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
順朋客棧
二樓上所有的上房都被人包了下來,住着一位富商和他的隨從,這位富商看樣子是個四十幾歲的精壯漢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生意的,但出手很豪闊,這幾日光是打賞店小二的銀子都比小二兩年的工錢還要多。
而在這位不知道做什麼生意的富商包下整個二層之後不久,一位由宮裡面的侍衛親自護送到客棧的道姑也住了進來。富商就算再不情不願,也惹不起官府的人,只好把二樓的上房讓出來一間,也不知道那道姑什麼來頭,竟是和宮裡面的貴人走的甚近。?? 將明768
人們都在揣測,既然有這樣的身份地位怎麼不乾脆就住在宮裡。何必非要住到客棧裡來?
可好奇歸好奇,當因爲當日的一點小爭執,這道姑出手將那富商的七八個隨從自二樓丟下來之後,再也沒人敢明目張膽的去盯着她看。
這道姑看不出來多大年紀,相貌秀美精緻。看皮膚白皙似是二八少女,而風韻氣質又帶着一股成熟之美。
第一日,道姑和那富商鬧出來些不愉快之後,官府的人出面壓制了一下,警告了那富商。富商倒是沒有再鬧事,畢竟他這樣的身份無法抗拒官府的壓力。自此之後兩個人倒也相安無事,只是見面誰也不給誰好臉『色』。
這客棧據說還是家幾十年的老店,縱然是大隋末年風雨飄搖的日子也沒有倒下去。有人說這客棧的老闆是某個世家大戶出身之人,手眼通天。也有人說這客棧的老闆是當年資助竇建德起兵的人,雖然沒有出仕,但卻決不可小覷。
總之傳言很多,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天氣雖然有些陰沉,但洺州城裡人來人往。雖然燕雲軍已經打下了大夏十幾個郡縣。但在大夏都城洺州城裡,百姓們卻沒有什麼緊張之感。大街兩側的店鋪還是照常營業,走街串巷的貨郎吆喝的聲音依然清亮。青樓酒樓賭樓的生意依然很好,富家人和貧苦人的生活依然如常。
煩心的是宮裡面的那位皇帝,是大夏朝臣。
百姓們似乎並不如何擔心自己的命運,其實說來也沒什麼。經歷了十幾年的『亂』世,百姓們對於從屬看得早就淡然如水。他們不會堅定的認爲自己是誰的臣民,誰做皇帝都需要臣民,誰做皇帝他們都要繳納賦稅,他們其實並不如何在乎誰是統治者。
大隋之初二十年,百姓們都有一種深深的驕傲感。因爲他們是大隋的百姓,是天下第一大國的百姓。他們自然驕傲,而『亂』世之後,這驕傲早就被丟進了臭水溝裡。
順朋客棧的生意一直不錯,店大而不欺客,收費合理,而且乾淨。
南來北往的行商,只要手裡的餘錢夠使都會選在在順朋客棧住下。而那身材雄壯的富商包下了幾乎整個二樓上房,這可也是不多見的大手筆。
所以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對這位大主顧都很討好,而對那位獨居於此的道姑則更加的尊敬。
夜『色』臨世,大街上的喧鬧漸漸消散。
順朋客棧裡的客人們絕大部分都已經睡熟,客棧大堂裡,值夜的小夥計趴在桌子上也睡的香甜,沒人注意到有幾個黑影輕飄飄從外面翻上二層樓,爲首的黑衣人在靠裡面的那個房間窗戶上輕輕敲了幾下。
窗子吱呀一聲打開,爲首的黑衣人輕靈一躍便進了屋子。剩下的幾個黑衣人四下裡散開戒備,隱身於暗處根本就難以發現。
黑衣人進了房間之後,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垂首站着,態度恭謙。
“卑職軍稽處二部小檔頭程冬雪拜見……”
這個人顯然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面前這個女子。?? 將明768
面前坐在椅子上的這個女子在燕雲軍中地位尊崇,便是朝中重臣也要客客氣氣說話。可偏偏沒有一個官面上的身份,真要掄起來,程冬雪倒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猶豫了好一會兒,搜腸刮肚的想着合適的詞彙。
“首領”
程冬雪憋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不算太彆扭的稱呼。
一身道袍的女子笑了笑,容顏如花:“你們這羣軍稽處的小傢伙們,不是一個個都聰明伶俐的麼,怎麼連個稱呼也想這麼久?”
見程冬雪臉『色』尷尬,這道姑擺了擺手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程冬雪……這名字倒是聽着像個女子。”
黑袍人一怔,將臉上的黑巾拉下來道:“卑職就是女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嗓音也變了。之前沙啞粗重,顯然是刻意爲之。
道姑愣了一下,忍不住讚道:“都說軍稽處里人才濟濟,倒真是不可小覷。這變化嗓音的本事,不是誰都能做到。如你這般『逼』真,更是難上加難。更想不到的是,軍稽處裡竟然還有個檔頭是女子。”
“軍稽處之前的大檔頭,也是女子。”
程門雪低聲道。
“說的也是!”
道姑笑了笑:“誰說做大事的就非得男子不可……找你來,是想了解,如今在洺州的軍稽衛有多少人,宮裡面,官府裡,夏國軍中,都有誰用的上。”
……
……
宮城
御書房
曹皇后面如寒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大夏皇帝竇建德眼睛裡都是憤恨。整個大夏朝廷的文武百官,甚至整個洺州城裡的百姓都知道皇帝懼內,當初竇建德打算收了楊廣的皇后蕭怡甄,便是曹皇后在朝堂上一陣大鬧讓皇帝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個據說貌美如花的蕭皇后,更是被她狠狠的扇了兩個耳光。
一直以來,竇建德對自己這個妻子確實有幾分懼怕。雖然如今已經貴爲皇帝,可怕老婆這種事和地位關係真的不怎麼大。
“這件事朕不是已經派人徹查過了麼,是曹旦輕敵冒進中了燕雲賊的埋伏。宇文士及那個小賊的腦袋,朕早晚砍了給曹旦報仇,你今日又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又把這事拿出來說。”
“怎麼!”
曹皇后瞪着竇建德說道:“我大哥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還不許我問了?你說徹查,那你告訴我是誰去查的,查到了什麼?當初大哥好端端的帶兵出征,他麾下帶着的又是數萬大夏最精銳的士兵,怎麼可能敗的那麼輕易簡單?若不是有人出賣了他,宇文士及那小賊怎麼可能知道大哥的行軍路線?”
“你到底想說什麼?”?? 將明768
竇建德有些不悅的說道。
“我想說什麼?”
“我們曹家對你難道虧待了?大哥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起兵之初就跟着你,鞍前馬後的幫你做事。現在大哥慘死已經半年有餘,你卻始終不肯給我一個交代!”
“朕不是說了麼!早晚殺了宇文士及那廝!”
“不只是宇文士及!”
曹皇后咆哮道:“軍中必然有叛徒內『奸』,我決不信宇你所說的,是大哥輕敵冒進……大哥從軍十幾年,縱然算不得良將,難道就是個一味魯莽無知的莽夫了?若不是有人出賣了他,他怎麼可能一頭撞進燕雲賊的圈套裡!”
“朕查還不行?”
“陛下……”
曹皇后緩了口氣說道:“臣妾不是『逼』着陛下您,也是爲了大夏的基業考慮。陛下您想,若是軍中真有什麼『奸』細在,而且還身居高位的話,若是不將此人查出來……如今燕雲軍步步緊『逼』,萬一此賊再次作祟……”
竇建德臉『色』一變,隨即搖了搖頭道:“如今前線上領兵的將軍,都是對朕忠心耿耿的。尤其是王伏寶,朕起兵之初他就隨朕東征西討。便是朕錯怪了他將他拿入大牢,他也沒什麼怨言。至於獨孤秀,蘇志等人,更是朕親自教導提拔起來的,怎麼可能被判朕?”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曹皇后道:“陛下,萬一正是您信任的這些人中恰好有叛徒……”
“不可能!”
竇建德擺手道:“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話雖如此說……可陛下,有件事難道您沒察覺有些怪異?我大哥率數萬精兵南下,被宇文士及伏擊兵敗。就算大哥時運不濟,可爲什麼有些人的運氣就那麼好?”
竇建德的肩膀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臉『色』陰沉的極難看。他知道皇后說的是誰,可如今除了信任那人之外自己還能用誰?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竇建德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萬一傳出去,下面的臣子們人人自危,到時候只顧着自己留後路,誰還肯爲朕效力?”
“朕會仔細的查,皇后安心就是了。”
……
……
武陽郡
魏縣
大雪自昨日夜裡就開始飄飄灑灑的降下來,一夜一日之後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站在魏縣的城牆上往四下裡看過去,漫無邊際的白『色』讓人覺得心胸都爲之開闊起來。自古雪景就是詩人們詠贊的對象,守城的士兵們沒有詩人那一肚子墨水,但也懂得欣賞,白皚皚的一片天地,看起來確實讓人覺着舒服。
雪在第二天夜裡依然還在飄着,只是比起白天來要小了不少。魏縣縣城上的守軍是張亮麾下的江都軍一部,三個折衝營,總計不到四千人。守將魏永是張亮在江都收服的人,曾經是杜伏威手下一員悍將。
徐世績擊殺杜伏威之後,便率軍北返。張亮奉命往江都鎮守,剿滅杜伏威的殘餘人馬。魏永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張亮率軍擊敗後投降了的,此人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武力過人,有萬軍之中往復衝殺之勇。
江都軍大約十萬駐紮在館陶縣,清泉縣一帶。宇文士及麾下的十萬人馬,李道宗的十萬人馬,再加上江都軍一部,東平郡鉅野澤本寨軍一部,總計兵力近三十萬駐紮在魏郡堯縣附近。而薛萬徹率軍五萬駐紮在距離魏縣不足百里的繁水。
夏軍一部兵力約十餘萬駐紮在魏郡郡治安陽,守將爲竇建德新近提拔起來的將軍獨孤秀。大隊人馬二十餘萬駐紮在清漳,平恩附近,以抗燕雲軍。自入冬之後,雙方几乎便沒了戰事。趁着冬寒,都在休整。
守魏縣的燕雲軍在防線最外圍,此地距離大夏國都洺州已經不足八百里。向西北不足百里外,便是王伏寶的大軍駐紮之地。
城牆上的守軍冒着雪依然盡職盡責的巡視着,只是天空陰沉的厲害,夜『色』尤其顯得沉重深邃,若是晴夜有月,地上白雪反『射』月『色』,城牆上的守軍能一眼看出去很遠。可這兩日天陰着,視線根本就放不出去。
幸好,就在後半夜的時候,天空忽然放晴。
月亮從烏雲後面『露』出來,光華四『射』。
只是即便如此,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距離魏縣縣城已經不足百步的地方,地上的雪層如波浪一般的輕微起伏着,若是不仔細盯着根本就看不出來!
雪在動,動如浪『潮』。
ps:臨近年關,親來戚去,碼字的時間確實有些難以保證,請大家原諒。
ps2:險些犯了個常識『性』錯誤,本打算取一個程門雪的名字,取自程門立雪的典故,後猛然驚醒,那是宋朝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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