容子騫又道,“在王妃停柩府中待葬之時,王府之中必須要加強守衛和巡邏,免生枝節。”
“是,在下明白。”周放抱拳回道。可以說,他並不吃驚葉青的這個結局,而且也一點也不懷疑席淵在其中動了手腳。早在冀州回皇城的路上,和葉青那短暫的交談下,周放便知道了,葉青此人,牽一髮而動全身,掌握了至關重要的東西。對於席淵來說是步好棋,但是若是她不乖乖聽話的話,那就是步死棋,席淵必不會再留她。所以周放當時便想,葉青這步路,走得實在是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現在果然不出所料了。
周放也覺得有些可惜。如果葉青這步棋走得好,同樣爲慕容子騫所用的話,那席淵恐怕就要小心了。可惜葉青雖然有些能力,也有些小聰明,但對形勢的判斷還不足,要想踏入這潭渾水中,果然還是太嫩了些。
“等等。”周放正要離開赤猊苑去執行慕容子騫的命令,慕容子騫卻又突然叫住了他,“一會兒你來我書房一下,我還有事要和你談。”
“是。”周放回道,然後走了出去。他很清楚慕容子騫要和他談些什麼事,無非就是事關席淵。不過慕容子騫還真是讓他刮目相看了。原本以爲葉青的死會將他擊倒,至少有些日子不問王府之事了。沒想到他卻依然如故,除了安排慕容王妃的喪事,竟然還有多餘的精力繼續和席淵對峙,也不知該說他太過強悍的好,還是說他太會壓抑自己的感情了。不過席淵真是得小心一點了,他的這一步棋,恐怕會讓慕容子騫堅定除了他的心,再也不會留情。
慕容子騫見周放退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兒。現在議事廳中只剩下了慕容子勳和薛妙言二人,靜靜地等待着慕容子騫的吩咐。
薛妙言低頭喝着茶,心中依然緊張,就沒有放鬆過。她一方面擔心葉青的安危,另一方面又要擔心被慕容子騫給識破,還有慕容子騫的情緒問題。她可以看出,慕容子騫表面很平靜,平靜
得有些駭人。他依然如常地發號施令,神情聲音平穩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這讓薛妙言不解又害怕。她無法相信,當摯愛逝去後,還能有人能如此冷靜又平常地面對。
除非有兩種可能,他不是不愛這個女人,就是他壓抑住了所有的感情,而這些終有一天會爆發出來的。
薛妙言現在有些覺得薛箴的主意是個壞主意了,因爲它讓很多人傷痛無比。但是爲了葉青的安全,薛妙言決定繼續堅持下去。只不過她已經不敢看慕容子騫了,生怕瞞不過慕容子騫的那雙眼睛。
“子勳,妙言。”過了許久慕容子騫開口道,“你們就暫居王府之上吧。青兒的後事,還有許多需要你們助力的地方。”
“王兄,你不說我也是要留下來的。”慕容子勳說道,“且不說妙言是王嫂的朋友,她一定想要留在這裡伴着王嫂的,我是你的兄弟,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了。”
“子勳,謝謝你了。”慕容子騫看着慕容子勳,微微一笑道,“天色已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也請王爺早些休息,切勿太傷神了。”薛妙言道,然後便攜着慕容子勳施禮告退了。
蓬萊苑。向來是慕容王府供奉靈位,停棺喪葬的地方。這裡喪葬的用具一應俱全,而慕容王妃的棺槨也準備妥當。晨風用最快的速度將慕容子騫吩咐的事給辦妥了,小雀爲葉青整理妥當,穿上了一身素白的壽衣,裝殮入了金絲楠木的棺材,又在她身上蓋上了白色的葛巾,在邊上放置上她素愛穿戴的金銀首飾等。最後便在她的舌底放置一枚腐香丹,可保遺體維持原貌,不腐不敗,栩栩如生。
晨風又設好了靈堂,將喪服連夜發了下去,明日王府中所有的人都必須爲慕容王妃服喪。七日之內,慕容王府將接待所有來弔唁王妃的人。停棺七天以後,再蓋棺封棺,將棺木釘死,運往慕容王氏祖墳下葬。
一切都井井有條,晨風已經安排妥帖了。
“走吧,我看你得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晨風見所有事都已經準備妥當,靈堂已經設置好,葉青也已經裝殮進了棺木之中,就放置在靈堂的後面。蓬萊閣裡點着龍涎香和長明燈,幾處都已安排了侍女值夜,現在只需要再安排一個侍女守夜便可以了。他看見小雀的臉色很差,眼睛哭得紅紅,纔剛止住了淚,不由得關懷地說道。“這裡也沒你能幫得上忙的了,明天一早,還需要你和我一起迎接前來王府弔唁的客人呢。”
“我想在這裡爲王妃守夜,盡最後一份心意。”小雀說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晨風很想對小雀說“不行”,但是看小雀楚楚可憐又十分堅持的樣子,他又知道自己無法違悖小雀的心意。但他着實擔心小雀會因爲太傷心而支撐不住,若是在守夜的話,身體又怎能吃得消呢。他正想着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見蓬萊閣外,慕容子騫走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