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燕雲軍將長安城圍住之後,城裡的巡邏隊伍便由原來每個時辰一批增加到了每半個時辰一次,幾乎前面巡邏士兵才走過去,後面的巡城人馬就又上來了。要知道巡城的可不僅僅是城防軍派出來的,還有京兆尹衙門的人,兵備府衙門的人。五天前便實行了宵禁,百姓不得隨意出家門,不然巡城的士兵有權利直接格殺。
白日撿個偏僻的地方或是自己家裡,百姓們拿燕王圍城的事可以當做談資消遣,但到了晚上,絕沒有人敢試試大唐的禁令是否真的有效。
京兆尹的官差數量比較少,每五十個人一隊,每天夜裡輪值兩隊。其實說起來,真正的官差也沒有十幾二十個人,其他的都是這些官差養着的幫閒打手。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街上的潑皮無賴,仗着有官差做靠山平日裡更加明目張膽的欺負尋常百姓。但終究這裡是天子腳下,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
這幾日燕雲軍圍城,宮裡面的禁令一下來這些人倒是收斂了不少。不用上面人交待,他們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自己作死。萬一這個節骨眼上激起民憤來,還不得被暴怒的皇帝下令將他們都剝了皮?
捕頭石虎是個地道的長安漢子,他父親在大隋朝也曾經做到過四品的高官,不過是散職沒有實權,到了他這裡雖然官職低了不少,但油水比起他父親來倒是多了何止一倍。好歹出去轉一圈,長安城百姓手裡收來的孝敬錢也足夠他花天酒地了。
他手下養着四十幾個弟子幫閒,都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漢子。平日裡遊手好閒,這會雖然一個個強打着精神,可到了後半夜還是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讓他們在青樓賭坊折騰半夜的精神有,但巡城這種苦差事哪裡有一點興致可言?
已經過了子時,石虎帶着人在大街上慢慢悠悠的走着,熬過這一班臨天亮的時候還得爬起來再巡視一圈,所以衆人都有些鬱悶。
“師父”
他弟子孫二保貼過來,從腰畔將酒囊摘下來遞給石虎諂媚道:“喝口酒提提神吧。這大半夜的,百姓都睡了,料來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石虎本想訓斥他一頓,可一想城防軍的巡視隊伍剛過去也不會有人發現,索性接過來灌了一口。
“你們都他孃的給老子精神着點,萬一在咱們當值的時候出點什麼差池,別說我不好交代,便是府君大人也不好交代。現在這個節骨眼山,誰給老子添亂老子就滅他三族。你們也都一樣,這些日子都老實點。欠了賭債的那幾戶不要再去催了,真要出了人命官司,府君大人震怒,我就拔了你們的皮。”
“師父你放心吧,我們又不是傻子。”
孫二保是他所有弟子中最機靈的一個,也最得寵。比其他師兄弟都敢說話,當然,平日裡他孝敬師父石虎的也最多。
“真他孃的!”
石虎又喝了口酒忽然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誰惹了他生氣。衆人不敢問,一個個跟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出。
“先是秦王,再是燕王……”
石虎啐了一口吐沫,嘀嘀咕咕的說道:“真不知道那些個大人物是怎麼想的,今天稱臣明天造反,他們一轉念,咱們就得跟着受罪!”
“就是就是!”
孫二保附和道:“這也就是天家的事,這要是我兒子我早打斷他的腿了。”
“閉嘴!”
石虎一驚,隨即暴怒道:“這種話你也敢亂說!”
剛要賞給自己這個弟子一個嘴巴,忽然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聽聲音很單薄,絕不是巡城城防軍的人馬。
石虎立刻打了手勢,四十幾個漢子立刻站住。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定那聲音是從不遠處小巷子裡傳來的隨即指了指,這些潑皮立刻朝着那便跑了過去。半夜無事,他們全都萎靡的好像犯了毒癮似的,這會有動靜,全都來了精神。
十幾個人留在石虎身邊,其他人精神抖擻的往那小巷子裡衝了進去。按照之前石虎的吩咐,這些潑皮都沒有大聲喧譁。即便出了事也不能張揚不能呼喊,儘量安靜的解決這是府君大人的命令,石虎自然不敢違抗。他手下這羣弟子在他眼裡就跟個屁一樣,在府君大人眼裡他比一個屁也強不了多少。
二十幾個人衝進小巷子之後沒有發出一聲呼喊,這讓石虎心裡比較滿意。除了腳步聲之外沒有其他聲音,說明這羣傢伙對自己的話還是很聽從的。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石虎在這一刻享受到了權利和地位帶給他的美好滋味。也正是因爲這一刻想到的事,他情不自禁的又去想,若是自己到了府君大人那個高度,是不是享受到的東西更讓人着迷?要是到了皇帝……
接下來的他沒敢想,這想法已經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了。可轉念一想皇帝想在只怕比自己要煩惱的多,他心裡又平靜下來。
等了一會兒不見進了小巷子的手下人回來,石虎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別出什麼事,咱們也過去瞧瞧,刀子都給我亮出來,要是有事別管是誰,老子讓你們砍了你們就給我掄刀子上!”
“知道了!”
“放心吧!”
他手下人七嘴八舌的應了一陣,衆人快步往小巷子裡衝了進去。火把的光芒很快將巷子裡的黑暗驅散……
石虎一怔,剛纔進來的那二十幾個手下呢?火把呢?怎麼都不見了?
……
……
從巷子口裡忽然涌進來一大羣穿黑衣的人,腳步竟然都如靈貓一樣一點聲息都沒發出來。他們手裡每人一根黑色的極尖銳的鐵釺,沒有打火把,從人羣后面幽靈一樣出現,動作極快的開始殺人。
之前進入小巷子裡的二十幾個人已經都變作了孤魂野鬼,黑暗巷子裡的牆壁上藏着數十個黑袍男子,長袍寬大,黑巾遮面,整個人都隱藏在夜色中根本就難以察覺。石虎的人一進巷子就看到一個瘦乾瘦乾的老頭對着他們傻笑,他們一錯愕的功夫,牆上的黑袍男子鷂鷹一樣躍下來,動作迅速的將這些人逐個戳死,動作極狠辣,只刺咽喉,以至於他們這二十幾個人竟是連呼喊都沒來得及發出。
殺人之後這些黑袍漢子迅速的將屍體都丟到牆那邊去,然後翻身又躍上牆去藏起來。石虎帶着人衝進來之後什麼都沒有看到,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發現。正詫異的時候,那些鬼一樣的黑袍漢子再次出現,這次是從他們身後。
黑袍男子悄無聲息的貼上去,從後面捂着那些幫閒打手的嘴用鐵釺戳穿他們的喉嚨。後面四五個人倒地之後,前面的石虎才察覺到不妥。他猛的一轉身,就看到那些幽靈一樣的黑衣人已經殺了他一小半的手下。
“什……”
嗓子裡才發出半個音節,一隻弩箭精準的鑽進了他的喉嚨裡。他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麼,終究只能軟軟的倒了下去。
十幾個人,竟然頃刻間就被人屠殺殆盡。
看起來瘦得離譜的老頭嘿嘿笑着走過來,吩咐人將衣服趕緊換了。那些黑袍男子動作麻利的將死屍身上的衣服剝下來,還沒有完事,忽然巷子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乾瘦老頭臉色一變,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人戒備。人還沒有佈置好就看見至少一個隊的城防軍士兵將巷子口堵住了,爲首的漢子按着橫刀刀柄朝他們走了過來。
“真他孃的慢,老子帶人敲掉了一個隊的精銳城防軍,你對付幾十個潑皮無賴竟然這麼費勁!”
那身穿隊正軍服的漢子冷聲說了一句,走到火把近處露出一張白臉。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就你這張臉這麼白真他孃的跟鬼一樣!”
瘦如竹竿的王啓年瞪了白臉吳不善一眼,隨即有些詫異的問道:“你動作怎麼這麼快。”
吳不善很賤的笑了笑道:“剛巧這一隊城防軍砸我的鋪子門板,讓我蒸包子給他做宵夜……老子要是不下毒對不起天地良心啊。”
“行了,別扯了,動作要快,不能讓城防軍的人發現了。咱們的時間不富裕,放了火就跑,然後各自隱去!那死胖子還等着咱們的信號,這件大事咱們終究只是配合,他才關鍵!”
王啓年擺了擺手,回身吩咐自己手下道:“算計好了時間,轉一圈直接去衙門,進了門砍翻了當值的就放火,然後立刻就跑,你們誰要是腿慢落在唐軍手裡,你們自求多福。”
吳不善嘆了口氣道:“說到跑,這世間只怕除了那死胖子沒人比得上你吧。”
“滾蛋!”
王啓年罵道:“別拿玉樹臨風的老子和那個醜陋的胖子相比,這是對我的侮辱,是對他的讚美。”
吳不善看着王啓年無奈而又認真的說道:“你知道的,對你們倆我就算腦袋讓門板夾了也絕不會侮辱和讚美,因爲你們倆從來不會拿被侮辱當回事,至於讚美……你知道我很少做昧良心的事……”
……
……
六月十八日夜。
長安城四五處火起,長安府,京兆尹,甚至兵備府衙門都被人點了火,其中還有一處竟是靠近了皇城。
這幾處火燒起來的極詭異,根本就沒有人發現是誰點的火。城防軍立刻吹響了號角,所有當值的人馬立刻登城戒備,宮城裡的禁軍迅速佈防,太極宮,皇城,東宮,掖庭宮戒備森嚴。六部九卿的官員幾乎都被驚動,劉弘基派大將徐盛怒率領三千人馬直奔攻城護駕,然後抽調兵馬滅火。
爲了防止有賊人趁機作亂,皇帝親自下旨,宮門不開!
忙活了半夜的密諜毫無收穫,禁軍根本就沒有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