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閒看到程知節集結起來數千燕雲精騎的時候,不由得搖頭苦笑了一聲。夜『色』中,這數千精騎列陣以待。火把照耀下,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肅穆。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做好了隨時出征的準備。
李閒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諸多戰將,語氣無奈的說道:“只不過是趁夜過河去看看,這樣興師動衆的過去還能看什麼?”
“主公萬金之軀,不可輕涉險地。”?? 將明743
長孫無忌躬身道:“臣斗膽勸一句,請主公三思。”
其他人也勸,李閒只是不答應:“若是孤沒有來,換做你們之中任何一人爲帥,孤自然放心大膽的由着你們去打,但孤既然來了,自然還是親眼看一看的好。這一戰務求全勝,江南之地遂平,不敢不謹慎從事。爲將者,何爲知天文曉地理?不外乎多看,然後記在心裡。”
他擺了擺手道:“都回去,孤只帶三五十親兵去。人多反而容易被李世民的斥候察覺,明日正午,孤在漢水此處往下游三十里渡河回來。雄闊海帶兵接應便是,其他人各司其職。”
“請羅將軍裴將軍同去!”
見李閒心意已決,長孫無忌跨前一步再次攔在李閒面前垂首說道:“主公一人之身,系天下蒼生之命。萬萬裡河山之重,不如主公安危之重。主公若是執意要去,請帶羅將軍和裴將軍同行。三五十人的護衛也太少了些,還需再多帶精兵。”
李閒笑了笑點頭道:“孤答應了還不行?羅士信和裴行儼,你們兩個都跟着。再帶一百名刀衛,這總行了吧?若是再多帶人馬,那便不是去查看而是去開戰了。”
長孫無忌還再要說,也見葉懷袖對他微微搖了搖頭。長孫無忌心中一動,隨即挪開腳步道:“請主公爲天下計……速去速回。”
“知道了知道了……與杜如晦一般的囉嗦。”
李閒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打了個響指,不遠處的大黑馬立刻就跑了過來,伸着腦袋蹭着李閒的手臂。李閒拍了拍大黑馬的脖子翻身上馬,帶着一百名刀衛和羅士信裴行儼二人縱馬往下游方向奔馳而去。雄闊海不敢大意,點起重甲陌刀營人馬往下游三十里處進發,爲了以防萬一,程知節又調了數千精騎在河岸這邊戒備等候。
待李閒走後,長孫無忌連忙問葉懷袖道:“如此冒險之事,葉大家何故不阻攔主公?”
“攔不住的。”
葉懷袖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既然主公到了,怎麼可能不親自去看看地形?這一戰事關南方大局,若是換了任何人爲帥只怕都要做足了準備再開戰。我已經調了密諜先過河去,如果遇到敵軍斥候盡數殺了。再安排精兵接應,不會有什麼意外。”
“我還是不敢放心啊……”
長孫無忌嘆了口氣說道。
“你還是不瞭解主公。”
葉懷袖輕聲道:“若是按着他以往的『性』子,只怕都不會告訴你們。然後自己孤身一人過河去查看地形,明日回來了再嚇你們一大跳。主公經歷過的事,只怕咱們這些人一百個加起來也不如主公一人多。而且過河去查看地形,真如你說的那樣帶上萬餘精兵,哪裡還有時間看什麼,只怕過河去就會和敵軍打起來。那不是去查看的,是去挑戰的。”
長孫無忌一怔,搖了搖頭道:“我還是認爲,主公不應輕出大營。”
葉懷袖笑着搖了搖頭,越發的佩服長孫無忌的固執。
一百多騎人馬順着漢水一路往下游走,白日的時候斥候就已經查看過哪裡水淺可以直接騎馬蹚水過去,李閒等人到了這裡的時候,軍稽處密諜的人已經守着了,河道那邊也有軍稽衛的人看守,以防被敵軍斥候發現。?? 將明743
當李閒看到河邊的密諜中站着一個高大的胖子的時候,不由得怔住。
“臣萬玉樓,叩見主公。”
“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李閒詫異道:“孤前半夜的時候去看過,見你睡的香甜就沒叫醒你。”
萬玉樓挺起胸脯說道:“臣從江都數千裡晝夜兼程而來,不是來睡覺的!臣是爲了爲主公分憂效力而來,怎能抱被而眠?”
“這句話說的倒是有幾分王啓年的味道。”
李閒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萬玉樓嘿嘿笑了笑:“其實臣是被葉大家趕出來的……葉大家說,要是我不在主公到這裡之前到這裡,她就把我送回長安城裡去做個掃地端茶的下人。”
“這倒不算什麼嚴厲的處罰……只是做下人,爲什麼偏要送你回長安城?”
李閒笑着問道。
“葉大家說最近太極宮裡的太監不夠用了……”
噗的一聲,李閒實在忍不住笑的噴了出來。
……
……
趁夜過河是爲了不被李世民的斥候發現,但查看地形這種事在濃墨一般的夜裡自然做不到。過了河之後,李閒讓人找了個隱秘的地方休息,等天亮之後再行動。
萬玉樓第一次身負保護李閒的重任,自然不敢懈怠。因爲興奮的緣故,睏倦早就不知道被他甩到什麼地方去了。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他的一雙小眼睛裡精光四『射』。便是屁股都不覺得疼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那護墊好使……
過河的時候其實離天亮已經沒有多久,經過了最黑暗的大約半個時辰左右,東方的天空漸漸的變成了魚肚白的顏『色』,視線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李閒起身上馬,帶着衆人沿着漢水往上游走,見不遠處有一座高坡,李閒等人將戰馬藏在高坡後面,徒步爬了上去。
趴在高坡上,李閒取出千里眼往李世民大營的方向看了過去。
因爲還有很遠的距離,就算用千里眼也只是看了個輪廓。李閒看了幾眼便將視線轉向大河,漢水這一段有兩個巨大的轉彎,李世民的大營距離第一個轉彎不遠,兩面臨水,北面和東面是開闊地。若是硬攻的話,只能從這兩個方向。
但要想從東北兩個方向進攻,大軍就要先渡過漢水……這樣一來的話,主動權還在李世民手裡。若是大軍半渡的時候李世民率軍猛攻,只怕燕雲軍就算再善戰也難以渡河過去。
而若是大軍渡河直接強攻李世民的大營,損失會更大。因爲沒有太多的船隻,要想渡河只能搭建浮橋。一想到這裡,李閒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大業年間楊廣第一次征伐遼東高句麗人的那一戰。
精銳的大隋府兵踩着民工搭建的浮橋攻向遼水東岸,結果宇文愷建造的浮橋短了一些靠不到東岸去,士兵們在浮橋上成了高句麗弓箭手的靶子,第二日重建的浮橋又被高句麗人的牀子弩『射』斷了幾座,以至於老將軍麥鐵杖和錢世雄等人帶着幾百殘兵被困遼水東岸,全部壯烈戰死。?? 將明743
搶灘登陸,太艱難了些。
“若是強攻,人馬渡河過來有些困難。只要大軍一動,李世民立刻就會帶兵來攻……或是可以讓騎兵繞過襄陽城去,從正北或是正東方向攻打敵軍大營。”
羅士信看着面前的地形,也覺得有些爲難。
李閒搖了搖頭道:“繞出去就太遠了,若是一旦騎兵進攻失利,援軍根本就趕不過去支援,被困在河岸這邊的話九死一生。”
“渡河強攻……”
裴行儼想了想說道:“可李世民有超過二十萬大軍,兵士近乎比咱們多一倍。兵力多還只需防禦河道,這一戰還沒打敵人就已經勝了七分……損失太大,即便衝過河,除非形成萬人以上的規模,不然零零散散過來的人根本就沒有戰力。只要有一萬人渡河過來,就能站穩腳跟護住陣地,後續的兵力才能順利渡河……可強渡一萬人過來,太難了。”
“不是難。”
羅士信指了指極遠處的敵軍大營說道:“是根本不可能……李世民只留出河岸一箭之地那麼寬,就算你能過來一萬人怎麼列陣?沿着河岸擺一字長蛇?還不夠敵軍弓箭手當靶子『射』的!”
“李世民會不會等不及主動攻過河去?”
裴行儼問。
“暫時不會。”
李閒搖了搖頭:“守,優勢在他。若攻,他麾下兵力有一半是樑軍降兵,根本就不好用。但用來防禦的話,降兵的戰力就能發揮出來。”
“唉……”
裴行儼和羅士信同時嘆了口氣,都想不到什麼辦法了。
李閒將視線看向更遠處的襄陽城,若有所思。
……
……
用了小半日的時間,將河岸這邊差不多三十里的地形繪圖,李閒便下令返回大營再做議論,衆人上馬往約定好的地方疾馳而去。這半日雖然遇到了幾批敵軍斥候,但能避開的都避開了,實在避不開的盡數殺了,倒是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回程的時候,衆人的心裡都變得輕鬆不少。
距離約定好的地方還有十餘里的時候,前面卻忽然出現一隊大約二百餘人的騎兵。沒打旗號,正是在空曠的地方相遇,雙方想躲都躲不開。羅士信和裴行儼對視了一眼,裴行儼點了點頭催馬向前,羅士信則留在李閒身邊。
雙方距離大約百步停住,顯然都很吃驚。
是李世民的人馬。
而最讓人吃驚的,不是遇到了敵人這二百餘騎精銳騎兵,而是李世民就在其中!就這樣突兀的,毫無徵兆的,兩方陣營的主帥相遇了。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以至於所有人都有些失神。
兩邊人馬中,爲首之人皆是一身黑甲。
同樣的面貌清俊,同樣的裝束打扮。
事實上,就連李閒也吃了一驚。但是很快,他就猜到了爲什麼會遇到李世民。而與此同時,李世民也猜到了爲什麼會遇到自己這個宿命中的敵人。
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李世民催馬向前走了兩步遙遙對李閒抱拳道:“安之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李閒點了點頭,笑了笑指向河對岸:“纔回來?”
李世民頷首道:“纔回來……要回去?”
李閒道:“要回去。”
“真巧”
李世民感嘆道:“安之兄親來,弟不敢不小心謹慎,所以昨夜渡河去了安之兄大營外面查看,不成想倒是在這裡遇到了你。”
李閒笑了笑道:“不是真巧,是真不巧。”
聽到李閒這句話,李世民臉『色』微微一變。他認得出來李閒身邊那兩員大將,一個是羅士信,一個裴行儼。這兩個人武藝絕倫,而自己身邊只有一個尉遲恭。這不算最壞的事,最壞的是……李閒的武藝本身就極強!
“安之兄既然看了,自然知道這裡距離我的大營稍微近一些。”
他看着李閒認真的說道。
李閒點了點頭淡然道:“你卻離着我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