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理由,毫無藉口,毫無根據,粗暴簡單野蠻的殺了一個朝廷正四品大員,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都顯得太荒謬也太讓人震撼了些。『伍九文學書友上傳』誰也沒有想到李閒會如此的不懂規矩,就好像一頭從深山老林中出來衝進城裡的猛虎,將規矩制度全都撕扯成了碎片,根本就不顧及城中有不少人拿着刀槍擎着硬弓,似乎算定了那些渺小的人根本就不敢舉起刀槍拉開弓弦。
李閒緩步而行,身後十幾個青衫刀客跟在後面。他肩膀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換了一身衣服看不出來身上有傷。他的臉色平靜,步伐平穩,也看不出來有怒意。但毫無疑問,此時的李閒在很多人眼裡就是那頭進了城依然帶着狂傲野性的猛虎。
裴寂早就讓人趕去皇宮和兵部報信,李閒走的並不快似乎不介意裴寂讓人通報消息。而此時從太極宮沖沖出來大隊的禁軍已經趕到了兵部大門口,密密麻麻的站了好幾排。但皇帝特意吩咐過,這些禁軍士兵身上都沒有帶着兵器,而是每個人手裡都擎着一面巨盾,猶如在兵部門口建起來一道厚重的城牆。
兵部衙門裡的官員一個個膽顫心驚,燕王遇刺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刺客是軍方的人,暴怒的燕王已經斬了一位刑部侍郎。沒有人懷疑,如果他到了兵部得不到一個想要的消息的話,他也會在兵部留下一片血跡。兵部尚書和兵部侍郎急匆匆出門進了太極宮,躲進宮城裡心裡還在打鼓。
兵部裡留下的一羣員外郎,郎中全都人心惶惶,就算外面堵了一道兵牆他們心裡依然無法平靜下來↓四品的朝廷大員說斬就斬了,這燕王到底多大的膽子?根本無視皇權國法,誰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難道他真就敢想到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誰攔着就殺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皇帝怎麼可能容得下他?
裴寂不知道該怎麼勸說,皇甫無奇的被斬說實話真把他給嚇壞了。李淵自太原起兵,裴寂也是領過兵的人,殺人的事也見的多了,可畢竟那是在戰場上廝殺,你不殺敵人,敵人必要殺你。但這可是在大唐的都城長安,大唐的一位領兵王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殺一位正四品的官員。
他不是很瞭解李閒,之前李閒給他的印象是個淡然平靜的年輕人,寫得一手好字,也能做一手好文章。看起來有些書卷氣,比身上的殺伐之氣似乎還要濃一些。但今天裴寂總算是看到了這書卷氣遮掩下的另一面,那是一種沉默中卻讓人不敢逼視的森冷殺意。
太極宮裡應該已經做出了決定,兵部尚書和兵部侍郎幾位高官也躲了出去。剛剛回到裴寂身邊的親信低聲對他說了一遍,告訴他皇帝已經動身準備親自去兵部門口等着,這讓裴寂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前面李閒的背影,心說任何人的臉面都可以不給,但皇帝的臉面你總是要顧及一下的吧。
可就在他剛想到這裡的時候,走在前面的李閒忽然頓住腳步,然後扭頭拐進一條小巷子。
“去城防軍兵備衙門。”
裴寂忍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我的祖宗唉,趕緊吩咐親信趕去兵部那邊報信。只是此處距離城防軍兵備衙門已經沒多遠了,拐過前面的小巷子再走半條街就是兵備府的正門。李閒閒來無事整日在長安城中漫步,對道路的熟悉情況就連裴寂都有些汗顏。
裴寂看着李閒輕車熟路的走向兵備府衙門,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王每日在大街上閒逛,真的是閒逛嗎?他是不是從進城那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天?如果一個人連閒逛都帶着這樣令人窒息的目的,那麼他真的僅僅是想殺幾個人立威?
想到這裡,裴寂立刻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急匆匆趕到兵部門口的李淵才站穩,裴寂的親信就趕到了這裡。聽說李閒帶着人轉去兵備府衙門,李淵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張公謹,帶三百騎兵去攔着他,朕倒是要問問,他到底打算幹什麼!”
郯國公張公謹連忙應了一聲,帶着三百騎兵風一樣衝了出去。雖然從出事到現在纔過去短短的兩個多時辰,但朝中百官全都知道了這件事。凡是身上有軍職的人全都急了,紛紛派人去查手下是否缺了士兵,尤其是身手極好的老兵,極有可能是旅率校尉一級的軍官!萬一刺殺燕王那五個人是出自自己軍中,他們不敢想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結局。
城外有數萬燕雲軍精銳,燕王麾下還有二十幾萬百戰雄兵,爲了平復他的怒火,陛下必然是要大開殺戒的。現在這個時期,就連陛下也不敢真的對燕王怎麼樣。誰要是攤上這件事,除了自認倒黴還能做什麼?
……
……
長安城防兵備衙門亂了套,兩位掌兵的國公都不在,下面的幾個郎將全都急了,派人去軍營中調查有沒有缺了人手的親信還沒有趕回來,萬一李閒帶着人前來問責他們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各營兵馬都在集結清點人數,就連急匆匆從各門抽調出來往玄武門方向趕路的軍隊,也是一變跑一邊清點士兵。李閒往兵部走的時候,各營中早就開始忙亂起來。等李閒緩步走到兵備府衙門門前的時候,剛好有一個文案官員火燒火燎的從門外站着的士兵人縫裡擠了進去。李閒看着兵備府衙門戒備森嚴的樣子,心裡忍不住覺着好笑。
如果不這樣逼一逼長安城裡的人,包括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那些人真的看不清楚現在什麼局面,現在也有必然讓所有人都清晰的認知到大唐的皇帝並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雖然他在李閒面前表現的足夠強勢,但他做的戲在李閒眼裡顯得格外拙劣不堪。如果李閒不是先見過老甄,不是先知道那個故事,不是先知道自己長相與她有七八分相似,說不得對李淵的謊話就信了幾成。
但可惜的是,李閒知道自己的長相就說明了太多問題,李淵從看見自己第一眼的時候只怕就已經猜到了什麼,所以纔會派人趕去隴右調查。他對李閒表現出來的種種,都不過是因爲李閒現在的實力太強。就算李淵再裝腔作勢,大唐現在兵力捉襟見肘的局面也不可能改變。他除了以一位父親的身份來壓李閒,還能如何?
往兵備府衙門趕過去的李淵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便將那件事說明。就算李閒並不是如他最初時候預料的身份也沒關係,因爲他以爲李閒不知道。他以爲,李閒只知道是他的兒子,卻並不知道這個兒子到底是個什麼分量。李淵以爲李閒不知道而他自己知道,所以到了現在還在打算用父子之名和許一個極大好處來約束住李閒。
只是這件事一旦公開,皇帝的名聲必然受到影響。一個嫡子出現,代表着將來皇位的繼承人選又有了新的選擇,秦王造反是事實,燕王功勞巨大也事實,只要這事李淵不得不公開,朝臣立刻就會變得不安起來。
但現在李淵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他想不到如何去安撫李閒。如果大唐現在兵力雄厚,如果不是李世民造反更加削弱了國力,李淵絕不會做出這樣的妥協。
他腦子裡飛速的盤算着,如果真的是軍隊中大將策劃了刺殺李閒的事,自己該如何決斷?殺大將平熄李閒的憤怒,這樣做似乎無可厚非,畢竟局面所迫不得不如此。可這樣一來皇帝的顏面何存?如果不殺大將,不殺重臣,如何能將這件事解決?
只能用認親的事來拖住李閒發泄殺意,然後再給他一個名分地位,就如對待李世民那樣將他擡起來,甚至可以擡到繼承人那個高度去。只要過一二年,大唐的局面緩和下來,東都王世充解決掉,南邊荊襄的蕭銑解決掉,河北的竇建德解決掉,大唐能抽調出來的軍隊就能充分應對危局。
李閒!
在李淵心中早就是一個必然要殺的人!
但現在不能殺,只能拖着∠到大唐將所有外敵都踩死,然後再來想辦法對付李閒♀個過程不會太長,快則一二年,長則三五年……大不了讓他做二三太子,這已經是李淵最壞的打算了。
這打算就在李淵自己心裡,無論是誰他都不會告訴。
他需要的是世間,他不知道的是,李閒也需要世間,而且李閒需要的時間似乎比他需要的時間要短一些。李閒親自進入長安城,就是來爭取這個時間的。如果李淵不是打算將他調往荊襄,他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如果李淵老老實實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李閒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
……
張公謹帶着三百騎兵趕往兵備衙門,半路上忽然想到,此時整個長安城的所有軍方的人都被李閒調動了起來,只怕就算是兵部下令清查士兵人數,下面人辦事的速度也沒有今日這般快。也不知道會不會查出不少吃空餉的蛀蟲來,一念至此張公謹竟是啞然失笑,苦笑着搖了搖頭心說自己怎麼還有心情想到這個。
他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些許,等他趕到兵備衙門門前的時候,李閒已經到了。幾個長安城防軍的郎將躲在士兵組成的人牆後面正在愁眉苦臉的對李閒說着好話,一個個死了爹似的滿臉惶恐不安。
之前跑進衙門的文案帶回來一個極不好的消息,誰也沒想到漏子真的就出在了兵備衙門裡。
看到張公謹趕到,一個郎將急忙迎過去在張公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公謹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下意識的看向李閒竟是嚇得手都抖了起來。他害怕的不是李閒,而是震撼於怎麼會是這個人!
瞬間,張公謹的心裡就好像坍塌了一座大山般。
“殿下……”
他舉步走向李閒,躬身施禮道:“請給末將一點時間,最多一個時辰必然給您一個答覆。”
“一個時辰?”
李閒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道:“好,孤就等你一個時辰。”
恰在此時,忽然從街口轉過來一隊人馬,爲首那人穿了一身銀甲,手持一條長槊帶着數百精騎風一樣捲了過來。
“奉旨誅殺叛賊李閒!”
那人高呼一聲,催馬筆直的朝着李閒所在撞了過來。
張公謹看着那人帶兵衝至,心裡忍不住一聲悲嘆。
看來真的便是你了,就算你和燕王在舊日裡有些間隙,但時至今日你已經是大唐數一數二的重臣,還是皇親國戚身份尊崇。皇帝對你也頗多倚重,你怎麼就如此糊塗做這樣的傻事?無論如何,我也沒有想到會是你,你這又是何苦?而你偏偏有這般自負,真以爲五個身手好的人就能殺得了李閒?
他卻不知道,那人哪裡是調了五個好手,而是足足調動了一個團三百精兵!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查到了虧空?只是那人沒有想到,李閒竟是早就預料到了似的做了準備,那埋伏在兩側的一百五十名弓箭手竟是一個沒有用上!後續的殺手還來不及出手,李閒就退回了齊王府裡,緊跟着裴寂就被請進了齊王府,只半個時辰不到這事就傳揚開來,那人立刻就陷入了被動。
李閒看着衝過來的那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本想打你一頓便罷了,你卻自己要送了性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