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七 舊愛
莫平奴第一次被否認,而且對象還是自己最親的兄長跟姐姐,難免一時轉不過彎來,酒宴上一杯杯地豪飲,也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年輕人的戀慕、情愛本就不容別人摻合,莫蓉心知肚明,自己的作爲並不光明,但她不打算因此“開明”。這季姜缺的不只是膽量,她是否真得喜歡平奴還不得而知,也許她只是把平奴當作孤獨生活的一根救命稻草,因爲現實太殘酷,想這些慰藉,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娘娘,春絡說她剛瞧見季姜殿下往莫將軍的大帳方向去了。”酒酣之際,龐朵在莫蓉耳際輕輕稟報了一句。
平奴因爲酒醉被送回了大帳,想不到這位季姜殿下還真是有膽量,敢去看望。
莫蓉放下酒杯,此時此地,不管平奴跟季姜的事是成是敗,最好都不要暴露出來,這場狩獵更似一場誓師,別這廂尉遲南剛對平奴大褒大揚,轉過頭就鬧出醜聞來。
莫蓉剛起到一半,裙角卻被一隻大腳踩了去,這腳不是別人的,正是尉遲南的,“坐下。”趁掩袖飲酒之際,尉遲南說了這麼兩個字。
莫蓉遲疑半下,再次坐了下來。
“平奴人呢?”尉遲南放下酒杯之際,眼神略顯迷離,似有醉態——裝給衆人看得吧?他醉了可不是這樣子。
“稟陛下,莫將軍喝多了,回大帳休息了。”座下有人回稟。
“李琛——去,把他叫來,才喝多少!”
“是!”李琛領命而去。
大約一刻後,李琛扶着走路踉蹌的莫平奴回到席上,莫平奴已然醉了過去,軟在席上呼呼大睡。
李琛靜悄悄地回到尉遲南身邊,對剛剛在大帳內撞見季姜公主的事隻字未提。
直到酒宴結束,莫蓉才弄清了剛纔的情況,顯然是有人利用了季姜,想將她跟平奴的事捅出來,莫蓉剛纔真要是去了,這場風波怕就會起來,而換成了李琛,事情就這麼壓了下來。
這一點,恐怕尉遲南早有擔心,所以纔沒讓莫蓉起身,而是讓李琛前去把莫平奴帶回酒宴上……
“娘娘請留步。”夜宴之後,送走兄長,莫蓉打算去一趟大帳,關於平奴的事,她想跟尉遲南商量一下,結果卻被李琛攔了下來。
莫蓉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大帳,陡然明白了——怕是早有人捷足先登了,她沒去多問,只是點點頭,轉身退了回去。
此時,月掛枝梢,漫野的靜謐,唯有踏雪的“咯吱咯吱”聲。
莫蓉回到了自己那方小天地,卻在帳前遇上了玉兒公主,湊巧地讓人不能不胡思亂想。
“給殿下拿個手爐來。”莫蓉落座,並交待一旁的龐朵。
玉兒也不謙讓,笑意盈然地接過了龐朵手上的暖爐,捧在手心。
她很少與這位玉兒殿下來往,除卻之前匈人來求親時,這位殿下對尉遲南的一場怒斥,到還真沒跟這位殿下見過幾面,所以一時也想不到該從何談起。
“母妃說——皇兄給我選的夫婿裡,有莫將軍。”
“……”莫蓉到真得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麼直白。
“我知道這麼直接說很突兀,不過——不說的話興許就沒機會了。”莫平奴跟莫漢陽這兄弟倆,眼下可是官家閨秀們眼中的英雄,年輕英氣不說,難得還這麼受皇帝重用,前途無可限量,這場狩獵一過,免不得好多人想把女兒往莫家塞,她雖身爲公主,可是婚姻大事未必自己做的了主,若是沒人給她盯着,說不準會嫁給誰,她未必就真喜歡莫平奴那樣的,這是她第一次見他,不過起碼沒有不好的感覺,而且下午狩獵回來時,他還衝着她那邊看了好久——其實那是在看她身後的季姜,“我就是想問娘娘,玉兒進得莫家門嗎?”
“殿下天人之姿,又是皇家明珠,哪敢這麼說。平奴自小調皮,又在軍營裡待了這麼多年,野性難馴,就是擔心他不懂憐香惜玉……”
“這個我明白,常年在邊境上的人,難得顧得了家,也不懂輕聲細語地哄女兒家開心,皇兄以前就是這樣的人。”第一句的窘況消失後,到也說得眉飛色舞,“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人,不酸,也不迂,光明磊落的,不用像待在宮裡這樣,說個話也要計較着得罪了誰,奉承了誰。”低眉,笑得漠然,“我也知道,母妃跟舅舅們選莫將軍有他們的計較,之前我很排斥他們這個打算,但是見了人之後,到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嫁個不討厭,又合心的人,總好過我那些姐姐們,整天強顏歡笑,還要裝作多幸福一樣。娘娘是不知道我那些姐姐過得什麼日子,看上去高高在上,皇家公主的身份,背地裡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這個世道,不管什麼身份的女人,可都沒什麼好日子過,聰明反而不如糊塗的好過,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見莫蓉默默無語,這位玉兒公主心裡計較,可能是自己平日裡的烈性子把人給嚇到了……
“殿下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不過這事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殿下畢竟是無尚尊榮的公主。”
怎一個亂字了得啊——
想不到昔日那個拖着兩管鼻涕,四處玩泥巴的調皮小子,如今卻成了皇室公主們爭相追逐的對象,世事真得是難以預料啊……
送走了玉兒,莫蓉坐在案前對着燈燭發呆。
夜漫長,難以入眠。
半月西移,銀輝透過窗扇,撒得滿地都是……
“娘娘,怎麼起地這麼早?”龐朵就在屏風外伺候,一不留神,半倚在暖爐前睡了過去,莫蓉給她披外衣時,陡然被驚醒。
莫蓉蹲在火爐旁,伸手往爐子裡添了些木炭,火光忽明忽暗,在她的臉上映出一道道紅暈,長髮散在兩頰,幾乎蓋住了半張臉,“睡不着。”
“是擔心莫將軍的事吧?”龐朵直起身,挨着莫蓉蹲下來。
“不是,是擔心君兒的未來,我把她生下來,到底是對還是錯呢?”雙手覆在火爐上方,烤的暖烘烘的。
“小公主大富大貴的命,必然會長命百歲,幸福安康。”
“希望是吧。”
“娘娘……三更時,奴婢去前面要了些香木,無意中瞧見了……”話尾收住,不知道這個時候講出來是對是錯。
莫蓉對着紅彤彤的爐火展笑,“瞧見了什麼?”眸子轉到龐朵的臉上,龐朵被她看着,卻硬是說不出話,“一個跟先王后長相相似的女子從陛下的大帳裡出來?”
“……”龐朵實在不知道她們娘娘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看來真得要閉眼休息一下。”也好讓自己有些精神,省得沒力氣招架那些女人的冷嘲熱諷,皇帝又有新歡了呢,她剛從堂下“拼搏”上來,卻又讓人鳩佔鵲巢,怎一個“甘心”可打發?當然要去“爭風吃醋”了……真是累人啊。
那個長相酷似先王后的女子……從到獵場的第一天她就見到了,不知又是哪個想投機取巧的家族想嘗試走裙帶路線吧?自從他們莫家飛黃騰達後,這種裙帶攀高已被認爲是最捷徑的捷徑。
而他,這次是陷入了回憶,還是真上了心?要是真上了心……只能說那個女人真倒黴,怎麼就會讓他上了心呢?
火爐裡的木炭炸得噼啪作響,莫蓉仰躺在牀榻上,長髮盤在枕頭上方,月光一照,那姿態猶如在水中游弋……
她就那麼睡了過去……
隔日,又是一場喧鬧的狩獵,只是今日後宮帳裡又多了一位,而莫蓉,好巧不巧地病了,怎能不病?待在冰天雪地裡一個晚上,兩天兩夜沒怎麼閤眼,任誰怕也堅持不住。
很好,病得是時機。
莫平奴得了個任務——送姐姐到獵場外的行館休養,是莫蓉請求的。
至於爭風吃醋,看來只能等回到那方大院子(內宮)時再上演了,不過她相信他的那些女人不會輕易饒了這位“新晉”……這無關乎他到底寵愛、喜愛誰,那只是女人之間的戰爭,躲不過,也繞不出。
“平奴,要是讓你娶別的女人,你會娶嗎?”下山的路上,莫蓉慘白着一張臉,有氣無力地詢問自己的兄弟。
“……”,莫平奴沒有回答,他還沒想過這些事,他的心思始終都是在戰場上,從沒考慮過,娶一個女人會給自己的親人帶來這麼多麻煩。
“你喜歡她什麼呢?”
“……她跟別人不同……”只能這麼表述了。
“因爲她楚楚可憐,因爲她會對着你哭,所以你很想保護她,是嗎?”“柔弱”是很多男人的死穴,他們似乎生來就是要佔有,並保護那樣女人的。
莫平奴沒有點頭,不過到也是被姐姐說中了幾分。
“傻小子,你還不懂,能爲你堅強的女人才是最值得你去愛的。”
莫平奴也不答話,也許他有他自己的認知,不管是對是錯,只有自己經歷了,纔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