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的雨下了三日之後終於停了下來,冒雨連撤五十里的夏軍整頓休息,各營報上來的損失數字呈遞上來之後,看着紙張那觸目驚心的數字,獨孤少看了看王薄,王薄看了看莫愁,莫愁又看了看李敢當,四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薄嘆了口氣道:“這損失也確實太大了些……陛下才用過『藥』躺下,我看這件事還是壓一壓再報上去吧,若是陛下問及就說,若是陛下不問……就等到陛下傷好了之後再說。”
李敢當搖了搖頭道:“陛下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會不問?”?? 將明687
“我只是擔心……”
王薄嘆道:“陛下這次傷的極重,若是知道損失竟然如此之巨,萬一生氣動怒再觸及傷勢……”
“還是如實報上去吧。”
莫愁想了想說道:“其實陛下心裡應該也差不多有一個估算,這次若不是王將軍和獨孤將軍你們兩個力挽狂瀾,只怕損失比這個數字還要嚇人。”
“倒也不是這麼嚴重。”
獨孤少想了想說道:“損失的兵力雖然有十萬之巨,可據我估計,戰死的士兵連一半都沒有,這十萬人的損失有大部分是慌『亂』中潰逃走了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幾日便會回來一大批人。只要將不追究逃兵罪行的消息散出去,逃走的士兵終究還是要回來的……他們沒有糧食,這東郡也搶不到糧食。”
“這件事還是要請示陛下。”
王薄猶豫了一下說道:“臨陣脫逃者乃是重罪,按照大夏的軍律,不管出於什麼緣故,臨陣脫逃者皆殺不赦。”
“現在軍心如此不穩……”
莫愁搖頭道:“總是要有個特例的,不然士兵們的惶恐之心更巨。如今大軍士氣低『迷』,不宜重罰。”
正說着,忽然一個親兵跑過來對四人行禮後說道:“陛下已經醒了,傳四位將軍進大帳中說話。”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不敢耽擱連忙往大帳那邊走去。進了門,藉着有些昏黃的燈火能看到蓋了一層厚被子的竇建德躺在牀上,閉着眼,也不知道又睡着了還是在沉思什麼問題。只是看他的臉『色』倒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四個人緊繃着的心稍微鬆下來一些。
“有十萬人?”
竇建德也不睜開眼,聲音低沉的問道。
“應該沒有這麼多……各營正在收攏人馬,這十萬人包括戰死人數還有失蹤人數,而且據臣來看,失蹤的人數要遠多於戰死者。所以臣請陛下下一道旨意,赦免了那些潰兵臨陣脫逃之罪……”
王薄垂首說道。
“朕不會追究他們的罪責,這樣吧,你們回頭派人下面的將領,校尉將這消息傳下去,就說朕答應了的,但凡趕回大營報備的人,不管是逃走還是裝死的,朕都既往不咎。”
“王薄”
“臣在”?? 將明687
竇建德咳嗽了兩聲,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件事交給你去做吧,你做事謹慎認真,又老成持重,安撫軍心這種事還是你最合適。另外……大敗之後,軍心浮動,光是安撫也不夠的。獨孤少,你安排執法隊巡營,如果有人鼓動叛逃的,發現一個處死一個,決不可心慈手軟。
“臣明白!”
獨孤少垂首應道。
“這次大敗,也算給咱們每人一個教訓……”
竇建德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說起來朕纔是導致大敗的關鍵,若不是朕派人出營迎敵,只需謹守不出,燕雲軍就算想要突襲也找不到機會。李道宗和宇文士及顯然是商議好了的,這兩個人都是狡詐之徒,想來也是籌謀許久。”
“輜重營那邊查點了損失了嗎?”
竇建德問道。
王薄點了點頭道:“糧草損失了三成,但仍足夠大軍一個月所需。只要儘快打到東都城下,有王世充接應的話,糧草也不會成問題。曹旦將軍率軍突襲興洛倉,料來應該不會出什麼差池的。只要興洛倉拿下,糧草就更不必擔憂了。”
他將損失的糧草少報了兩成,薛萬徹那胡『亂』的一把火燒的太旺,若不是因爲天還下着雨,只怕損失會更大。
“朕現在最慶幸的,便是派了人馬去突襲興洛倉。
竇建德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朕打算將王伏寶調回軍中聽命,你們幾個有什麼意見麼?”
“臣等謹遵聖命。”
王薄等人垂首道。
竇建德點了點頭道:“說到帶兵打仗,你們幾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人才。但仔細起來,除了王薄之外你們三個都不如王伏寶閱歷深厚,他大大小小打了上百仗,自朕起兵之初他便跟着朕,少有敗績。”
“只是……”
竇建德猶豫了一下問道:“王伏寶率軍擋着達溪長儒,這也是極重要的事,關乎大軍退路,不得不小心謹慎……你們四個,誰願意換他回來?”
四個人一怔,面面相覷誰也不想應下來。要知道達溪長儒的名氣着實太大了些,當初以兩千精騎就敢和突厥可汗的四十萬狼騎交鋒,血戰三日,斬敵萬餘人。僅憑着這一戰,當世幾乎無人可以超越。
“臣願往……”
沉默了一會兒,王薄擡起頭說道:“只要陛下信得過,臣願意接替王將軍。”
“就這麼定了吧”
竇建德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想歇歇。”
……?? 將明687
……
雷澤城
縣衙大堂如今已經改爲達溪長儒的行軍元帥府,在大堂的正中擺放着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用各種顏『色』的小旗子標示出了各軍如今的所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在大海寺附近的夏軍。而達溪長儒的視線,則盯着雷澤城外的夏軍駐地。
“王伏寶是個將才。”
達溪長儒看着沙盤搖了搖頭說道:“最起碼他知道自己該乾的正事是什麼。誘敵攻城,他不上鉤,只是堵住雷澤往西的道路按兵不動。他知道只需拖住咱們即可,說起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攻打雷澤城。”
“要不屬下帶着人衝一衝?”
鐵獠狼看着達溪長儒問道。
“沒必要拼命。”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王伏寶按兵不動,對咱們來說不算什麼壞事。將他這一支人馬拖住,對宇文士及來說也是好事一件。如今澤裡差不多已經空了,咱們這支人馬的主要任務還是固守東平郡,王伏寶不想打,我也正好不急着去打。”
“主公在長安這會兒應該分不出身來,但主公必然是要派兵趕回來的。”
洛傅語氣平淡的說道。
達溪長儒看着沙盤,指了指河北地面上說道:“安之若是能派一支奇兵突入河北地面上,比派過來十萬大軍還要管用!只要河北地面上大『亂』,竇建德哪裡還有心思再戀戰下去!東都不過是座孤城,王世充手下連兩萬人都沒有,竇建德的這個盟友,現在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塊雞肋!”
“不過也不能就這麼被王伏寶堵着,該打的仗還是要打。”
“鐵獠狼,東方烈火,朝求歌,洛傅……”
達溪長儒頓了一下問道:“如今鐵浮屠和血騎的老人,只剩下你們幾個了。按照安之的意思,他是不願意你們再行險的,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活着,多享受,多安樂,可現在既然東平空虛,自然也由不得咱們再懶惰懈怠下去。說來你們四個都是演武院的教習,這次也正好藉着機會練練那些學生。”
“大將軍的意思是,出城突襲?”
鐵獠狼試探着問了一句。
“沒那個必要,剛纔我不是說了麼,王伏寶不急,我更不急……宇文士及那邊我『插』不上手,只需守住東平就算沒有拖累了他。安之已經穩定了長安那邊的局勢,用不了多久援軍就會趕回來。”
“王伏寶這支人馬是竇建德的後路屏障,到時候安之派回來的人馬與宇文士及匯合,對竇建德決戰的話,王伏寶便是竇建德的救命稻草。所以,不能讓他在這養精蓄銳……”
“我明白了!”
洛傅笑了笑說道:“就是要他吃不踏實飯,睡不踏實覺!”
“從明天晚上開始,你們四個輪流出城襲擾夏軍的營地,也不要有什麼規律,想什麼時候去便什麼時候去,夏軍吃飯的時候要去,睡覺的時候也要去,就這樣拖上半個月,這幾萬夏軍只怕早就疲乏不堪了,竇建德還怎麼指望得上他們?”
“屬下遵命!”
鐵獠狼等人抱拳領命,每個人的眼神都格外的明亮。說起來,他們這幾個人終究還是清閒不住的。演武院的教習這差事雖然安逸,而且地位也高,但對於他們來說,還是戰場廝殺來的爽快暢然。
……
……
涿郡
幽州城
一身郡王服飾的羅藝站在幽州高大的城牆上,看着外面連綿不盡的騎兵隊伍忍不住搖頭笑了笑,他的眼睛裡也都是笑意,嘴角上勾勒出來的弧線卻若有深意。城外順着官道緩緩向南開拔的騎兵不下五萬人,清一『色』的草原精騎,羅藝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五萬人的隊伍裡都是真正經歷過浴血殺伐的士兵。
“大將軍,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他帳下幕僚許公錦猶豫了一下問道:“畢竟放狼騎入關,對於大將軍的名聲……”
“無妨!”
羅藝擺了擺手笑道:“長安城已經被燕王握在了手裡,只要他不說話,天下間誰還敢說話?竇建德數次攻我幽州,奈何我手中兵力不足,也正好藉着草原人的騎兵去報一報仇,反正死的也不是我的部下!”
“不過……”
羅藝頓了一下說道:“那個女子倒是燕王極在意的人,不能有什麼閃失。我打算讓錦江帶一萬輕騎從後面跟着,若是出什麼意外,最起碼要將那女子救出來。”
“士信已經封了國公,我總不能讓他在燕王面前不好做。”
羅藝淡淡的笑着,之前因爲無奈退出爭霸天下的悲傷早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足,到了他這個年紀,有些事已經看的越發淡了起來。倒是兒子對他來說越來越重要,沒有什麼比看着自己兒子出人頭地更讓他滿足的事了。
城外數萬輕騎中,那輛裝飾豪華的馬車上。
歐思青青低頭看着輿圖,指了指一個地方說道:“據說這家人很有錢,曾經花了三十萬貫肉好從楊廣手裡買來幾個鄉侯爵位……既然這樣,那麼便從這裡開始吧,反正這些世家是被我屠的,和安之沒什麼關係。”
她笑了笑,狡猾的如同一隻成了精的小狐狸。
曲率楚和柯查沁也跟着笑了笑,眼神中都是希冀。
博陵
狼騎兵鋒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