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戢島後島原是海中珊瑚礁會成,是以島上寸草不生,兩人走近海邊,但見怪石嶙嶙,孤峰挺挺,黃沙漠漠,宛如沙漠風光,氣勢甚是雄偉。凌風道:
‘古人都說北山南水,想不到在這江南海外孤島,竟有如此宏偉景色,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了。’
驀地,一個大浪打向岸邊,捲起千百塊碎巖,帶到海中。
辛捷高聲吟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他吟到這裡,忽然止住,心內想到:
‘大江猶能如此,何況一望無垠的大海哩!人生在這世上,那真是渺小得很,任你是蓋世英雄,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坯黃土,我,我可要在這有限的年華,做出些輝煌令人永遠不忘的大事,這纔不辜負父母生我,梅叔叔教我的一番心血。’
頓時,他雄心萬丈,轉身對正望着遙遠海平面的吳凌風說道:
‘吳大哥,咱們先去把厲鶚那般賊子宰了,再去找阿蘭和張菁。’
吳凌風也是豪氣干雲,立刻點頭答應。辛捷又道:
‘大哥,我上次被恆河三佛掌傷,我自己用內功療傷時,我一直苦思一個問題,現在我可想通了,一個人在世上,如果只是徒然武藝高強只是使人人怕你,那有什麼意思?要人人都敬重你、心服你,纔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從今以後,我可要向這方面努力,只是我天性太偏,大哥,你可要好好指導我,教訓我。’
吳凌風聽他說得很是誠懇,再看他臉色平和悠遠,昔日那種高傲和對任何人、任何物都略帶輕藐的眼神,已被一種飛逸正直取代,不由大喜,伸出右手抓着辛捷左手道:
‘捷弟,恭喜你,你又進了一步啦,雲爺爺說過,要練成絕世武功,不但要天資敏悟,而且要胸懷寬闊,能夠包羅萬象,你的天資是沒有話說的,現在你能悟到善惡是非,不再隨性而爲,有仇必報,那胸襟自會開朗,海闊天空,日後的成就,真是不可限量哩!’
辛捷見他稱讚自己,心中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拉開話題,笑道:
‘大哥,能使你這種絕世美男子如此深情的姑娘,只怕是天香國色呢!’
吳凌風道:
‘捷弟你別取笑,我曾見過的女孩子,論美,自然要推張菁第一啦。’
辛捷很感受用,凌風忽正色道:
‘捷弟,張姑娘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你可要一心一意愛她、保護她。哦!對了,上次你被關中九豪重傷時,口口聲聲喊一個姓方的和一個姓金的姑娘,她們可都是誰呀?’
辛捷黯然,便把金梅齡失蹤,方少魌嫁給天魔金欹的經過,除了難於開口的地方,都講了出來。
吳凌風道:
‘原來你是爲了方姑娘,這才挺身受恆河三佛一掌,你這樣爲她捨生擋敵,總算報答了她一番深情,她現在已有歸宿,那很好,只是金姑娘……好在張菁心地善良,總有解決的辦法。’
辛捷激動道:
‘大哥說得是,我常常想,衆生芸芸,可是就有那樣巧,從千百個人中,你就只會愛上她一個,那麼你爲她犧牲,爲她拚命,很當然的事了。’
兩人互吐心事,談得很是融洽,如海一般的友情滋潤着他們兩顆赤子之心。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凌風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平凡上人去。’
兩人慢慢走到島中平凡上人住的小屋,平凡上人坐在桌邊,正在沉思,忽然他大聲一拍光光的大腦門,高聲叫道:
‘對了,對了,這幾手倒真妙。’
說罷,他就向辛、吳二人微笑道:
‘兩個娃兒,咱們來賽賽足力,你們兩個全力向前跑,看我老人家表演一手給你們瞧。
辛、吳二人雖然莫名其妙,但知上人必有深意,便各展上乘輕功,依言向前奔去。
奔了一陣,二人但覺背後毫無聲音,知道平凡上人並未跟來,但反身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平凡上人好端端站在身後。辛捷不服,發足狂奔,這回他可留意身後,只見平凡上人雙足離地數寸,緊緊跟在身後,也不見他起步用勁,真如凌空虛渡,瀟灑已極。
辛捷止步道:
‘您老人家這手真帥,這是那秘籍所載吧!’
平凡上人點點頭,吳凌風也趕上前來。
平凡上人對辛捷道:
‘娃兒,天下輕身工夫,你道哪種身法最爲神妙?’
辛捷答道:
‘依晚輩想,如果要算身法神奇難以捉摸,要推小戢島慧大師的“詰摩步法”。’
平凡大師點頭道:
‘我老人家也是這麼想,可是你上次看我們“世外三仙”大戰“恆河三佛”,你可瞧出什麼異樣來?’
辛捷道:
‘晚輩覺得那三人輕功之快,真有如鬼魅,要論速度,比起慧大師的“詰摩步法”,恐怕尚高一籌。’
平凡上人喜道:
‘娃兒,真聰明,我老人家當天等“恆河三佛”走後,苦思他們身法,只覺與中土各門各派大不相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道理來,剛纔一看此書,這才恍然大悟。’
吳凌風插口問道:
‘這本書上記載的,可就是恆河三佛那一門的輕功嗎?’
平凡上人讚道:
‘你也不笨,來,來,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
平凡上人道:
‘恆河三佛這一派原是天竺摩伽密宗,教中弟子一生苦修,精研佛理、武功,是以代代都出了不少神能通天的得道高僧,但是教長大位傳到這恆河三佛手中,這三人雄才大略,怎肯潛身苦修?是以改變教規,廣收弟子,不但獨霸天竺,竟想擴展勢力於中原。’
辛捷憤然道:
‘只怕沒有這麼簡便。’
平凡上人接着道:
‘恆河三佛一共收了六個徒弟,其中最小的就是上次在無爲廳耀武揚威的金魯厄了。這六個人中,第四個是個苦行僧,名叫巴魯斯,他因看不慣師父倒行逆施,手段狠辣,便常常進勸忠言,但他師父們不但不聽,反而對他厭惡起來,厲害的武藝也不教他。’
‘後來,有一次,一個天竺人拿着祖傳的秘籍投奔恆河三佛,教他練書上武功,而恆河佛也可以照書練習,這人對於武學,可說是完全不懂,他知自己這本祖傳秘籍,的確載有一種至高功夫,他訪問了許多武師,沒有一個人懂得書上的功夫,最後聽說恆河三佛武功是全天竺第一,便想出這個交換的方法。’
辛捷忍耐不住,插口道:
‘那就是我大哥這本秘籍了?’
平凡上人道:
‘正是這本,這小冊原是達摩秘籍中的輕功篇,恆河三佛一見,自然是大喜過望,但他們怎能容許天竺境內再出高手?是以不但不教那人功夫,反而暗暗把那人害了,這本秘籍便被他們三人據爲己有。’
辛捷道:
‘恆河三佛武功雖然高強無比,想不到人品卻如此卑下,哼,下次再撞着他們,好歹也要了個死活。’
平凡上人接着道:
‘這事被他們第四個弟子知道了,他冒死阻止無效,知道師父對自己已存疑心,本人又不願同流合污,想了半天,只有逃走一條路。但他一想,三個師父現在武功已是難逢敵手,將來練成經上功夫,豈不是如虎添翼,任他爲惡,無人能制了嗎?於是偷偷乘大家都不注意,偷了秘籍逃去。’
‘這人品格甚是高尚,他爲了表示自己盜書並非是想偷學,而是防止他師父異日武功太高,肆意爲惡,是以立誓終身不看書中所載。他在中土數十年,恆河三佛因爲羽毛未豐,是以並未到中原追捕他。娃兒,他怎麼把這本書交給你雲祖師叔,你一定知道的。’
吳凌風聽得入神,聞言答道:
‘雲祖師叔有一次遇到他被幾個人圍攻,出手救了他,但他已身受重傷,自知必死,是以把這秘籍送給祖師叔。’
平凡上人道:
‘這書上所載的確是非同小可,那恆河三佛只學會了一半,是以身法輕盈有餘,卻嫌不夠凝重。後半部所載是要有極上乘的內功才能練習,所以就是那苦行僧不偷去,恆河三佛當年也不能練。’
辛捷、吳凌風不約而同問道:
‘您老人家剛纔那手凌空虛渡,可是這書後半部所記載的嗎?’
平凡上人不答,忽道:
‘娃兒,上次恆河三佛沒有討到便宜回去,他們心懷叵測,雖然他們本人不會再冒然入中原,但是他們那個小徒兒金魯厄上次在大庭廣衆中栽在辛捷這娃兒手裡,遲早要報仇。’
說到這裡平凡上人忽然住口不語,雙目微翻,好半天才道:
‘娃兒,你把老尼婆傳給你的詰摩步法施一遍瞧瞧。’
辛捷當下把四十九路步法施完,平凡上人笑道:
‘這“詰摩步法”你就是不施,我老人家也知道它的好處,臨敵之際果真妙入毫釐,所以這就奇怪啦——’
凌風道:
‘奇怪什麼?’
平凡上人道:
‘這天竺輕功如論快捷確是世上無雙,詰摩步法也不是對手,但是恆河三佛似乎沒有學,臨敵毫無精微變化,但是以恆河三佛的功力,臨敵之際也不知變化,難道他們學了這套輕功,只是爲快而已嗎?’
辛捷、吳凌風兩人也覺奇怪,平凡上人又道:
‘如果我老眼不花,這天竺輕功必然還有一樁奇特功用,日後你們若再碰上恆河三佛,就知我言不虛了——好啦,既然這書是你們的,我就把這輕功訣要教你們吧。’
當時他便把輕功密訣傳給兩人,兩人都是絕頂天資,自是一點即透。
等到輕功傳授完畢,辛捷猛一回頭,只見日已落西,連忙起身告辭,平凡上人見兩人都是面帶焦急之色,知道兩人都有‘急事’,微微一笑道:‘要走就走,我老人家可不稀罕。’
辛捷、凌風二人施了一禮,飛快輕身而去,身後傳來平凡上人內力充沛的笑聲。
在船上,辛捷、凌風計劃好先上崆峒找厲鶚討回寶劍,順便約好四大劍派一算老賬,而且也可以沿途尋訪菁兒和阿蘭的消息。
十天之後,江湖上傳出一件事來,‘梅香神劍’辛捷和‘單劍斷魂’的兒子吳凌風上崆峒尋厲鶚,厲鶚卻避而不見,敏感的人會感覺到劍神厲鶚‘天下第一劍’的頭銜將不保了。
事實上,自從當日泰山大會之後,劍神厲鶚就始終不見了蹤跡!慧心人必然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古怪吧!
初冬時分。
寒涼刺骨,北風肆勁——
號稱神州第一劍派的崆峒,整個名山埋在一片白雲之下,銀色茫茫,一片肅殺淒涼之色
也許是地勢高,氣候愈寒。昨夜裡鵝毛大的雪花漫天飛舞,陰霾沉沉的天空,一早還是絲毫不散,只是天公作美,倒是大雪停了下來。
青元觀——這號稱神州第一劍派的發源地,在大雪滂沱中巍然矗立。絕早,觀前便有一對面清目秀的幼僮在忙着打掃門階。
大雪方止,山頂上積雪盈尺,兩個青衫幼僮各持一柄掃帚,使勁的拂掃,瞧他們舉手投足間,顯然甚是有力,飛掃雪花,絲毫不露畏縮之態,到底是名門大派,連這等小僮也是一身功夫。
靜極了,夜來大雪飄舞,天寒地凍,一切生物都畏縮不前,是以整個崆峒山上寂然無聲,只有兩個幼僮一面打掃,一面嬉笑,發出的嬌嫩童音在空氣中動盪。
他們兩人手足並用,不一會便掃開一條很寬的甬道,長長地通出去。看看他們的年齡,較年長的纔不過十三四歲,那較小的,才僅僅十歲左右,兩人到底童心未泯,再拂得幾掃,一齊停手,那小一點的道:
‘清風哥,我不想掃了——’
那被稱作清風的年齡較長,隨口道:
‘看看天色,不出正什又有一場大雪,咱們是白費心力了——’說着指指那陰霾的天色
那小一點的嚷道:
‘既是如此,何必還要打掃——’
清風答道:
‘說是如此,我也不想掃了,來,明月弟,好久沒有練習過招了,聽說日前諸葛叔叔指點了你那套“追雲拳”——’
他所說的諸葛叔叔不用說,便是那武林第一劍——劍神厲鶚手下的‘三絕劍客’之首諸葛明瞭。
那明月小童不待清風說完,搶着道:
‘對啦,對啦,追雲拳……咦……’
他話尚未說完,眼珠滴溜溜的打轉,驀然驚咦一聲。
清風大感奇怪,大聲問道:
‘什麼?’
明月伸出小手,指指那座道觀,道:
‘哥哥,你看是誰到咱們觀來投柬帖子——’
清風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青元觀的門牌上,端正的釘了一張拜柬模樣的紙片子。兩人一般心思,一齊奔了過去,但見兩道青影一閃,兩人已來到門前。
清風一個箭步上了屋檐,仔細打量那紙片,果然是一紙拜柬,用大紅顏色的封紙包着,在銀皚皚的雪地上益發顯得鮮豔奪目。
看樣子這拜柬是人家昨日夜晚放上的,而且放在背風的地方,並沒有被雪花沾溼,顯然對方是從容不迫的投柬,而整個青元觀,高手雲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昨夜裡有夜行人登山投柬,看來,這投帖人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測的了。
清風小心把拜柬帖子取下,跳下地來,明月早已不耐煩,高聲叫道:
‘哥哥,是什麼玩意?’
清風微微搖頭道:
‘果然是一紙拜柬,人家密密封起,我們還是不拆爲妙,去找諸葛叔叔他們去看看,他們也許知道——’
說着伸手挽着明月,跳跳蹦蹦走入觀中。
只見迎面人影一閃,一個聲音呼叫道:
‘清風、明月,一大早就吵吵鬧鬧,怎麼地沒有掃好就偷懶想溜麼?’
隨着語聲,走出一個年約廿七八的男子,清風、明月一見,一起叫道:‘於叔叔,快來看——’
敢情這姓於的漢子正是那三絕劍居中的地劍於一飛。
於一飛微笑道:‘看什麼?’
說着從清風手中把帖柬接過,小心撕開一看,不覺臉色大變,急急忙忙問道:
‘清風,這玩意兒是在什麼地方拾到的?’
清風尚未答話,明月卻搶着道:
‘這個是在觀門大匾上拾到的。’
於一飛哼了一聲,道:
‘你們再去打掃吧——’說着遣出兩僮,返身急步入內,走到一間房前,叩門道:
‘大師兄,大師兄……’
他這急急忙忙的叩門,倒驚動了觀中其它的人,於一飛神色慌慌張張,不理衆人的詢問,等天絕劍諸葛明啓門,急入房中,把拜柬遞上道:
‘辛捷,辛捷這廝終於找上門來了——’
諸葛明接過拜柬一看,只見柬上赫然寫着:
武林後學辛捷、吳凌風書上劍神厲鶚足下:
足下以‘天下第一劍’領袖武林垂廿載,想昔年天紳瀑前單劍斷魂授首,五華山上七妙神君遭挫,此恩此德,必當報馳。
後學等決於月圓之時在五華山頂恭候大駕,想閣下號稱武林第一人,必不令吾等失望也辛捷、吳凌風頓首
諸葛明匆匆看完,對於一飛道:
‘這吳凌風既是吳詔雲之子,和師尊有不共戴天之仇,看來這件事非得讓師尊自己去斟酌了。’
於一飛卻道:
‘師父半月來閉關,不知會不會責怪咱們去打擾——’
諸葛明微一沉吟,搖頭道:
‘不,這事情太重要——’
原來劍神厲鶚自泰山大會受挫之後,心灰意懶,雄心消沉,但他心機甚深,心中知道自己結下的強仇,非取自己性命而後心甘,是以不是一隱可了的情形。他深知以自己自爲一派掌門,名頭又是如此大,一旦對方登門索戰,自己決不可能避而不戰,是以,他爲自己生命打算,決心閉關苦練。大凡像他這等高手,想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那必須要得到些什麼武學密笈之類,照着參悟。
厲鶚深明此理,首先,他風聞那失去的倚虹劍鞘中,有一本古人所作的‘混元三絕’的笈,但是劍鞘早在十五年前一時大意,和七妙神君動手時,遺忘在五華山的絕頂而被丐幫拾去,當然,他心有不甘,決心向丐幫索回。
但是他身爲一派之尊,豈能強搶硬奪?自己不好出面,便命弟子‘三絕劍’出面搶奪,豈料不是金氏護法的敵手而一敗塗地,於是他又想起昔年的老友勾漏一怪翁正,靈機一動,立刻設法將翁正引出深山,而代他去奪劍鞘,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以翁正的功夫,昔年和七妙神君力戰數百回合才敗的人物,一定不會再有差錯,哪知無巧不巧遇上辛捷,從中強行架樑,神功擊走翁正。
厲鶚眼見妙計又成泡影,不由大急,不過他是城府極深的人,自忖出戰必非辛捷之敵,於是乘機偷取‘梅香神劍’,遠走崆峒。
他滿以爲自己毫無跡象留下,卻忽略了倚虹劍在牆上所留的劍孔,致被辛捷識破,千里趕來。
他一回崆峒,自知‘混元三絕’秘籍不能到手,哪知無意之中又發覺了一本崆峒失傳近百年的心法:
‘上清氣功’
這上清氣功乃是兩百多年前崆峒絕學,當時崆峒第七代掌門人一青道人,藉此在江湖上崛起頭角,使崆峒派發揚光大,而終遭和崆峒爲鄰的大涼派的妒忌,當時大涼的七個高手號稱大涼七奇一起上崆峒山,一青道長在青元觀中和七奇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一青道人默運‘上清氣功’,百步神拳大展神威,一連搖打七拳,大涼七奇沒有一人接得下來,一起負傷而退,從此‘上清氣功’之名頭更是響亮。
哪知一青道人忽然不知因什麼事,從此在江湖上失蹤,而上清氣功也從此絕傳,而厲鶚竟能僥倖得着,怎不令他欣喜欲狂?
於是他立刻閉關參悟,是以辛捷、吳凌風二人上山時並未見得他的人影,便是這個原故
他在閉關之期,嚴禁閒人打擾,是以於一飛不敢把拜柬的事傳給他聽,也就是怕打擾他。倒是諸葛明認爲事態嚴重,終於上山去報告厲鶚。
山頂上大雪方止,陰陰霾霾,這名山正派中,一片和穆之象,但誰又會料到會有血腥之災將要降臨在掌門人武林第一劍之身……
幾乎在同一個月份裡,說先後差別也只有五六天左右,玄門正宗派系的武當山上,也接到了一式一樣的請帖。只是收啓人的姓名改變了而已。
而且,這拜柬是直接投送到掌門人赤陽道長的手中,鮮紅的封紙、刺目的語句,使負傷未愈的赤陽道長益發感到心焦,內心的緊張,像慢性毒素煎逼着他。
要知赤陽道長身雖皈玄門,但爲人不端,到頭來報應仍然光臨,他也明知不是對手,但是人家下書索戰,自己以掌門人的身份豈能不應戰?
強弱懸殊,以己之力,去和辛捷較量,不異以卵擊石,他自內心底深處再也找不出一絲未泯的雄心,所能找出來的,那不過只是後悔的心意罷了。然而,時光如箭而逝,十五年前的事,豈能洗刷得脫,後悔那是爲時已遲的了。
他不時撫着火紅的拜柬,浩聲長嘆,昔年,唉!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蜀蓉道上,隆冬時分……
蜀省。長江下游,有一條梅溪,從山谷流經一個大坪,這就是沙龍坪了。坪上稀落村舍,雞犬相聞,是個世外桃源。
這沙龍坪方圓大小也不過才僅僅一里有奇,但卻是一條梅溪所流經,有一個特別的怪處,那便是溪邊夾岸數裡內,全是紅白古梅,中無雜樹。
時正隆冬,寒風鼓着嗚嗚聲響。天氣愈冷,梅兒愈是挺峰而立,豔展麗容,和寒冷抗擷
道上大風吹得緊,把漫天飛舞的雪花斜斜的吹散,落在地上,點點白雪和朵朵梅花相映成趣,蔚爲奇觀,好一片景色!
絕早,天色陰霾無光,看那模樣,活像是要再落下更大的雪花似的。官道上靜極了,你幾乎可以站在這一頭,清清楚楚的一直望到那一頭,而不發現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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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寒風把梅花的清香送來,盪漾在空氣中,再加上週遭是如此寂靜,是以氣氛顯得沉寂。
驀然,遠方的風把一陣薄薄的朝霧吹散,在路的盡頭處,現出二個疾疾行走着的人影。
是誰會在絕早時分疾疾奔路?
漸漸的,來得近了,可以隱約聽見低沉的腳步聲。
突然,道路右邊一間平屋的竹扉‘呀’然打開,走出一個年約古稀的老人。但見他白髯飄飄,頭髮幾乎落得光禿,臉上皺紋密佈,顯得異常蒼老,但投足之間,卻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
老人家彷佛是聽到有人奔近,開了竹扉,便向路頭方向眺望過去,果然,在薄薄的霧氣中,出現兩個人影,好快的腳程,不消幾程,已然接近。
別看老人龍鍾之態顯露無遺,目光之利,卻有如鷹隼,閃眼一瞥,已然看清。
來人不消數點,來到門前。
老人歡聲叫道:
‘捷兒——’
兩個趕路的人來到門前,一起拜在地下。
晨光之中,清楚的映出兩人的面孔,年齡均爲廿歲上下,英氣畢露,俊俏無比。
兩人同是一襲青衫,淡然的顏色,益發襯托出兩人不凡的儀表,尤其是後面一人,更是英光照人,長劍斜斜的插在後肩上,黃色的劍穗左右飄蕩。
兩人一起拜倒地上,一同高呼道:
‘梅叔叔……’
敢情這老人正是廿載前名震神州的七妙神君梅山民。而這兩個英俊的年輕人,正是梅山民和吳詔雲的後人——辛捷和吳凌風兩人。
梅山民哈哈道:
‘快起來,捷兒,這位一定便是吳賢侄罷。’
辛、吳兩人站起,吳凌風連聲應是。
梅山民呵呵大笑,道:
‘哈哈,故人子嗣無恙,又是如此人才出衆,吳賢弟英賢有知,也堪告慰九泉了。你們想來還沒有吃過早飯吧?別再待在風雪中了,快快進屋裡來……’
說着當先進入屋中,辛、吳兩人也魚貫入內。
吳凌風自幼喪失雙親,一生命運坎坷,苦悶時從來沒有人去安慰,只是自己發泄而已,還好他生性秉善,孤苦生活,並沒有養成厭世之感,只是追溯根源,恨極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已。
但自他下山以後,首遇辛捷,雖然是一個放蕩不羈小節的人,但俠膽天生,和他甚是知己,但兩年以來,離多會少,每當他心事滿懷之際,辛捷總是用壯志豪興來開導他,從來沒有溫情安慰。
然而,這時他見心儀已久的梅叔叔,並不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冷酷,而是和藹可親之極
雖然,見面時叔叔僅說了一兩句話,但關懷之情,果然流露,使他備覺叔叔親切可愛,心中甚是感動,心中埋藏的感情抒發,心情激動之至,不由熱淚滿眶。
梅山民清楚他的心情,微微一笑問道:
‘你們此行從何而來?看樣子好像奔波不少時候,以老朽看來,至少也趕了四五百里路程!’
辛捷知他是在激起吳凌風的壯志,趕忙回答道:
‘咱們正是由武當山趕來的呢——’
說着便把和梅叔叔別後的經過道了出來。
吳凌風果然提起興趣,不時補述一兩點辛捷遺漏的地方。
當梅山民聽聞‘梅香劍’被劍神厲鶚竊去時,不由大怒,大罵厲鶚無恥。但聽到‘無爲廳’上辛捷大施神威時,卻是連連點頭嘉許不已。
原來這個消息也早在江湖上傳遍了,‘梅香神劍’的名頭更是大大發揚,七妙神君一生好勝,如今得有此等傳人,也自甚是安慰。
當辛捷轉述到小戢島上,華夷之爭,東海的世外三仙和化外之民恆河三佛作一場名頭之爭的大戰,和無恨生毒傷等等奇之又奇的遭遇時,七妙神君梅山民不由大大驚異,以他當年的經歷,始終不聞天竺竟有此等高手,口中輕呼‘恆河三佛’不已。
講了這樣多,再加上用過早飯,已是快到什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