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可兒第一次上戰場。
古代的戰場。
現代的戰場,她也沒有上過,只在抗戰的片子裡看到過。有着現代化的武器爲背景,現在的戰場規模即便不大,殺傷力也足夠大。
於是,以前總是覺得在古代,戰爭就等同於肉搏,沒有任何的技術層面可言。
可是,見天,當她第一次親臨戰場的時候,她才知道,任何時候,戰爭都是宏偉而悲愴的。肉搏也罷,槍林彈雨也好,都是免不了的流血犧牲。
微風浮掠錦旗飄動,萬道霞光,照射大地。
兩軍對壘。
對面戰場上,人馬抖擻,聲勢浩大。軍旗上的“天”字和“古”字尤爲耀眼,在陽光下迎風招展。
有二將立馬於陣前,格外耀眼。其中一人頭頂青色紋盔,身着金色複合鎧,左手持長弓,右手握長刀。坐下白馬銀絲飄動,猶如仙人坐騎超凡脫俗。那青色的披風在風之作用下緩緩飄動,波紋如同青山碧水一般,連綿起伏。另一人長髮披散,身着銀色盔甲,手中持着一把長槍,面如冠玉,身材挺拔,威風八面。
縱觀陣營,戰甲鮮亮,人馬整齊,在光之照耀下,更是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然個個精神飽滿,氣吞山河。
“司徒揚,還不束手就擒!”身着金色複合鎧的將領高聲喝着,頗有氣吞山河的威嚴。
可兒被藏於軍中,看着身邊的人傷殘無數,有人身上的傷口沒有好好包紮,再度裂開,染紅了烏黑的戰袍。一言以蔽之,狼狽不堪!
“爾等何須咄咄逼人?”司徒揚大刀一橫,立於胸前,臉上毫無懼色,“用如此卑鄙手段,陷本將軍於困境,豈是大丈夫所爲?”
兩人對視,而後哈哈大笑,“成王敗寇,還不受死!”說着,右手高高舉起,就要發號施令。
“慢着!”就在對方的手快要落下的瞬間,司徒揚沉穩出聲,騎着馬緩緩的踱回隊伍,拉住衣衫不整的可兒,一把大刀直直的指着可兒,道,“四皇子,與令妹好久不見,不敘敘舊?”
語氣輕鬆自如,刀卻殘忍的架在了可兒脖頸上,冰冷的觸感,讓人心驚,好像隨時可以刺破皮膚。
“可兒?”身着金色盔甲的古國四皇子谷悅一臉吃驚,“你怎麼會在此處?”
可兒擡眼,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嘴脣動了動,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
谷悅卻開始冷笑起來,“你是可兒?那藍王府裡的女人又是誰?”
聞言,司徒揚謹慎的看了一眼可兒。什麼?藍王府裡還有一個可兒?怎麼會這樣?
可兒仰起臉,對着谷悅,淺淺的笑了,迎着風,大聲喊道,“大人,小女子一無所知,求求大人,放過小女子吧!爲奴爲婢,願一生爲大人效勞!”
谷悅和銀色鎧甲的男子對視,目光復雜起來。
下一秒,谷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對着司徒揚喝道,“沒想到司徒將軍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死到臨頭了,居然想出這麼個主意。隨便弄個女人,就來糊弄本皇子。將軍不想想,可兒與我從小一起長大,豈是你隨便就能糊弄的了的?”說着,轉頭向後高聲問道,“火影,公主已經安全了麼?”
“是!悅王放心,已經辦好!”後面一名男子聲如洪鐘的答道。聲音順着風,可以傳出很遠。
司徒揚看向可兒,卻看到這個女子始終低垂着眼,好像這千鈞一髮的局勢與她毫無關聯。
“你忍心看着我全軍覆沒?”司徒揚的大刀仍是架在可兒脖子上,看着身後虛弱不已卻仍然強打着精神的兵士,壓低了聲音問道,“他們都已經是強弩之末,爲什麼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可兒擡眼,脣角勾起,笑出了一絲悲涼的意味,“你可曾想過放過我?”
“你讓他們今日退下,我立即就放你走!”
可兒笑的倉皇而無力,今日退下?等着明日藍王成的大軍到來再行瘋狂的反撲麼?“他們不相信我,何況,我也沒有辦法命令他們!”
“當真如此無情?”司徒揚的大刀一緊,可兒只覺得脖頸間一痛,眼淚也隨之奪眶而出。
可兒雙手握住司徒揚的刀面,心如刀絞。
到底是誰心狠?
到底是誰無情?
爲什麼明明是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對待她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應當答應他的要求麼?
如果是古國的公主,她會答應他的要求麼?
今日放過了他們,來日藍王成的援兵一到,局勢如何,難以預料。這是古國公主所願意看到的結局麼?
她的這幅身子,是古國王室的血脈。她忍心看着,古國的軍隊限於危險之中麼?
腦中好亂了,爲什麼,要把這麼多的選擇加註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好累啊……
真想,好好的休息了……
到一個沒有傷害……沒有殺戮的地方……
謝陽,他現在還好麼?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陽光;聲音是如此的溫柔,懷抱是如此的溫暖……
再次看向司徒揚時,目光中竟然多了一絲眷戀,口中輕輕顫抖,“你,不是他……”
所以,不會像他一般珍惜她,不會像他一般信任她,不會像他一般寵溺她。因爲,他,不是他。
說着,雙目一閉,握住刀柄的手用力推向自己的喉頭——她不願意再成爲風口浪尖上的人物,決定誰的生死。
鮮血忽然就涌了出來,染紅了司徒揚的大刀。
司徒揚沒有想到可兒會如此自殘,一慌,棄了刀,下馬,將可兒擁入懷中,驚慌失措道,“可兒,可兒,你怎麼了?”
可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來,“我們彼此,無需手下留情!”
司徒揚的眸子失去了光華,懷中女子的笑,愈發的淡然起來。
她確實夠狠。對自己。
她寧願拋棄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助他脫險。她要他全軍覆沒,她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她對自己的殘忍,就是對他的殘忍。
心忽然揪着疼痛起來,疼的幾乎快要窒息,好像被利器劃割着,一刀一刀,心頭滴着血。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的一點異樣,都會讓他被打的片甲不留,永無翻身之日。
司徒揚深吸一口氣,一把將可兒拉起,一手託着她的後背,一手卡住她的脖子,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指尖留下,染紅了他的戰袍。“谷悅,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後悔莫及!”
對面的兩人一直在遠處看着這邊的動靜,心中早有了丘壑。
雖然表面鎮靜,心裡也是急的如貓爪一樣。尤其是看到可兒血濺當場,更是急的快要抓狂。
“我數到三,若是不退,我立即取她性命!”司徒揚只想最後賭一把。其實,如果他們堅持不退的話,他也下不了手。
“一……”司徒揚大聲的嘶吼着,想要掩飾住他聲音中的悲涼和不甘。
對面的馬羣一陣躁動,隊列前面的兩名將領面對面商量着什麼。
“二……”司徒揚感覺到可兒的身子下沉,鮮血順着他的手指向下滴。
兩人商量好了,看着他,面似平靜。
司徒揚覺得最後一絲希望都被剝奪了……
“好!”就在他準備將可兒推出去的時候,對面的人發話了,“退兵!”語氣中帶着慢慢的怒氣,“如果她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谷悅惡狠狠的說道。
再看一眼身子搖搖欲墜的可兒,眼中滿是疼惜。
“退兵!”再次大吼一聲,谷悅轉身策馬而去。
大批的人馬跟着離去了,揚起了滿天的塵土。傷口不深,流的血也不多,只要簡單的包紮就可以了。
可兒靜靜的坐着,任由司徒揚親自爲她包紮,留在三五個軍醫誠惶誠恐的站着。
包紮好了,司徒揚站在可兒的面前,牽起她的手,靜靜的看着她。
可兒卻閉上了雙眼,任憑司徒揚捏着她的手,不願意睜開。
“可兒!”司徒揚晃晃她的手。她這樣漠然的態度讓他的心裡難受的好像被百獸撕咬一般。
他承認,他膽小畏縮,害怕失敗。他承認他不夠光明正大,又一次利用了她。可是那時他的對手違背諾言在先。
但是,這可以作爲藉口麼?可以作爲傷害她的藉口麼?
“可兒!”司徒揚輕輕撫着可兒的臉頰,柔聲道,“嫁給我!”傷害了她這麼多次,只想好好的照顧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再也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聞言,可兒的眼睛總算是睜開了,帶着莫名其妙的鄙視。那種詫異加無視的目光讓司徒揚滿腔的柔情霎時結成了冰水。
嫁給他?
可兒淡淡的笑了。“我認爲,你還是想想,如何避免對手暗地搶人並且趁機發動進攻比較好!”
司徒揚不理會可兒言外之音,一把擁住可兒,緊緊的抱着她,不留一點空隙,內心深處一陣悸動,“我不能沒有你!”
可兒一把將他推開了,力道之大,幾乎讓他打了趔趄。剛纔他用到架在她的脖子上,幾乎就要割破她的喉嚨,現在他說他不能沒有她?
看着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可兒嘲諷的一笑,“放我走!”說完,轉身,邁開腿就走。
“如果是我,你會怎麼做?”司徒揚看着去意堅決的可兒,高聲問道。
可兒的身子一怔。
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
她曾經很喜歡換位思考,她喜歡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場來分析問題。這也是是她一直引以爲豪的地方。她一直覺得自己比一般的女人更加理智而分析問題全面。
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拒絕這樣一種生存的方式了。
你可以爲他思考,可是他的思維裡,總是容不下你!
“如果你是我,你還願意留下麼?”可兒總算是停下了腳步,站定,淡淡的問。有誰願意一次又一次的被利用?
“我不讓你走!”司徒揚忽的耍起了無賴。一手攔住了可兒的腰肢,倔強道,“我不許你走!”
“爲什麼?”可兒問。
司徒揚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神聖,“我要娶你!”
可兒無可奈何的笑了,“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藍王成不會同意,她也不會同意。而他的命運還時不時的要靠這兩個反對他的人來拯救。所以,這個主意簡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我不管!”司徒揚像個孩子一樣的固執起來,“我要照顧你,一生一世!”
可兒只是覺得好笑,“你不配!”三個字,下意識的就出口了,根本沒有想到這話會是多麼的傷人。
司徒揚的目光黯淡了下來,低聲道,“是,我的確不配。”擡眼直視着可兒,“可是,爲什麼我總是感覺到你對我比對藍王成更加上心?我以爲……”頓了頓,急切道,“是我自作多情了麼?”
“沒有!”可兒輕輕道。
兩個字又讓司徒揚眼中希望的小火苗重新跳動起來,欣喜的看着可兒。
“你想知道原因麼?”可兒慢條斯理的問道。
司徒揚一眨不眨的看着可兒,好像在等着可兒對他的審判。他一直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吸引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長的像一個人!”可兒一字一句的說着。她不想隱瞞什麼,也許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
“誰?”司徒揚詫異道。
“一個我愛的人!”可兒仍是緩緩道。謝陽,她的愛人,她的未婚夫……
“他是哪國人士?”司徒揚沒有想到可兒給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可兒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就算說了,你也不會了解。不如就成爲一個謎吧!只要知道,她的心裡有人了,就夠了。
“你如此維護他,可是他如何對待你?”司徒揚似是憤憤不平,“你在藍王府受苦的時候,他在哪裡?你被狼羣圍追的時候,他在哪裡?你身陷囹圄快要性命不保的時候,他可曾出現?”
可兒只是搖頭,“你不會懂!”
“爲什麼?”司徒揚質問道。本以爲和她廝守的困難在於藍王的不放手;在於他對她的再三利用,他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要將她從藍王的身邊搶回,好好的愛她,獲得她的原諒。兩顆相愛的心,終究會緊緊相守。可是,他沒有想到,原來最大的天壑在於她把他當做了另外一個人。
難怪她說,“你不是他!”
他當然不是,他是堂堂彩燁國司徒大將軍,怎麼可能是誰的替身?
“多謝將軍錯愛,可兒無福消受。現危險已經解除,請將軍放可兒離去!”
司徒揚的目光充滿哀傷,“你要去找他麼?”
可兒一愣,隨即點點頭。
“藍王成不會放過你!”
可兒:“我知道,你會放過我麼?”
司徒揚躊躇了半晌,終於道,“現在局勢不穩,兇險異常,待到戰事平穩,我定將你平安送到那人身邊。”
可兒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司徒揚大手一揚表示拒絕再聽,“來人,送夫人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