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先前有燈光發出處,是江邊停泊着的一艘客船發出來的。上游兩三裡,也有一艘客船,那是白衣姑娘的座舟,船上只有幾名僕婦與侍女,白衣姑娘的師父老尼慧淨並不在船上,師徒倆聽到喊聲,已經上岸察看,船上由一名僕婦主宰大局,她們在等候主人返船。

可是,天將破曉,只有老尼姑返船,不見女主人的蹤跡。

老尼姑並不知愛徒爲何至今仍末返回,師徒倆分頭偵查廢墟,各走一種,彼此並無連絡。老尼姑已查出佔據廢墟的主腦是雙層蝸,甚爲放心,認爲愛徒足以應付裕如,不至被這些小賊所困。

她們在等,等得心焦。

那艘有燈光發出的船,兩座船佈置得頗爲華麗,前艙也就是中艙,住的全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後艙卻相反,全是英俊魁偉的年青人,有些扮成船伕,有些則扮成保留。這是一艘神秘萬分而極爲可怕的死亡之舟。

前艙分爲兩室,中間是女主人的棲息處,有兩座門分別通向前後艙,任何人未經呼喚,決不敢踏入中艙一步,管制極嚴,前後艙的人往來,一律由船兩側的舷板。

中艙的窗門閉上了,燈光不再外淺。

五更三點,天色破曉。

艙內銀燈照耀。鋪投了絨毯的艙板行走無聲。上首席地坐着薄施脂粉的魔笛飛仙。身後兩側坐着一位年輕魁梧的青年,與一名幹嬌百媚的二十歲左有的少婦,渾身火紅,豐滿而曲線玲瓏的噴火胴體極爲誘人。

下首,並肩坐着方大郎與白衣姑娘。兩人神色委頓,顯然已被刺了穴道。

魔笛飛仙的面前,擱了一個硃紅托盤,上面放了一隻銀製精雕的名貴小碟,中放兩顆淡紫色的丹丸。她臉上笑容明媚,不住打量兩人,嫣然一笑,向方大郎問:“方大郎,你真是個郎中?”

“在下不是郎中,到底要在下說多少遍?”方大郎頗爲頑強地答。

“那麼,說說你前來永州府的用意何在?”

“訪友。”

“我不信。”

“江湖浪人,四海爲家,除了謀生活,便是增長見識。在下除了謀生活之外,便是訪友,訪友當然也是爲了謀生活。”

“你有點油嘴滑舌。”魔笛飛仙笑道。

“但願在下真的是油嘴滑舌。”

“你如不吐實,可知道後果麼?”

“在下本來說的就是實話,你不信,那也是無法勉強的事,你瞧着辦好了。”

“你的生死全操縱在我手中,知道麼?”

“在下相信。”

“你不想爲自己的生死打算?”

方大郎淡淡一笑,說:“在你未曾殺掉在下之前,在下的生死命運誰知道呢?但願我能知道就好了。”

“好吧,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本來就是實話,信不信由你。”

魔笛飛仙轉向白衣姑娘,問道:“小丫頭,你姓甚名誰?”

白衣姑娘掃了對方一眼,拒絕回答。

魔笛飛仙淡淡一笑,舉手一揮。

青年人徐徐站起,面露喜色地舉步上前。

方大郎看出青年人的神色有異,接口道:“小姑娘,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你不回答她們,吃虧的必定是你自己。”

白衣姑娘點點頭,說:“我叫白鳳。”

“回來。”魔笛飛仙叫。

青年人應喏一聲,退回原處坐下。

魔笛飛仙笑意重現,說:“方大郎,你纔是真能活下去的人。不管你說的話是真是假,至少你已承認了形勢不利的事實。當然,你也可以做寧死不辱的英雄。”

方大郎呵呵笑,說:“好說,好說,當然在下不是英雄豪傑,識時勢,辨生死,極爲重要。大丈夫死於義,死於忠,忠義千秋,萬古流芳。烈女死於節,死於貞,皆配建貞節牌坊,流芳百世。兩者都有益世道人心,可說死得其所。而目下的情勢,是可笑而可憐的局面,在下不知爲何而死,又爲誰而死?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之別,這時被仙姑殺了,豈不死得太冤,死得太莫名其妙?”

他是說給白衣姑娘聽的,但白衣姑娘並不領情,冷冷一笑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你如果堅持己見而死,雖不配說重如泰山,至少也是死得光明正大,說是死於道,曰不宜?”

“哈哈哈哈?”方大郎大笑,笑完說:“相反的是,這纔是死得輕如鴻毛。以目下的情勢論,己見是甚麼?堅持不將身份說出,也叫死於道?這個道,未免太不值錢了,這世間該死的事情豈不太多太濫?”

魔笛飛仙接口道:“小丫頭的意思,是要你做一個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呢。”

“那是文信國公所說的顏常山舌,這句話目下是用錯了地方。相反的是,武林人忍他人所不能忍的氣,除非對方要你的命,不然挨頓罵受一頓拳腳無關宏旨。”方大郎信口分辯。

“強辯。”白衣姑娘悻悻地說。

魔笛飛仙哼了一聲,冷笑道:“小丫頭,你如果不打算活,機會多的是。剛纔你就是差半步便入枉死城了。你如果不說姓名,我這位男子便會立即將你剝光。至於剝光了之後又如何,你自己去想好了。我魔笛飛仙雖不是嗜殺成狂的人,但要告訴你的是,我決不許可有人違抗我的話,不信你可以試試,但最好別試。”

白鳳姑娘臉色發白,心中暗暗叫苦。

方大郎呵呵笑,接口道:“仙姑之所以稱爲魔,倒是名符其實呢。”

“不許笑,你還沒脫離險境呢。”

“在下聽仙姑的吩咐。”

“看到托盤中的兩顆丹丸麼?”

“不錯,看到了,這是甚麼丹丸?”

“丸表色紫,九心硃紅,稱爲赤心丹。”

“怪雅的,有何用處?”

“本仙姑要收你們兩人在身邊供役,爲表示你們的赤誠,不生貳心,必須吞下一顆赤心丹以表心意。”

“大概是一種慢性毒藥了。”

“不錯,十天給一次解藥,不然有死無生,世間絕無第二種解藥。”

“哦!仙姑這一手很絕哩!”

“給你們一個時辰權衡利害,是否吞服決不勉強。”

“吞服之後,但不知有甚麼好處?”

“替本仙姑供役,好處多的是,看不開的人,當然不認爲是好處,見仁見智,各有不同。”

“那應該是隨心所欲羅?”

“大概是吧。但這隻指在本仙姑的意旨下隨心所欲,當然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不會死吧?”

“不違命行事,自然不會死。”

方大郎呵呵笑,說:“半個時辰,不是太長了麼?”

“並不長,生死大事豈可遽然決定?”

“如果不吞赤心丹……”

“本仙姑不過問,那是我那些僕役們的事。”

“他們要……”

“要怎樣處死你們,本仙姑不加過問。”

“能碰運氣麼?”

“恐怕沒有了。”

方大郎徐徐將手伸出,笑道:“那麼,在下不必等半個時辰了。”

“你要……”

“立即吞下赤心丹。”

“你決定丁?”

“其實生死已經決定,何必再等?”

“你確是個明白人。紅綃,把赤心丹給他吞眼。”

渾身火紅衣裙的女郎上前,取了一顆赤心丹走近,粉頰涌起令人心蕩的媚獎。

他伸手接丹,紅綃卻撥開他的手說:“手不許沾,一口吞下。”

他的笑容僵住了,但立即又回覆正常,張口等候。

紅綃將丹納入他口中說:“吞!”

他突然毗牙裂嘴,皺着眉頭,咬着丹丸含着叫:“老天!這……這時甚……甚麼味道?”

“甜甜的嘛!”紅綃答。

“是蜜味,我……我怕蜜臭,快!不,要水送下,拜託拜託,水。”

他那愁眉苦臉咬着丹丸的苦像,令紅綃感到可憐亦復可笑,立即轉身取過水盂遞向他的嘴前。

他半閉着眼睛,一把奪過水盂,急急往口裡送。咕嚕嚕一陣水響.他喝乾了水盂的水。

遞給紅紹苦笑道:“有人說蜜香,我卻嫌臭,平生就怕蜜的臭味。還好,沒嘔吐,謝謝。”

紅綃退回原處,笑道:“怕吃蜜的人,倒是少見。”

魔笛飛仙的目光,落在白鳳身上,問:“小丫頭,你是否決定了?”

白鳳斷然地搖頭,說:“你可以殺我,我不吞你的藥。”

“你不吞?”

“不吞。”

魔笛飛仙冷冷一笑,徐徐站起。

方大郎不住地插嘴,說:“仙姑不是說有半個時辰的時限麼?”

“她已決定不吞了。”

“仙姑何必爲此小事而食言?半個時辰並不長。”

“她已違抗本仙姑的話……”

“仙姑半個時辰的時限在先。”

魔笛飛仙盯視着他,笑道:“你很關心她呢,要說你不認識她,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你這種態度,完全以護花使者自居。”

“不認識當然不對,說認識未免牽強。”

“此話怎講?”

他將在水西門碼頭,與店夥衝突的經過說了,但並未說出白鳳另有同伴,只說白鳳曾經站在一艘船的艙面。最後說:“在下只瞥了白姑娘一眼,驚鴻一瞥,如此而已,談不上認識不認識。”

“晤!原來如此,你認爲這丫頭美不美?”

方大郎心中一跳,這句話很平常,但不易問答,按事實,白風美得不沾人間煙火味,美得清而秀,品流極高;但卻缺乏像魔笛仙姑與紅綃兩人的成熟風韻,與及那種令人心動袖搖的豐盈胴體美。在臉貌上,白鳳也略勝一籌,不施脂粉,天然國色。

但他心中有所顧忌,不知是否該直言無隱說出自己的看法。女人善妒,對比自己美的同性,具有與生俱來的妒念,說得不好,便會觸怒這位主宰生死大權的女魔。照實說,不行,不用實說,又說不定弄巧反拙。

他心中作難,遲疑地問:“仙姑是指那方面的美?”

“廢話!我只問你她美不美。”

“這……不錯,她很美。”他硬着頭皮說。

“好,她是你的了。”魔笛飛仙一字一吐地說。

“這……仙姑?”

“我相信你今後將對我忠心耿耿,心無貳心。我說過追隨我將有好處,這就是好處之一。把她給你享受,今後她交給你管束。”

青年人滿臉不滿地說:“主人,這丫頭該賜給我享受的。”

“主人,這……”

“不許多說。”

“是!”

魔笛飛仙轉向紅絹說:“我去赴約,一個時辰之內可望返回,給他們兩人服下一顆春露丹,以免方大郎有損元陽。”

“奴婢遵命。”紅綃恭敬地說。

“服下丹,即替方大郎解去軟穴。方大郎,那顆赤心丹,由你負責給這丫頭服下。”

“這……”

“等會兒她將迷失本性,便可讓她吞服了。”

“好吧。”

魔笛飛仙舉步走向艙門,青年人立即超前拉開艙門,她扭頭說:“紅絹,好好小心照料。”

“是的,奴婢不敢大意。”紅綃欠身回答。

天色大明,但艙門關上之後,艙內如果沒有燈,依然幽暗。

紅綃從矮几的小盒中,取出兩顆緋色丹丸,向青年人說:

“志超,去分派警哨,不可大意。”

“是。”青年人悻悻地說,死死地瞪了白鳳一眼,方乾嚥口水依依不捨地出艙而去。

紅綃將一顆丹九納入方大郎的口中,用疏經術替他解穴,笑道:“你豔福不淺呢,說真的,白鳳姑娘確是我所見到最美的女人,今後你要好好待她,不像我那志超小冤家。恨不得受盡天下的女人,像頭饞貓般無情無意。”

他仍用牙齒咬着春露丹,正想用手去拈。紅綃卻攔開他的手笑叱道:“不許沾手,這是規矩,這種丹丸可保住元陽,是人間至寶。未用蜜煉,你不必有水送下。”

不容他有所舉動,紅綃伸手一捏他的牙關,丹丸便滾入咽喉,幾乎把他嗆住了。

紅綃解了他的穴道,已是香汗淋漓,顯然對疏經術甚感吃力。

穴道被制過久,解穴後反而有點脫力的感覺。

紅綃轉而對付白鳳,丹丸尚未舉起,白鳳已用盡吃乳的力量,吃力地一掌拍向丹丸。

她一手扣住了白鳳的手,笑道:“你這頭野貓,日後在我面前,你得放乖些,不然你將大吃苦頭”。

白鳳無力反抗,被捏着鼻子吞下丹九。

紅綃嘻嘻笑,拉開艙門說:“一個時辰後,主人便會回來回來,是否有事,目下難以料定。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利用這一個時辰。之後,你們將死心地跟定了主人,趕都趕不走你們了。”

艙門關上了,燈火搖搖。

方大郎在活動手腳;用手指猛挖咽喉,但白費勁,無法將丹丸嘔出。

拉開繡簾,結實的木窗閉得緊緊地,沒有絲毫縫線。他悄悄拉開窗門,拉開一條細縫向外瞧。

朝霞已散,陽光滿天。窗外的舷板上不見有人,但不知船首與艙頂是否有警哨。因爲走動與撐船的舷板高水約兩尺餘,水色碧綠船距岸約五丈左方,用石下碇而非插篙定泊,因此有晃動的感覺。

“我得走,是時候了。”他想。

正想拉開窗往外跳,猛想起還有一位曾經令他心動的白鳳姑娘。

他急退而回,轉身想:“首先得替她解開穴道。”

但當他的目光落在白鳳身上的剎那間,突覺一陣奇異的電流瞬即通過全身,渾身起了前所未有的奇妙震顫,心跳加劇,氣血開始翻騰。

他無法控制自己,邁進一步。

白鳳的師父是佛門弟子,這時正勉運神功希望排除魔障,坐在那神態莊嚴,專注地凝聚真氣收斂心神。但是,軟穴被制,而她的內力修爲尚未能臻於自運真氣解穴的境界,而且由於藥力的攪亂心神,連聚集真氣的能力也逐漸消失。

她當然知道無望,即使能辦到也是枉然,真氣過不了穴,經脈無法發揮能量,仍然不可能活動自如,她只是希望找些事做,以便分心,利用佛門的定靜功夫排除魔障而且、在作無望的掙扎。

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道誘使她擡頭注視。糟了,聚集真氣時意念化爲烏有,神意飛馳,那曾經獲得她七八分好感的不算陌生青年人方大郎,正用奇異的眼神注視着她,似笑非笑,令她芳心大亂。

她神智盡清,心中狂叫道:“蒼天佑我,我……我不能……”

方大郎徐徐接近,他心中也是清醒,但渾身熱流激情波潮。他看到了白風那火熱與期待的眼神,嗅到了那似曾相識的少女幽香。

“原來在茅棚中所嗅到的幽香,是她身上所發。”他想,接着心神一動,急走兩步到了她身旁。

白鳳激情地注視着她,鼻中隱隱可聞,口中喃喃地,急切地叫:“不,我……我不能……”

終於,不能的意念開始消逝。

方大郎在她身旁坐下了,抱住她了。

“嗯……”她神意飛馳地輕叫,倒入方大郎懷中。

羅衫徐落,首先褪下出現的是晶瑩溫潤的粉肩,再往下滑。

左臂溫潤如玉的臂下三寸,一顆猩紅的守宮砂入目。

這是一些武林大世家的女郎,如果要出江湖磨練時,點上身體的守宮砂。這顆守宮砂如果消失了,那就不用回家替家門丟醜了。

方大郎雖不是武林世家,但對醫道有極高的造詣,一看便知,這玩意是否有效,是否不**便不會消失,並非絕對可靠,點這種砂的人,本身就愚不可及,風險極大,有些人不**也會自行消失,有些人生了孩子守宮砂依然鮮豔奪目。

他如受雷擊,慾火稍戢。

艙門倏開,渾身噴火的紅綃進入艙中,一聲浪笑,丟下兩套男女衣衫,說:“方大郎,還不先將赤心丹給她吞服?”

艙中窄小,伸手可及,方大郎手急限快,猛地躍起將她抱住摔倒在絨毯上。

“嗤”一聲裂帛響,紅綃的紅裳被撕裂,內帛相見。

紅綃吃吃笑,猛地將他掀開,爬起浪笑道:“我有事,別纏我,來日方長……”

話未完,一閃出門,門砰然關上了。她十分放心,春露丹藥力行開,她的責任已了,用不着耽心男女憑自制力打主意脫逃啦!

方大郎搶自案旁,搶過水杯喝下數口涼水,重新扶住白鳳,他的靈智壓制了本能,一口吹熄了銀燈,拖過白鳳低叫道:“我先替你解穴。”

白鳳一把揪住了他,手下似有了力道,氣息咻咻,語音含糊幾不可聞。

他無法解穴,手一觸白鳳的嬌軀,似乎立即難以控制自己,委實難熬,一雙手在發抖發緊,神智大亂,那能解穴?

他狠狠地一口咬住自己的上脣,下脣裂開鮮血沁出,鹹鹹的**入口。

“走!”他含糊地叫,一把挾起白鳳,跟跑到了艙窗。白風像一條蛇般纏住了他,他幾乎再次崩潰。

總算不錯,白鳳吃力地叫出兩個字:“師父……”

他知道白鳳的師父是淨慧老尼,一個佛門弟子,像是醒酗灌頂,如聽暮鼓神鍾,腦門一震,神智再清,趕忙伸手沉着地拉開宙門,伸頭看船邊無人,船首有一名假扮船伕的,正舉目向岸上眺望。

他顧不許多,抱着白鳳滑過舷板,悄悄地側身滑入水中,向姑娘低叫:“屏住呼吸。”

水清涼澈骨,姑娘神智一清。

他的水性甚佳,認準方向立即下潛。這一帶江面寬僅二十餘丈,必須全力施展水上功夫,一口氣潛出二十丈外,終於強提真力潛過對岸,一頭鑽入岸旁伸入水面的樹林草中,浮出水面,他已有吃不消,而白鳳已喝足了水,像是昏厥了。

他將白鳳拖上岸來,自己再灌了一肚子沁人心腑的清涼江水。

慾火未熄,但威力少至他已可剋制的境地了。

他先將白鳳腹中的水壓出,對口呼氣,不久,白鳳終於清醒了。

用狼狽兩字來形容他們兩人,最恰當不過。尤其是白鳳,白馬杉見不得水、見水是透明的蟬紗;內面的褻衣隱約可見,怎能見人?

白鳳仍然頸紅如火,但已可控制自己,羞得縮成一團,惶然問:“你……你……我……

我……我……”

“我們逃出魔船了,但危機仍在。”他背向着她說,聲音壓抑。不住向對岸的船上窺伺。

“你……你救了我?”

“你幾乎被淹死了。”

“我……謝謝你。”

“你能走麼?”

“我……我這樣能……能走麼?”

“我已經解了你被制的穴道。”

“但……但我的衣……衣裙……”

“等他們發覺我們逃不掉了,便會四處窮搜,這樣不安全,必須走遠些。”

“但……但我……”

他冷咳一聲,說:“當然,你一個大閨女,這種狼狽像見不得人。但生死關頭,事急從權……”

“我……”

“哼!我這人不是什麼大丈夫,我認爲活下去最重要,天生就不是做聖賢的材料,我怕死得很。你不走,就躲在此好了,等農裙幹了再走。”

說完,他悄然向內陸退。

白鳳焦急地說:“方……方大……壯士,等我一等。”

“要走就跟來,別叫。”

“你……爲何要冒險救……救我?”

“我救你是爲了我自己。”

“但……但你不需救我同行。”

“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順便而已,並不因爲你很美而以護花使者自居,不必多說了,說多你又說我強辯啦了!”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拔草而行。白鳳在後面緊跟,這時她不再是膽大包天藝高膽大的巾幗英雄,而是一個需人保護深閨弱女了,歉然地說:“方壯士,我……我急瘋了,我……”

他回身猛地將白鳳拖倒伏下抵聲道:“前面有人。”

是兩個棧夫,從他們伏身處的右側不遠處經過。”

兩人溼淋淋地,極力岔眼。他等樵夫去遠,方低聲叮嚀道:“不管任何人,咱們都得迴避,以防妖女查出行蹤。樵夫挑了柴擔從右面走,左面不遠定然有村落,去不得,咱們往左走。”

白鳳依偎在他身側,用手掩面問:“你怎能走?你……你吞服了魔女的赤……赤心丹,走了只能活十天……”’

“你放心,我死不了。”

“你有解藥?”

“不必多問。”

“你還是回去吧……”

“廢話!”

“不要因爲我而誤了你的生命,你……”

“你少客氣,我纔不會爲你而送掉老命。”

白鳳忘情的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羞赧地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原諒我好不好?”

他也笑了,說:“我也無意見怪你,我知道我難讓你們這些正道人士所諒解……”

“你本來就是個正道人士。”她急急接口。

“見鬼……”

“你救唐姑娘,不是見義勇爲,不惜赴湯蹈火麼?說你是正道人士,你受之無愧。”

“少擡舉我吧,說實在的,我出生入死。每經一次風險,對自己的生命也更爲珍惜。當然,真要到了絕望關頭,我是不惜一死的,總之,我要活下去,受些委屈無傷大雅,外人是否諒解,我是不在乎的。”

白鳳長吁一口氣,顫聲道:“我……我知道你受了許多委屈……”

“何止委屈而已?簡直是不堪回首。”

“你能否隨我去找師父?”

“不行,我有事。”

“在這十天之內,我請師父迫女魔要解藥……”

“免了。”

“你救了我……”

“我們該走了。”

白鳳拉住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求求你,讓我也爲你盡一番心力,即使要上刀山下劍海,我也要找魔女拼命要解藥……”

他低笑,說:“你並不聰明,算了吧!你以爲我真怕蜜香?”

“你……你是說……”

“在討水杯時,舉杯就口的剎那間,赤心丹已乘亂到持杯的手掌心,末至絕望關頭,我纔不會上當甘心就死呢。生死關頭,如不憑機智扭轉危局製造機會,甘心等死必死無疑。”

白鳳大喜,興奮地說:“佩服佩服,我真是昏了頭,沒料到你已智珠在握,而我只知等死,還罵你沒有骨氣呢,慚愧。”

“我是不怕捱罵的……”

“我……十六歲,能叫你一聲大哥麼?唐姑娘也叫你大哥……”

“叫我大哥,日後你將有大麻煩。”

“我不怕,我不姓白,也不叫白鳳……”

後面江畔突傳來一聲長嘯,方大郎猛然一震,喝聲走,挺身而起。

兩人一陣急走,遠出三四里,到了一座小山下方向南折,如飛而去。

這一走,姑娘未曾說出真姓名。

白鳳腳下一緩:“方大哥,我的船在泉陵廢墟西面的河岸停泊,到我那兒去……”

“不了,我要趕回城探聽消息,咱們分手。”

“方大哥……”

方大郎轉回,趕忙又將身轉正,臉上一紅,說:“你快走吧,這裡到江邊已是不遠,小心被人看見,後會有期。”

白鳳也羞得粉頰發赤,剛掩住臉,方大郎竄出三丈外,如飛而去。

“這是一位人間罕見的正人君子,”她用感情的聲音喃喃自語,目送他身影去遠,仍是原地發呆久久方依依不捨地走了。

經過這次激情的兇險歷程,對於二位情竇初開的少女,進入另一神秘的境界,她的心扉已爲方大郎而敞開,讓方大郎的身影進入心靈深處,心潮涌起了愛的波瀾,向方大郎發出了愛的召喚。

她卻不知,冥冥中註定了她必須爲愛付出重重的代價,要她嚐嚐愛情的苦酒是如何苦澀。

府城中,由於昨夜六棧出事,風雨滿城、官府下令戒嚴,邏卒四布,搜查可疑的人盤查甚緊。

他首先到泰和棧,唐鳴遠征喜地將他接入內院,小虎興奮地奔出拜謝救命之恩,告訴他七個人皆已平安脫險,昨晚躲在城外的農舍中,今早城門一開便返回店中。

唐鳴遠也迫不及待地說:“小女已派人送來信息,說出昨晚的經過,大家都爲了你的安全而耽心。今早本城的同知大人,已帶了馬步兵勇前往泉陵大索劫匪,不久當有消息。賢侄是怎樣脫險的?那位姑娘又是什麼人?”

他心中一寬,苦笑道:“賊人恐怕早已離開泉陵廢墟了,兵勇怎捉得住那些亡命?我已逃出道姑的魔掌,如果有人盤問小侄的消息,叫他到悅來客棧找我好了。今後必須加意提防,賊人不會罷手的。”

唐鳴遠長嘆一聲,憂心仲仲地說:“賢侄,我已是驚弓之鳥,方寸已亂,不知如何是好,賢侄可否搬來店中……”

“唐叔,不是小侄執意推辭,而是小侄有重要的大事待辦,無暇分身,尚請原諒我的苦衷。目下滿稱風雨,賊人們將有所舉動,情勢緊迫,終將於最近解決,賊人即將離開,你們可以着意提防嚴加戒備,等賊人一走,便可安全了,小侄須立即返店,告辭。”

他堅拒唐家父子的挽留,徑自辭出返店。

悅來客棧中,丁母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一早,第一個發現方大朗失蹤的僕婦向主人稟告,急壞了小欣姑娘,立即請乃父派人四出追查,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幾乎要發瘋。

沙步衡更爲焦急,他已經完全痊癒,目下只是感到有點虛弱而已,一早便聽到丁家派來僕人查問方大郎的下落,便知又出了意外,暗叫不妙。

他在房中往復走動,不安地自語:“偏侗昨晚我要去取回行囊,他卻無緣無故地失蹤了,此事從何說起?真糟!”

當方大郎衣履未乾的出現在房門口時,沙步衡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迎上苦笑道:“老弟,今早店中盛傳你昨晚平白無故失蹤,急壞了不少人,是怎麼回事?”

方大郎先察看他的臉色,笑道:“沙兄,你的氣色出、乎意料的好,你的體質委實不可思議。你可以吃魚肉了,但不能吃得太多。”

“老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小事已件,昨晚無意中出門,管了一檔子閒事,遇上一個叫雙層蠍的人夜劫西門大棧,兄弟出面打抱不平,跟至泉陵廢墟,被人刺了一劍,還好。”他指着腳下的傷笑答。

“雙尾蠍?”

“是叫勞公良的人麼?”

“大概是吧,兄弟與他並無過節,沙兄可以略爲走動,不必老躺在牀上了。兄弟去看看丁家的人。”方大郎說完,匆匆走了。

回到內院客廂,丁倫一家欣喜自不待言,他對丁母略加訪察,宣告病已痊可,開了張調補的單方,便回房更衣歇息,以恢復昨晚的疲勞。本來他可以支持三兩天不眠不休的勞累,但昨晚的那顆春露丹,令他感到極爲疲勞,不歇息不行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未牌時分,院中寂靜如死,怎麼沒聽到了家的僕人走動聲?

他穿着停當,啓門外出察看,門剛拉開,人影乍現,兩個黑衣在房外多時,一鋒利的匕首已經抵住了他的胸腔。

是兩個黑衣大漢,粗眉大眼滿臉橫肉,氣勢洶洶地迫使了他,此聲低沉:“進去,不許妄動。”

在未摸清形勢之前,他不想反抗,徐徐退回房中,兩大漢跟入,人掩上房門。

“怎麼回事?”他故意發着抖問。

“這院子已被封鎖,不許任何人走動。”用巴首迫住他的大漢冷冷地說。

“我……我不明白……”他恐懼地說。

“你不用明白,乖乖聽話就是,坐下,不許妄動。”

“是,是……”他戰懍着依言坐下。

“贛南來的英雄好漢,已經接管了這座客院,你必須安靜些,在事情解決之前,妄動死路一條。”

他明白了大半,原來是笑無常的黨羽到了,青天白日控制了客院,這出其不意的大膽行動,令丁家的人措手不及,可能是金銀雕黎襄到了,這位贛南的綠林大盜首領,一向以悍精、萊勇、大膽見稱,膽誠與武藝皆高人一等,不僅金鐘罩奇功了得,對行軍佈陣也造詣甚深,贛南三府的官兵,對他極感頭痛。

丁家的安全,對他太重要了,在他自己的事未曾解決之前,他不許任何人打丁家的主意,旁的事他可以容忍,示弱、置身事外,但丁家的事他決不退讓。

他看出這兩位仁兄十分自負,並末將他放在眼下,便決定動手,戰僚着說:“我……我是郎中與……丁家……”

“住口!咱們知道你是郎中。”大漢不耐的叫。

“你……你們知……知道?”

“丁家男女十四名,你是唯一的外人,丁倫已經說出你的身份了。咱們尊重郎中,所以並未打算驚擾你,你如果不自愛,休怪咱們對不起你啦!”

“你……你們要……要我……”

“要你不可聲張。”

“這……”

“丁倫有兩名負責保鏢的人,叫巫山雙煞,這兩個傢伙不久便可返回,等咱們捉住雙煞,你便可以自由了。”大漢陰森森地說。

“丁家的人……”

“咱們要全部帶走。”

“那……在下豈不是要受到牽連?”

“大概會的,你已經牽涉在內了。”

匕首迫在他胸口,大漢坐在桌子,兩人一高一下,他要站起反擊風險太大。

當然他並不在乎匕首,但問題是不知對方的底細,萬一這位仁兄藝業了得而又是內家高手,想反擊談何容易?他必須製造機會。

按常情論,這位仁兄決非高手,是高手決不會派來監視一個郎中。

“笑如來和八卦道人,是不是已將我的底細告訴這些人了?”他想。

如果告訴了,那麼,派來監視他的這兩位仁兄,必比八卦道人高明得多的人,不宜冒險,但看情形,又不像已告訴了他們,對方並末重視他,末將他列入要我的人名單中,兩大漢的神色,已看出毫不在乎的表情。

思得太多便畏首畏尾,任何事也別想做啦!他不再多想顫抖着叫:

“我……我不要牽涉在……在內。”

大漢搖頭,說:“不可能的,你已經牽涉在內了。”

“請……請拿開刀,我……我怕……”

大漢略一遲疑。說:“爲免你通風報信,必須將你綁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三弟來,把狗郎中捆上。”

二弟離開房門旁,走近一把扣住他的右手發勁反扭,要反綁他的雙手。

匕首離開了胸口,機會來了。

他順手扭勢轉身,左轉出左肘,“噗”一聲正中小腹;然後重拳接踵而至,一連四記重如山嶽的重拳,在腰腹之間落實,只叫了兩聲“嗯”!最後迎面而倒下了。

他加上一劈掌,將對方擊昏,剩下衣褲換上,將兩人四馬傳蹄捆上塞入牀下,方拉開房門向外走。

通過走廊,共發現六名黑衣人,佩了劍威風凜凜像是門神。

“我該先找一把劍。”他想。

既然賊人要等巫山雙煞前來入套,那麼,重要的人物必定在外面把守設下埋伏,院內該是安全的,他已換穿了賊人的衣褲,腳下一緊匆匆而行,對方如不仔細留心辨識,便不易發覺他的身份。

把門的人果然不察,僅攔叫道:“不要進去,不可亂闖。”

相距不足兩丈,他背向着光,對方一時難以分辨是不是自己人。其實整座獨院已被完全控制,不會有外人進出,賊人們未免大意了些。

他急步接近,低聲說,“外面來了一個人,來路不明……”

“什麼人!”右面的大漢急問4

“方大郎。”他近身叫。

情勢不利,他必須用上真才實學,左手一伸,一指頭點在大漢的鳩尾大穴上,捷如雷電一閃。他不輕易使用點穴術,這玩意只要稍一大意便會令人殘廢,甚至致命。點穴的輕重手法,可分昏、死、麻、啞。即使是練至化境勁道收發出心的人,交手時雙方皆有所顧忌,情緒難以控制;皆有失手致人於死的可能,因此他不輕易使用。鳩尾距三十六大穴的七坎不遠稍一出錯誤中七坎,而力道只須差上分毫,後果不問可知,平時與人交手,他寧可用拳用掌,儘量避免使用點穴術、正如他的劍術一般,與人交手,他只能用普通的進手劍術周旋,如非生死關頭,他極力避免使用霸道的神奧劍招。因此有時便苦了自己,處境兇險,宅心仁慈的人,確是不宜在江湖行道。

這次他用了點穴術制敵,得心應手,接着,身形如電光一閃,右退五尺,快!快逾雷光石火,順手一掌斜帶,“噗”一聲反劈在另一名大漢的太陽穴上。

兩人都倒了,他接住挨掌的大漢,大漢仍在掙扎,他一指頭按在對方的右耳藏血穴上,大漢方逐漸停止掙扎,終於昏厥。

他收回手指,解了前一大漢的穴道,仍用制藏血穴的手法將人制昏,壓住穴道血不上腦,人便昏原。這穴不能點,點便會出人命,只能用手輕壓,但太輕了又徒勞無功,必須恰到好處。

他將人拖至一旁,奪一把劍佩上,貼耳傾聽裡面的動靜。可惜沒有絲毫縫隙,聽不清裡面的人說些什麼。

他不能久等,伸手推門,門末入閂,應手而開。

廳中有不少人,兩面把守長窗的有四個人,門後也有兩人,在廳門也是兩名黑衣大漢,共是八名警衛,如臨大敵。

主座上,坐着三名驃悍的中年人,客座上,坐着丁倫夫婦、丁母、丁小欣一家四口,每人身後有一名黑衣大漢,躍躍欲試隨時準備出手制人。

丁家四口皆被繳了械,坐在椅中沒有反抗的機會,原來雙手雙腳皆被分別綁在椅子的扶手和持腳上,想反抗也力不從心。

主席中間那人生了一雙大牛眼,露出一口黃中帶黑的牙齒,利得像是狼牙,佩的是劍,外罩黑披風,見廳門被推開,大牛眼一翻,已發覺不是自己的手下,頗感意外地問:“你是那一寨的人?”

方大郎向前走,笑道:“本寨的人。”

把守廳門的兩大漢一怔,一人急急跟上叱道:“站住!你是……”

方大郎突向後退,雙方相向而進,“噗”一聲響,出其不意一時撞在大漢的肋骨上。

快!不知怎麼回事兒,他已將人擒住,在身前,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衆人大驚,三位主腦倏然變色而起。

半百的中年人前躍八尺,手按劍靶厲聲問:“什麼人?你穿的是咱們弟兄的衣服。”

“不錯,借用而已。”他泰然地答。

“你把咱們的兄弟怎樣了?”

“捆起來了,即將送交官府。”

“狗東西!你……亮萬。”

“別罵,嘴皮子逞英雄下流已極。我,方大郎一個江湖小混混。”

“你敢與咱們作對?你知道咱們是何來路嗎?”

“來自贛南的土寇,如此而已。”

“你爲何而來?”

“來叫你們滾蛋。”

“你好大的狗膽……”

“金銀雕爲何不來?”

“捉幾個小輩,還用得着咱們的大寨主出面!哼!咱們贛州一狼親自前來,已是太委屈了,你是丁倫的郎中姓方的?”

“正是區區,你閣下是否有病,需要在下把脈?”

“咱們不願毀你,把咱們的弟兄釋放,饒你的性命,咱們網開一面。”

他臉色一沉,沉聲道:“丁家以重金請在下爲司命,丁老太大病後尚虛,並末完全痊癒,你們將她捆上手腳,是不是有意令她氣血更衰。存心和我姓方的過不去?”

“你這廝……”

“閉嘴!你還沒回答在下所問的話題。”

大牛眼中年人勃然大怒,暴怒地叫:“公孫賢弟,不必和他廢話,宰了他。”

公孫賢弟一聲暴叱,急衝而上,左手伸出了。

方大郎一聲長笑,雙手一揚,將擒住的人兇猛地推出,撞向急衝而來的公孫賢弟。

公孫賢弟接住同伴,暗勁柔力一頓一帶,消去衝力,想將人送至一旁。

豈如方大郎一閃即至,斜撲而入,一把扣住了公孫賢弟的脈門,猛地一扭,大笑道:

“滾,你不行,哈哈……”

在大笑中,公孫賢弟與同伴同時摔倒,滾出丈外去了。

牛眼中年人突然撲下,宛如天雷下傳,人出劍現,親自動手,劍似長虹。劍嘯聲宛如龍吟虎.嘯聲勢,雄渾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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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郎不敢大意,吸口氣長劍出鞘。大敵當前,敵衆我寡,他必須掏出真才實學了。但見劍虹一閃,便灑出一道銀虹,“噶”一聲錯劍厲嘯傳出,兩道劍虹突然漲而後縮影乍分,劍氣餘勁四蕩,罡風徐斂。

大牛眼中年人飛退八尺,臉色大變,舉劍的手輕微地顫抖,牛眼中的光一斂,以驚駭的眼神低頭注視右胸,右胸正中,出現一個劍口,衣破而肉未傷。

披風自行脫落,飄然落地。

“你……你這是什……什麼劍術?”牛眼中年人駭然問。

“休管它是何劍術?三招之內,在下要將你刺殺,信不信由你。除非你釋放丁家的人,不然在下……”

把門的另一名黑衣大漢悄然上撲,劍出“靈蛇吐信”,無聲無息地攻向他的後心。

他倏然轉身,“呔”—聲冷叱,大漢一招走空,劍從他左偏門掠過,而他的劍已抵住大漢的咽喉。

大漢僵立在地,不敢稍動臉無人色,額上青筋跳動,張口結舌睜着眼睛等死。

“丟劍!”他沉此。

“當!”大漢的劍墜地。

“退去!”他再叱。

大漢如受催眠,戰懍着步步後退。

廳口涌入十餘名黑衣賊人,聲勢洶洶。

方大郎視若末見、置之不理,轉身面向賊首,徐徐舉劍說:“再等片刻,大隊官兵將到,今日全城戒嚴,你們將插翅難飛,在下不願與你們結怨、纔不過問閣下和了家的過節,只負責丁家老少的安全,不許任何人傷害他們。在下雖不是正式郎中,但以郎中身份受聘丁家,守義守分救人而不殺人;但如果你們決意孤行,在下只好以殺止殺,顧不了道義了,你們走吧。”

賊首舉劍徐徐逼進,冷笑道:“你說得很輕鬆,也狂得不像話。”

“忠言逆耳,你是聽不進在下的忠告了。”

“你知道你在對何人說話?”

“不知道,在下也不在乎。”

“在下贛州三狼的老大,殺人如屠狗的毒狼匡信。”

“大概你本性兇殘,所以得此綽號。”

“不錯。”

“你要在下替天行道,爲世執法屠你這頭狼麼?”

“廳中不太寬闊,以一比二十六,你是否想及後果?”

“屠三十二個賊,在下勝任愉快,說吧,毒狼,你到底走不走?想濺血廳堂麼?好吧,在下成全你就是,你下令圍攻好了。”

衆賊合圍,其中一賊叫:“匡寨主,何不先將丁家的人弄走。”

“誰動手他得先死。”方大郎冷冰冰地說;

賊人躍進丁倫。喝道:“姓丁的,叫那小輩滾,不然先殺你。”

丁倫尚來不及回話,方大郎卻冷笑道:“在下爲的是救人,誰也休想脅迫方某撒手不管。”

“哼!你不走,不但救人不成,反而誤了丁家老少四口的性命。”

“哈哈!丁家的老少在方某走了之尼,必死無疑,在下寧可看到他被殺,便可有殺光你們的藉口了。”

毒狼威脅失效,厲叫道:“不必和他磨牙,一起上。”

方大郎仰天長笑,說:“哈哈哈哈!在下如果怕你們圍攻,豈敢獨自前來強出頭維護病人?上吧!看你們有多少人劍尖喋血。”

雙方即將接觸,東窗突然出現了巫山雙煞的身影,一白一黑,幽靈似的飄入廳中,白煞撤下劍,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好啊!綠林好漢們青天白日,在府城中打劫來了,簡直太不像話,巫山雙煞算上一份。”

西窗突然飛入三朵彩雲,白、紅、藍。不是雲,是三個人,白的穿了玉道袍的魔笛飛仙,紅的是紅綃,藍的是叫志超的青年人。

魔笛飛仙左手執拂塵,右手持金笛,瞥了衆人一眼,嬌笑道:“咦!人真多,廳裡嫌擁擠了些,不是麼?”

“魔笛飛仙!”有人駭然叫。

兩名賊人悄然向廳口溜,嚇壞了。

“站住!誰也不許擅離。”魔笛飛仙沉下臉叱喝,聲雖嬌小,但直傳耳膜,令人懍然一震。

兩賊打一冷戰,站住了。

巫山雙煞哼了一聲,互相打眼色,靜候變化。

方大郎心中暗懍,但已來不及迴避;事實也不容許他迴避。

紅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情意綿綿的目光,而是怨毒冷酷的注視,今他感到心中懍懍。

魔笛飛仙卻衝他嫣然一笑,也令他心中一跳。在他看來,這女魔的一笑,神秘莫測而且令人悚然而驚,他不知其中有何用意。

贛州三狼的手下,徐徐以三狼爲中心聚集。

魔笛飛仙的目光,落在巫山雙煞身上,向白煞道:“你那一身白,白得毫無生氣,渾身陰森森帶有鬼氣,大概你們一白一黑兩個人,便是巫山雙煞了。喂!白煞,無極丹士來了麼?”

“你少管閒事。”白煞冷冷地說。

“唔!你很自負呢。”

“好說,你魔笛飛仙也夠高傲。”

“丁倫投入無極丹士座下了?”

“你管不着。”

魔笛飛仙臉色一沉,冷笑道:“好啊!你在本仙姑面前,已經兩次表示不許管你們的事了。”

“不錯,要不要說第三遍?”白煞也冷笑着問,顯然並不在乎魔笛飛仙的名頭。

江湖人最重顏面,如不是對方確定是利害。很少人願意在人前丟面子。巫山雙煞在江湖兇名昭著,主子無極丹士更是武林中的頂尖兒人物,輩份比乾坤八魔高:因此兩人怎肯在人前向魔笛飛仙低頭?

魔笛飛仙大即被激怒,向紅綃叫:“紅綃,給他看看顏角”

紅綃應喏一聲,突然人化流光,但見紅影一閃,便已到了白煞身旁。

白煞一聲怒吼,雙掌連環拍出,劈空掌力山涌,向疾射而來的紅影拍去。

紅綃像一隻紅色的大蝴蝶,在狂濤似的掌風中飄舞;兩進兩退,最後仍然欺近了白煞。

白煞臉色一變,一聲怒吼,又拍出兩掌,這次用了全力,平空利起一陣狂風,聲勢兇猛已極。

紅綃衣袂獵獵有聲,雙掌一分,震偏裂石開碑的可怕劈空掌力,退了兩步。

白煞已發了四掌,真力損耗其巨,呼吸不再平靜,難以爲繼了。

紅消也雙頰見汗,在八尺外粉臉—就,冷笑道:“我不信你還能發四掌,着!”

喝聲中,一閃即至,纖纖五指幻化無數指影,射向白煞的胸腹要害。

白煞向左閃,長劍奇快出手。

豈知紅絹自算準他的退回,扣指疾彈,一縷指風破空銳嘯,用上了彈指絕脈絕學,奇準地向白煞的任脈要穴上腕。該穴位於臍上五寸,不易擊中。

白煞駭然扭身閃避,一劍振出。

劍氣並未能震散指勁,但總算將指勁震偏了,指勁左偏,擦脅而過,“嗤”一聲衣裂皮傷。

白煞驚出一身冷汗,飛退八尺。

紅綃正待追擊,魔笛飛仙叫道:“退!夠了,嚇破他的膽啦!”

紅影一閃,紅消退回原位。

白煞被人迫退了丈餘。甚至被迫撤劍自保,仍然受了輕傷,栽到家了,不由兇掐全消,臉色大變。

魔笛飛仙冷哼一聲,掃了雙煞一眼,撇撇嘴說:“巫山雙煞橫行霸道半輩子,坐井觀天自命不凡,哼!無極丹士調教出這種貨色,算了吧,少來湘南獻寶。”

黑煞冷哼一聲,接口道:“咱們巫山雙煞不是無極仙長的弟子,只是他老人家坐下聽候傳示的五使者之二而已,論藝業,在仙長座下只配聽候使喚,仙長的三大弟子比咱們雙煞強上千百倍。你魔笛飛仙除了用魔笛惑人之外,不見得比二流高手強,咱們識栽,自有入向你討公道的。”

魔笛飛仙冷冷一戰,粉臉一沉,說:“你這綃輩聽清了,你如想從嘴上付回場面,本仙姑要割掉你的狗舌頭。你們可以在事後把牛鼻子叫來,這時你就得聽本仙姑的吩咐,不然你將永遠後悔。哼!你兩人給我站在—旁,安靜些方可保全老命。”

巫山雙煞打一冷戰,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時不是逞強的時候,再多嘴必定吃不消要倒黴,乖乖退至窗戶下,硬着實皮靜候變化。

“還有誰不服氣的?站出來說話。”魔笛飛仙又問,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的身影。

沒人回答,她的目光最後又回到方大郎臉上,笑容涌現,笑問:“方大郎,你難道不怕死?”

方大郎輕拂着劍,鎮靜地說:“人,誰不怕死?說不怕死的人必定另有原因,至於在下,還不知是否真怕死呢。”

“你不要解藥?”

“你肯給?”

“當然肯給。”

“是何條件?請說來聽聽,在下是否能接受。”

“條件是跟本仙姑走,這是唯一的條件。”

“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會接受的,我不相信你只想話十天。”

“十天長着呢,足以辦不少大事哪!”

“好死不如惡死,何況活得十分有意?你年青,前程似錦,何苦自尋死路?你……”

“在下也許不止活十天。老實說,在下不認爲你那赤心丹是毒藥。同時,十天中,在下可以找人醫治,不必爲在下耽心。”

“哦!原來你不信赤心丹有毒,難怪。你要和本仙姑賭運氣?千萬別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傻就傻吧,在下寧可賭運氣。機會心領了,原封奉還。”

“你既然不領情,那就休怪本仙姑心狠手辣了。你把那賤女人藏到何處去了?”

“遠出天邊外去了。”

魔笛飛仙終於忍耐不住,拂塵一揮,喝道:“志超,去拿下他。”

志超欠身應喏一聲,問:“奴才如果失手傷了他……”

“不追究你。”

“遵命。”

“最好要活的。”

“遵命。”志超欠身恭敬地答,舉步向方大郎走去,眼中煥發着怨毒而得意的火花。

衆人紛紛退至兩側,以免被波及。

志超陰陰一笑,在八尺外止步,獰笑道:“閣下,你還不丟劍,還要在下自己動手麼?”

方大郎呵呵笑,說:“且稍候,在下將丁家的人移開些地方寬,動手起來盡足施展,敗了在下心服口服。”

“少廢話。”

“志超,讓他敗得心服口服。”

魔笛飛仙叫。方大郎抓住機會,揮劍割斷四人的手腳捆繩,命丁家四老少退開,挪開椅,然後從容立下門戶點手叫:“老兄,你上啦!咱們劍上見真章。”

志超一聲長笑,迫不及待地拔劍衝出,恨不得一劍把方大郎刺透方消心頭之恨,劍上注入內力,招發“飛虹戲日”出手便是銳不可當的走中宮狠招。

方大郎明知對方了得,仍不希望用上劍術絕活,存心要激怒對方以智取勝,向側一閃避過一招笑道:“利害,可惜慢了些。”

志超招變“三星追月”豪勇地迫進連發三劍,勢如狂風暴雨,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搶盡了先機,志在必很奮勇挺進。

方大郎連閃四次方位,只封出一劍。繞了兩匝換了兩次照面,但見他人影飄飄,在排山倒海似的劍虹中閃動,眼看一劍及體,卻又被他險之又險地脫出劍網下,“三星追月”勞而無功。

志超兩招急襲落空,更是怒火如焚,大喝一聲,兇猛地搶上,展開了空前猛烈武林罕見的迫攻。

“錚錚!”方大郎一封住對方的先頭兩劍,又開始遊走閃避的身法輕靈迅速,從容飄逸,在對方瘋狂的衝刺下游擊自如,不時回敬一兩劍,反而將志超迫得撤招自救,未能主宰全局。

志超攻了二十餘招,競然未能沾上方大郎的衣袂、不由心中焦躁,一聲怒蘇嘯,攻出絕招“怒龍張鬣”,以立身處爲中心,劍虹扭曲着八方飛射。

方大郎急撤,志超的劍虹終於抓住機會聚合了,一擊之下,石破天驚。

人劍俱合,劍氣外迫八尺外,依稀的劍影急據地吞吐,可怕地糾纏一起。

方大郎被迫得掏出真才實學了,一聲低嘯,被迫得逐漸萎縮的劍影倏張,像是吃了一點補劑,起死回生神威大發,劍反擊了,千萬道劍虹派出,其中只有一道是真影,向八方一進,掙脫了對方的壓迫與束縛,得手了。

人影倏分,各向側飄。劍氣四散逸出,兇險的惡鬥終於停頓下來了。

同一瞬間,叱聲傳到:“小心下盤……”

是魔笛飛仙的叫聲。同一瞬間,她隨叱聲上撲。

方大郎飄退丈餘,額上見汗。

志超退出八尺外,突然屈一膝坐倒,右大腿外側血透藍褲,被刺了一個劍孔,傷得不輕。

魔笛飛仙到了,白影如電光一閃,便已近身,快得駭入聽聞,不愧稱飛仙二字。

金芒耀目,魔音入耳,人影似電,二面齊聚。

這瞬間,灰彩如穿林怒矢時入

這瞬間,白影似九天白虹自西窗射到。

這瞬間,西窗外梵音震耳。

“南無救苦救難觀音菩薩!”

廳中的人光聽到魔笛發出的魔音,一個個抱頭掩耳向下撲倒。

“錚!”劍笛相交,方大郎的劍被震飛。

他抗不住魔音,再經一招硬封,只覺腦門一震,頭皮發炸,身軀被震退,“砰”一聲撞倒在壁根下,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驀爾昏厥。

梵音傳來得晚了一步,他突然甦醒,但已經晚了,渾身軟弱不堪,他嘆口氣,本能地想:“這魔音太可怕,我無力抗拒。”

廳中一靜,兇險消失了。

灰影是一個一頭灰髮,老臉青灰,一身灰袍,手持一柄八尺色靈芝的老醜怪人,那一頭灰髮直披至腰下,前面半掩住蒼老全是皺紋的臉容,大白天出現,仍然令人,感到膽跳。

灰色的靈芝遙指着魔笛飛仙,雙方皆神色凜然地對峙,隨時皆可能放手一拼。

白影是白鳳,她臉色莊嚴,擋在方大郎身前手中劍隱發龍吟,也在準備行雷霆一擊。

西窗外,慧靜老尼實相莊嚴,合掌肅立如同入定,老尼眼半閉視若無睹。

久久,魔笛飛仙沉聲道:“原來是行疫使者,久違了。”

行疫使者哼了一聲,以蒼老奇異的嗓音說:“久違了,謝謝你還記得我。”

“你這副尊容,誰能忘記你?”

“你這美麗的人間尤物,更令世人難以忘懷。”

“你是來助八臂金剛的?”

“老夫誰也不助。”

“那你爲何要來?”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魔魔相護,本仙姑是來助八臂金剛的。”

“老夫誰也不助,只想看看八臂金剛是否真死了,因此想做個旁觀客。”

“但你出面插手管我的事了。”

“此中別有緣故。”

“本仙姑洗耳恭聽你的解釋。”

“不需解釋,老夫也從不想解釋。”

“你是……”

“高擡貴手,請你不再找方大郎的麻煩。”

魔笛飛仙一怔,說:“怪!三十年來,你破天荒袒護一個人。說吧,方大郎與你何淵源?”

“老夫不想解釋。”

“那麼,你是要迫本仙姑走極端了。”

“悉從尊便。”

“本仙姑要領教你的行疫絕技。”

“你的鷹笛魔音老夫也想見識見識。”

兩人開始舉刃,行疫使者袍發無風自搖。

紅綃舉劍欺進,要配合魔笛飛仙圍攻。

白鳳突然截出,罵道:“潑賤貨!你我算算賬。”

紅綃眉笑,說:“小妹妹,你要給我算什麼賬呀?難道說,那小夥子你不鍾情?成全了你,你還不滿意?老實說,要不是家主人有意成全你,本姑娘還捨不得將他讓給你呢。”

一個小姑娘大閨女,與蕩婦淫娃鬥口,絕對佔不了絲毫便宜。白風立即羞得像喝醉了酒,又羞又惱無名大火起,急怒便待撲上。

慧淨老尼飄入廳中,叫道:“住手!貧尼有話說。”

魔笛飛仙叱道:“站開!等會兒本仙姑要會會你的九天梵唱,看是否真能破本仙姑的金笛魔音。”

慧淨唸了一聲佛號,說:“道友的魔音驚世駭俗,行疫使者的疫毒荼害生靈,可否遠離人羣至荒僻處較量?在此地動手爭意氣,未免有傷天和。”

行疫使者哼了一聲,陰森森地問:“你是誰?”

“貧尼釋慧淨。”

“誰傳給你的九天焚音?”

“九天焚音本是佛門的功課,持志修行必可有成,不需外求傳授。”

“你有此高深精純成就,江湖上怎麼沒聽說你這號人物?”

“出家人參修甚苦,無暇在世俗浪費光陰。”

“那位小姑娘……”

“那是小徒……”

“你們與方大郎……”

“昨晚方施主義救小徒,今天小徒前來酬恩。”

“哦!原來如此,可否請賢師徒退出是非之地?”

“貧僧……”

話未完,東窗外出現一個高年老道的身影,穿了一襲前後繡了太極圖的道袍,用陰森森的刺耳嗓音說:

“你們已捲入是非之中,誰也休想脫出是非之外。”

黑白二煞抱拳欠身行禮,恭敬地說:

“弟子參見掌門。”

慧淨淡談一笑,說:“原來是神女峰的無極道友,難怪永州滿城風雨。道友遠至湘南,不知有何貴幹?”

無極丹士冷笑道:“貧道不認識你,所作所爲也不許外人過問。官農兵將來到,此地不宜久留。你們既然干涉貧道的事,咱們到輝山南麓的樹林中分個高下,諸爲請。”

東窗外是院子,衆人正在思索是否走出去到輝山一決,驀地豪笑聲震天,有人出現在無極丹士身後,是一個黃虯鬚根根見肉的花甲雄偉老人,生有一雙金光閃閃的烴眼入背上繫了一柄鷹爪,左右備佩,個大革囊,穿、黑袍,像貌威猛,笑完說:

“好啊!強出頭干涉我金銀鵬行事的人真不少,你們大概……”

無極好士大爲不耐,一聲怒此,大旋身已掌拍出,用上了玄間絕學罡氣。

無極丹士挾念出手,掌出無聲,罡氣的火候已有七層左右了,只聽到隱隱的氣流蕩漾聲而已。

高手聚會,主腦人物逐漸出場。

金銀鵬也一聲怪叫,一掌推出。

雙方相距不足八尺,掌出便拉近了六尺餘,雙掌相迎,中間仍有尺餘空隙,可知雙方皆已準備用內功力傷分拼命,不作近身相博的打算。

“砰”一聲大震,罡氣四射,掌力接實。

窗格突然崩塌,窗竭寸裂而飛。

金銀鵬像大雁般上了對面的屋頂,“嘩啦啦”踏碎了不少屋瓦,衝退十餘步,一聲長嘯,如飛而遁。

“砰”一聲大震,無極丹士背部撞在窗壁上,大青磚砌成的牆壁搖搖而動,窗葉出現了數條裂痕,所受力道之猛,駭人聽聞。

無極丹士踉蹌站穩,臉色泛青,突然叫:“追!跟我來。”

聲落,一躍上屋,黑白二煞也穿窗而出,隨後飛躍而走,一閃不見。

慧淨戀色一變。說:“這兩人都受了傷,內力修爲之深厚精純,足以橫行天下,可怕極了。”

衆人皆被窗外石破天驚的惡鬥所吸引,唯—不在意的人是白鳳,她悄然抱起軟弱無力的方大郎,從廳門溜之大吉。

另已留意方大郎的人是丁小欣,但她不敢聲張,也無從追趕,盯着白鳳溜走的身影發呆。

魔笛飛仙粉臉變色,倒抽了一口涼氣,苦笑道:“老道已練成了無堅不摧的罡氣,而那綠林寇也練成了六合大潛能,九疑山之爭,將是他兩人的局面,咱們無能爲力。”

站在窗內的慧淨老尼絲紋不動.撲入窗內的散勁罡風,甚至連袖袍也未被撼動,而她左首丈外的五六名黑衣賊,皆被震得踉蹌而退,臉無人色。

行疫使者冷哼一聲,說:“你如果有意助八臂金剛,最好早些前往準備;乾坤八臂如不自甘非薄,且要與他們一拼,對手武藝高強,須用智取。”

“如何取法?“魔笛飛仙問。

“先行布伏,引虎入阱,你不是請來氤氳二老助拳麼?”

“咦!你怎知道?”

“兩個老畜生幾乎要了我的命,用的也是設伏奸計,確是有效。”

“咦!怎麼沒聽他們說過你?”

“他們是設伏誘天南雙劍,我無意中闖入,他們並不知道是我,因此我老人家並不怪他們。”

“這……”

“仍由氤氳二老佈陣,再由你以魔笛全力一擊,遠攻近搏無往而不利。”

“而你卻袖手旁觀?”

“老夫尚有事,是否參予,目下無法決定。”

“八魔中,你這人最無情無義。”魔笛飛仙頗爲不滿地說。

“誰不知老夫自私自利?哼!”

“今天你居然照顧方大郎。”

“那是我的事。”

“好吧,咱們各行其事。”

“你幹萬不可爲難方大郎,不然,老夫必定殺你。”這時,魔笛飛仙方想起了方大郎,驚道:“哎呀!他……他走了……”

慧淨老尼悄然飛出窗外,一閃不見。

行疫使者哼了一聲說:“他走了,你還想追他?”

魔笛飛仙口說不怕行疫使者,其實卻有所顧忌。使者修爲深厚,魔音的威力,短期間很難奏效,使者的定力足以在短期間抗拒魔音。而她卻無法抵禦使者的疫毒,人怎能不呼吸?

疫毒無孔不入,嗅入絲毫一切都完了,即使能支持脫離現場,不久便得疫發而垂斃。

方大郎失了蹤,她心中大駭,人急智生,流光四射的媚目一轉,計上心頭,笑道:“使者,本仙姑決定不與方大郎爲難。”

“謝謝。”

“以往我迫他的事,你是否也追究?”

“這……衝同道份上,老夫不究既往。”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魔笛飛仙格格蕩笑,說:“你得趕快去找到他,不然他只有九天可活。”

“什麼?你……”

“他服了我的赤心丹。”

“你……”行疫使者兇狠地說。

“且慢!你想失言?”魔笛飛仙媚笑着叫。

行疫使者撒腿奔出廳外,一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