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玉樓走上城牆的時候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自嘲的笑了笑,心說剛剛去爬了次尼姑庵的院牆,現在又來爬東宮的城牆這不是要了我的命麼。老子好不容易長到這麼胖若是瘦下去,豈不冤枉了以前吃進肚子裡那麼多山珍海味?
也真難得他要做那麼大一件事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以至於到了城牆上竟然還在糾結於一會兒下去是不是找個人揹着?當他就看到了恭敬站在一邊的黑石,於是這個胖子心情頓時便得開心起來。
“黑石,在啊。”
黑石看到萬玉樓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神中都是說不出來的痛苦。他連忙行禮道:“卑職見過玄武大人。”
“一會兒你有事麼?”
萬玉樓問。
黑石心裡一顫,想起第一次見這個胖子時候自己那淒涼的下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本想說有事,可一想到這胖子那陰損狠毒的手段又不敢說謊。所以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有事還是沒事。
正這個時候,那個一身大紅色長裙的女子回身冷冷的看了萬玉樓一眼,忍不住冷哼一聲道:“殿下就在這裡等着你來回報消息,你卻在那和我手下說個沒完沒了。你眼裡可還有殿下?”
她說到我的手下四個字的時候語氣稍微加重了些,這讓黑石頓時鬆了口氣。心說這天下間除了太子殿下只怕也就朱雀大人還能讓這胖子顧忌些,既然朱雀大人張了嘴想必這胖子應該會識趣一些吧。
“我眼裡心裡都是殿下,肯定沒有你。”
萬玉樓對這個冷冰冰石頭一樣的女子顯然沒什麼好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然後換上和藹可親的笑臉,拍了拍黑石的肩膀說道:“上城牆的時候走的太快了些不小心崴了腳,鑽心的疼的……一會兒你要是沒事揹我下去?”
黑石身子猛的一震,隨即苦笑着點了點頭道:“卑職遵命。”
“萬玉樓!”
李建成回頭看了胖子一眼微怒道:“你還要讓孤等你多久?”
萬玉樓諂媚的笑了笑,隨即小跑着過去一邊跑一邊彎腰施禮道:“屬下萬玉樓拜見殿下,您吩咐的事屬下剛纔都已經辦完了。紅拂屬下已經先帶去了地牢那邊候着,殿下可以隨時傳見。燕雲寨那些諜子屬下沒動,只是驅離了事。”
黑石看着那胖子極輕盈的跑了過去,心裡頓時升騰起一股怒火。崴腳……崴腳了你這個幾百斤的胖子怎麼還跑這麼快?
“一個做的好,一個做的不好。”
李建成微微皺眉道:“讓你去請紅拂便是要盡地主之誼,孤與燕王乃是莫逆之交怎麼能讓她在那個破庵子裡受苦?以後燕王若是問起來孤也沒辦法解釋,所以是讓你去請而不是去抓,你卻把人帶去了地牢……萬玉樓,近來你的腦子越來越愚笨了。至於驅離了燕雲寨的諜子這事做的不錯,沒傷人,被殺人,燕王的面子上最起碼給他留了。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凡事自然要留幾分餘地。”
李建成頓了一下說道:“孤誠心以待燕王,他必然也不會冷眼看孤。之所以將紅拂請來完全是不得已而爲之,待過明日那件大事塵埃落定之後,孤便會親自將紅拂給燕王送回去,就算讓孤賠禮道歉也不無不可。他的人馬離着長安太近了……孤不得不戒備些。”
他頓了一下說道:“你們幾人皆是孤之心腹,孤說話也不避諱什麼。世民的人馬已經距離長安不足五十里,最遲明日午後就能到長安。父皇已經派了禮部,吏部,兵部還有刑部的人趕去迎接,便是吳英海今日也帶着父皇的旨意趕去軍中,那個閹人可是輕易不出宮,父皇那旨意必然是極重要才讓他去。”
“五萬大軍啊……一旦進了城那還得了?孤今日進宮去見父皇,萬玉樓你拼死帶回來消息孤很欣慰,這是大功,所以今日這小錯孤也不會追究什麼。回頭該賞你一樣也少不了,孤讓你自己想了這麼久,你可想好了要什麼?”
萬玉樓沉默着沒回答,李建成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就見這個胖子色迷迷的盯着朱雀,更無恥的是還舔了一下嘴脣。朱雀的臉則變的煞白,眼神中的殺意幾乎都能溢出來。看的出來,如果不是李建成在場的話她現在就會出手跟萬玉樓拼了。
“換一個!”
李建成皺着眉頭說道。
萬玉樓訕訕的笑了笑道:“殿下您誤會我了,屬下只是聽說朱雀的天籟梵舞天下一絕,所以就想一睹爲快,既然殿下不許那屬下就換一個……屬下想要一塊免死金牌。”
李建成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孤以後會給你。”
“謝殿下!”
萬玉樓屈膝跪倒認認真真的行了一個大禮。
“你們兩個都去吧,明日世民就要進城了……事成還是不成,只在明日。父皇那邊我已經去說過,咱們這邊該如何準備不能懈怠了,父皇自然會有所安排。”
萬玉樓看了朱雀一眼,隨即點頭道:“屬下遵命”
朱雀對李建成行禮告退,走過萬玉樓身邊的時候聲音壓低語氣森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早晚會親手殺了你,你信不信?”
萬玉樓笑了笑,用只能讓朱雀勉強聽清的極低的聲音說道:“我早晚會操了你,你信不信?”
……
……
御書房
李淵靠在椅子上還在發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似乎還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或是連他自己都有些不解,怎麼如今已經坐上了那把椅子反而比自己隱忍的時候心還要軟了?面前的桌案上擺着厚厚的一摞奏摺,但他卻一份都還沒有看過。這段日子絕大部分奏摺他都讓人送去了東宮給太子處理,下面官員們似乎聞到了什麼味道似的最近往東宮去的人越來越多起來。
•Tтká n •CO
想到那些官員們這麼早就開始表忠心,他的眉頭就忍不住挑了挑。
御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今日中午出宮去往李世民那裡傳旨的太監吳英海腳步極輕的走了進來。他躬着身子,竟是如一隻貓一般腳步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走到李淵身前之後,吳英海垂首恭敬的說道:“陛下……奴婢已經將旨意傳給秦王了。”
“元吉如何?”
李淵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齊王殿下的屍身保護的極好,天氣又冷着所以聞不到有什麼味道。”
“你沒親眼看看?”
“奴婢不敢,那是大不敬的事。”
“世民如何?”
“奴婢到了的時候,秦王依然自囚於鐵籠中。那鐵籠足足有九十八根手腕粗的鐵棍組成,綁了鐵鏈,上了三把鐵鎖。天氣委實太冷了些,秦王殿下的雙手雙腳都凍壞了,裂了口子滲着血,看着讓人心酸……”
“你是在替世民說話?”
李淵臉色平靜但聲音微冷的說道。
“奴婢不敢,只是看見什麼說什麼。”
李淵沉默了一會兒,指了指面前的茶杯說道:“煮些茶來喝。”
吳英海應了一聲,找出煮茶的器具便在矮几上燒水煮茶,他的動作看起來極輕柔,竟是比一般女子還要嫵媚妖嬈些。李淵看着他的動作,臉色稍微緩和下來一些問道:“吳英海,你可知道爲什麼朕什麼事都不瞞着你?”
吳英海身子微微一僵,隨即笑着回答道:“因爲奴婢只是個奴婢,永遠都只是個奴婢。”
李淵點了點頭,然後嘆了口氣道:“那你就如實說,看到什麼說什麼。剛纔你就是如此回答朕的,但朕知道你肯定沒有把需要說的都說清楚。”
“陛下……”
吳英海站起來,將一杯茶遞給李淵道:“奴婢不是不說,是奴婢……怕死。”
“你還承認自己怕死?”
李淵將茶杯放在桌案上冷笑道:“你讓人在河東郡置辦下一大片土地,還有一座大宅子以爲朕不知道?朕不說,只是等着你自己來對朕說。但你讓朕很失望……你放心吧,朕不會殺你,無論今天你看到了什麼說了什麼朕都不殺你。河東郡你買下的那片土地,朕已經讓戶部的人取了款項去辦……你跟着朕這麼多年,就當朕賞給你一個養老地方,你自己的錢就自己留着吧。”
“奴婢……謝陛下。”
吳英海跪倒在地,磕頭不止。
“說!”
李淵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的說道。
“秦王全軍縞素,白衣白旗兵器甲仗都交在輜重營,士兵們手裡只有白幡而沒有兵器……”
李淵一怔,喃喃道:“莫非是朕想錯了,莫非是太子冤枉他?”
“可是……”
吳英海擡起頭看着李淵道:“奴婢回來的時候,跟着奴婢去宣旨的侍衛說……輜重營的人都在磨刀。”
“都在磨刀……”
李淵重複了一變,隨即冷冷笑了笑。
……
……
唐軍大營中燈火輝煌,一百零八白衣甲士守着李元吉的靈柩肅然而立。距離長安三百里之後整個唐軍大營中只有他們這一百零八人手裡有兵器,除了他們之外所有人的兵器都被李世民下令送到了輜重營中。便是他麾下親兵裂虎營,各大將軍手下的親兵也一樣。這樣做,是爲了向李淵表態。
但是今日夜裡,輜重營卻在磨刀。
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李世民就躺在水裡閉着眼小睡了一會兒。感覺到水有些變涼了才起身,然後換了一身全新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是新的,那是一套秦王的常服,但與往日不同的是,他王服裡面的是一套明黃色的襯衣。
站在銅鏡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自己,李世民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大帳。在十八名已經領回了自己兵器的校尉護衛下,李世民走進了大營中那座最大的營帳之中。他撩開簾子進門,大帳中數十名披甲將軍刷的一下站直了身子,整齊行禮道:“臣,拜見殿下!”
李世民擺了擺手,緩步走到帥位上坐下來。他掃視了一眼手下諸將,刻意表現的很平靜的臉色下卻是一顆已經幾乎要跳出嗓子來的心,他不是擔憂,不是害怕,而是因爲激動和緊張。
沒錯,他緊張。
無論是誰,要做這樣一件大事都會緊張。
“吳英海今日來傳旨……大軍明日護送到城門之後便原地駐紮不可進城,由孤親自護送靈柩進城去,到時候百官都會在城門迎着,禮部的人已經按規制準備好了喪禮儀架,父皇因爲身子不適不會親自出城來接……”
他說話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嗓子竟是有些沙啞。
“殷開山,屈突通你們兩個盡帶騎兵,明日到了城門口無需理會其他事,直接衝進城裡去,玄武門乃是重中之重,只要拿下玄武門便能直衝皇宮。”
“喏!”
“房玄齡,唐儉,你們兩個帶兵圍住城門口所有官員,不許走脫了一個,若是有人反抗……殺無赦。”
“獨孤懷恩,你帶五千精兵直接進城圍了東宮,沒有孤的命令不許殺人但也不許放人出來!”
“喏!”
“尉遲恭!”
李世民叫了一聲,看向尉遲恭一字一句的說道:“明日你便緊跟在孤身邊,寸步不離……大哥是要代父皇在門口迎接靈柩的,你……你的長槊可是磨的鋒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