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和親 二
與他並排而行,這到不是頭一次。
她能明白他對自己的情感,不算太喜愛,男人說是娶妻求賢,可第一條件還是取貌的,她只是有些特殊,因爲她不會諂媚於他,興許這是對他的大不敬,但也順利讓她與別人有了些區別。
她無法去設想他與其他女人相處的場景,即使再淡然的人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假想,所以她什麼也不想,這樣才能保持平靜。
很巧,在宮苑的轉彎處他們遇上了帶着孩子的趙又欣。
只有在面對他的寵妃時,比較纔會明顯——他對她是不錯,但這個“不錯”與“很好”、“極好”叫愛是相差甚遠。
前些日子,他一直冷落着趙又欣,也許是各方面都鬧得太厲害,他故意要她知道失去他的寵愛將會一無所有,於是趙又欣只能屈服,慢慢的,寵愛又恢復了,趙又欣還是之前的趙又欣,寵愛依舊是之前的寵愛。
可能他會是個專情的人,但很抱歉,那個女人不會是她莫蓉,她是很特別,但現在的地位已經足夠能證明她的特別。
這就是現實,她必須面對的。
“乳母說這幾日泰康不大願意吃東西,臣妾就想帶他回去一起吃頓飯。”皇家的女人都是可憐的,即使是自己的親骨肉,也只能看着他們在別人的懷裡哭笑。
趙又欣向他福禮,而莫蓉向趙又欣福禮,這繁冗拉雜的規矩每天都在這圈宮牆裡上演千百次。
莫蓉悄悄地抽身,人是要懂得進退的,尤其在這種地方。
望着那一家三口,是該這麼說吧,一家三口——那畫面很溫馨,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以及他們的孩子,編成一個叫做家的東西。
他說過要她給他生個孩子,孩子……
她有這權利把她(或他)帶到這個世界來嗎?來面對這樣一個家族。
梧桐樹下,積雪飄飄灑灑,猶如下沙。
張開手,雪在手心化成水珠,望着手心上那點點的水珠,良久後擡頭,隔着朦朧的細雪,他正駐足回身,因爲她沒有跟上。
要她一起走?與他們一起?她不想破壞那麼溫馨的畫面,她的想法裡,那畫面中是隻能有一個女人的,微微福身,攥緊手中的水珠,轉身踏上了另一條路。
如果這偌大的後宮裡只能有一個女人幸福,她非常願意祝福那個女人。
也就是當天傍晚,王太妃讓宮人來傳了話,說是讓莫蓉去她那裡坐坐。
王太妃是王氏家族的嫡女,先皇五十大壽時入得宮,當時年僅十六歲,一入宮就得先皇的寵愛,到如今還能住在內宮,並受到悉心供養,多是因爲是她與尉遲南的生母李氏有恩,當年王太妃深得先皇的寵愛,而尉遲南的母親卻因後宮爭寵中落於敗勢,差點丟了品級,幸得王氏在先皇面前的良言,纔不至於被降,以致後來尉遲南也有機會繼任大統,因此她算得上功不可沒,自從太后過世後,她儼然佔據了太后的一切尊崇。
莫蓉有些忐忑不安,因爲她知道王太妃找她是爲了什麼。
早上本來是想問尉遲南對這件事的打算,但因爲碰上了趙又欣母子,便再也沒機會了。
“到是個清秀的人兒。”王太妃仔細打量過一番莫蓉後,給了這麼個極高的評價,說實話,之前她可是連正眼都沒瞧過她。
莫蓉笑着低下眼瞼。
“哀家聽說你們莫家在東省也是個書香門第。”翹着尾指,用茶碗蓋輕輕撥開茶上漂着的茶葉,那顆碩大的翡翠戒指隨着她的動作上下晃動着,着實惹眼。其實王太妃的年紀並不算老,認真算下來也就四十多歲,只不過早早喪夫而已,“其實這文武百官哪一個不是從小吏做起的,只要對皇上忠心,能爲皇上解憂的,那都是好官,不過呢,這金子再亮,染上了烏塵仍舊不能被人識得,得有人時不時地擦拭。”這話言外之意很深遠,既是指莫蓉,也是指莫家。
這就是所謂的拉幫結派吧?
莫蓉笑着點頭。
王太妃對她的點頭十分滿意,就是嘛,這女人還是要靈慧一點,既然都已經進了宮,那就得爲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背後沒有一個有勢力的家族,皇上再喜歡有什麼用,哪天出來個更漂亮、更年輕的,失寵還不就是一轉臉的功夫,“哀家這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前幾天衛妃還跟哀家提起來你的年歲,這一轉臉我就給忘了。”事實上根本不曾談過她,又何來的忘了?
“回太妃,過了春上,就滿二十二了。”
點點頭,“不大,衛妃不也是二十二才遇喜的。”飲下一口茶,“咱們這位皇上重國事,整日忙着操理國家大事,至今這後宮也沒個掌事的,子息也不夠旺盛,哀家一直爲這些事發愁,就希望你們能爲皇上多添幾個小皇子,這麼一來咱們這宮裡不就熱鬧了嘛。”
莫蓉望着她手上那枚翡翠戒指笑意融融,是會“熱鬧”的,皇子越多,鬧得越兇。
“對了,哀家記得你孃家還有兄弟吧?”這才談到正事上來。
“是,一個兄長,兩個弟弟。”
“你那兩個弟弟都在軍中嗎?”
“是的,蒙皇上恩寵,之前在御林軍效力,後來都調去了西北。”
放下茶碗,王太妃瞅着她笑意盈然,“千金難買的就是年輕人的上進,你這幾個兄弟聽說都是得皇上喜歡的,今後定然會大有作爲。”
“謝太后誇讚。”
莫蓉本以爲她會提起平奴,可她猜錯了,她隻字未提,兩人談得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從王太妃那兒剛回到崇華苑,賞賜便也到了——王太妃讓人送來了一張藥方,舒經絡的,龐朵見過,說是後宮妃嬪們用來求子的藥方。
就是因爲這張藥方,纔有了後來的諸多事,而這諸多事改變了莫蓉的一切。
藥方被莫蓉隨手夾在了一本《銘文錄》當中,她沒打算用。
一年多了,被召幸的次數不多,但也絕對不少,可始終沒有消息,想來是上天根本就不願給她做母親的機會。
可龐朵不這麼認爲,硬是照着藥方把藥配了個齊全。
“娘娘,您就喝了吧,這藥特別,不能用一般的藥壺,奴婢可是求了半天執事的公公,才借過來的。”
拗不過她,莫蓉勉強喝了下去,結果當天夜裡吐了個半死。
生孩子並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靠喝藥能生出皇子來,那還要皇上做什麼?所以莫蓉覺得這求子的藥方堪稱無稽。
這段日子,尉遲南再沒來過崇華苑,一方面朝廷事忙,另一方面,最近趙又欣低下了身段,他去鳳陽宮的次數增多,顯然目前還是趙又欣的時代,別人莫與爭鋒。
“最近換香料了嗎?”莫蓉從桌案上擡頭,一不小心把墨汁蹭到了畫紙上,一副快完成的山水就那麼白畫了,不禁怨嘆。
“沒換啊。”龐朵納悶,她怎麼會突然問這事,“是不是聞着不舒服?”
“就是覺着最近這香料似乎清淡了些。”折上畫紙,有些不甘心,畫了一個晚上的山水就讓那幾滴墨汁給毀了。
“這香料是前幾天執事公公們剛發放給各宮的,說是今年新配製好的,興許是新配的,所以聞着不夠濃,娘娘要嫌清淡,奴婢這就去多放一些。”
“不用了,就是偶然這麼一問,時辰不早了,睡去吧。”
“娘娘,時辰還早,要不再等一會兒?”
“還等什麼?這會兒皇上還在鳳陽宮,難不成他還能過來?”清洗好畫筆,掛上筆架,順手拔了髮髻上的步搖,既然等不來,那就不要硬把自己的閨怨勾出來,否則這漫漫長夜如何過?
蜷縮在被褥裡,捂了很久,被子裡仍然是冷冰冰的,也許她天生就是個涼薄的女人,血跟心一樣。
坐起身,突然覺得呼吸不暢。
拉開帳子,赤着雙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吧嗒吧嗒的。
呼吸不暢——每隔一段時間,這種窒息感就會如噩夢般降臨一次,她需要更大一點的空間。
“你這是在幹嗎?”尉遲南盯着她踩在雪地上的雙腳,這女人發什麼瘋?大半夜竟赤腳踩在雪地上!
沒想到會撞上他,莫蓉有些不知所措,“剛想起來好像丟了什麼——”手在空中劃了半圈後垂下,她實在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爲。
回到內殿,莫蓉從牀角勾過鞋子,回過頭,他就在跟前。
不知因爲什麼,今天有些排斥他的碰觸,也許是那天他跟趙又欣的畫面太溫馨,讓她有些……是的,她可能是有些嫉妒,但也只是一點點。
所以,她纔會有一點點排斥他。
“知道嗎?今天有人在大殿上讚揚你。”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讓兩人的手掌緊緊相貼。
有人在大殿上讚揚她?這就是他還能記起她的原因吧。
“不想知道是誰嗎?”
搖頭,她能猜到是誰,能在大殿上提到她的人,除了那些匈人的使者,還會有誰,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只出過那麼一次風頭,怎麼,想看她欣喜若狂嗎?可惜她現在沒心情表演給他看,因爲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讓她呼吸不順。
“生氣了?”他當然看得出來,那天她掉頭就走時,他就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幕,女人的這些小脾氣他很瞭解,趙又欣也這麼使過脾氣——不過最終卻乖順的很,因爲她懂得了一個道理,失去了他,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咬着手背,忍受着他製造出來的痛楚,這種事對男人來說也許只是一種純粹的征服——
尉遲南眉頭蹙緊——她竟會咬他。
輕拭嘴角,指肚上是一抹輕淺的血痕——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被女人咬,還是在歡愛的時候。
莫蓉的胸脯起伏不平,努力吸收着新鮮空氣,實在被他吻得喘不過氣,而且她討厭被吻脣,那會讓她有種噁心感。
尉遲南盤坐起身,被褥滑至腰腹,激情的殘餘讓他呼吸還略顯急促,這女人骨子裡透着一股怪異的潑辣,“有藥粉嗎?”傷害龍體是大罪,這傷口當然不能讓人看到,他還不至於因爲這點小傷讓她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