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時候草原上纔算迎來了真正風光秀美的好時節,雖然戰亂連連,但頑強的野草還是在春風的催促下頂破了一層枯黃,一場春雨之後,野草竄起來的速度快的驚人,三兩天不在意,就已經有腳面高。
一望無際的綠,讓人看着心情好的簡直想要大喊。
如果沒有殺戮沒有戰爭,這片純淨之地也不知道會讓多少人沉醉而流連忘返。冷冽已經漸漸遠離,這裡的空氣都透着一股草葉的味道。踩在如同鋪了一層天鵝絨的地皮上,連走路都成了享受。
草原上只要平靜,就美的令人心醉。
視線極遠處,草原的綠和天空的藍交接在一起,組成了這世間最純潔最悅目的一幅畫面。天空是透徹的,大地是純粹的,心曠神怡。
去年到草原上的時候正值秋黃,劉弘基帶來的騎兵看了一冬的肅殺,現在這樣的美景出現在眼前,他們每個人都生出一種置身世外的錯覺來。若是沒有徵戰廝殺,就在唉這片廣袤無邊的草原上放馬牧羊,想想看也是一種很愜意的生活。
可戰爭還在,愜意也只能存在於幻想中。
已經半個月沒有戰事,中原來的士兵們恢復了體力,沒有訓練,不必廝殺的日子短暫,對於他們來說就顯得尤爲可貴。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看着蔚藍如洗的天空,回味着烤肉和奶酒的味道,不得不說容易讓人沉迷於這舒暢之中。
可他們不是來遊玩的。
雖然和突厥人聯手並不是一件值得歡慶的事,但如果和突厥人聯手殺的還是草原蠻子,那麼就很容易讓人接受,每一箇中原士兵的心裡都有一個征戰塞北的夢,因爲草原上的民族曾經不止一次的用他們的戰馬踏破中原的大好河山。
殺鐵勒人,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士兵們閒暇時候最愛攀比的一件事,就是看誰殺的草原蠻子多些。報出數字比較多的人自然得意,殺的少了的人也不會懊惱沮喪。戰爭還沒有結束,多殺一個草原人或許就能保證中原多一些時間安穩太平。
劉弘基曾經在草原上游蕩過,所以他對這碧綠無際的景色並不陌生。而且他的心思也沒有在欣賞風景上,最近這半個月來的異樣早就讓他有些坐立不安。只是隊伍也需要休整,如果再如之前那樣無休止的廝殺下去,他最擔心的倒是士兵們會全都瘋掉,或是累死。
“總覺着要出什麼大事。”
他走到阿史那朵朵身後,看着不遠處突厥狼騎們在摔跤打鬧:“咱們的斥候再不能靠近鐵勒人的大營看看,心裡終究不踏實。前陣子沒有戰事,鐵勒人一味的守着不動,是因爲咱們斷了他的糧草,札木合從自己的領地運牛羊過來這條路被阿史那重禮斷了,現在各部族的人都以爲燒殺搶掠的事是鐵勒人乾的,與札木合漸行漸遠。”
“沒有食物糧草,札木合想打也沒辦法打。可現在不同,已經熬到了春暖,札木合沒道理還這麼縮着不動。”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只是札木合派了大批的遊騎整日在大營外巡視,咱們的斥候折損了上百個都靠不過去。到底他想幹什麼,看不到也就猜不到。這幾日我一直在想……他派了那麼多遊騎,到底是怕咱們看到什麼?”
“想來想去……”
阿史那朵朵回身,看向劉弘基說道:“似乎只有一件事札木合怕咱們看到。所以我請劉將軍過來,你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比我看的透徹。”
“哪裡比你看的透徹!”
劉弘基有些激動道:“若不是你一語點撥,我還想不到這一層。他派了這麼多遊騎來回巡視,不敢讓咱們的斥候靠近分毫,怕的自然是被咱們看到大營裡的景象,若他兵還在他怕什麼?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大營已經空了。”
他頓了一下推測道:“難道札木合已經撤兵?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阿史那重禮就有危險了,他手下現在連三千騎兵都沒有!”
阿史那朵朵搖了搖頭:“也有可能是故意爲之。”
“怎麼說?”
劉弘基問道。
“如果……”
阿史那朵朵輕聲說道:“換個想法……如果咱們故意不讓札木合的人靠近咱們大營,斥候來一個殺一個,那札木合會怎麼想?會不會也如咱們這樣推測,最後得出大營裡空了的結論,若如此,那麼他會如何做?既然咱們是故意,那又爲什麼故意這樣做?”
“引札木合來,設伏殺之。”
“我擔心的……”
阿史那朵朵輕嘆一聲道:“正是這個。”
“這個倒是不難。”
劉弘基笑了笑道:“以三萬騎兵衝陣,若是札木合大營空了,必然擋不住三萬精騎。若是他真的是故意引咱們前去進攻的,那三萬人梯次進攻,陷進去的也不會太多。”
他抱了抱拳道:“我願往。”
“劉將軍,這本是草原上的事……”
阿史那朵朵本來還要推辭,卻被劉弘基打斷:“這是你們突厥人和鐵勒人之間的事,我帶兵去試探並不是我貪什麼功勞。主公已經兵進河北,我不想錯過這件大事……我的人,也都急着回家。”
阿史那朵朵默然,心裡生出幾分歉疚。
……
……
漁陽郡
一隊大約三五百人的高句麗亂兵衝進一個小村子,只短短的半個時辰,這村子裡二百多口人就幾乎被殺盡,只留下七八個年輕相貌也順眼的女子,被這些亂兵隨意按在地上奸-淫。數百人輪番上去,有幾個女子竟是活活被折磨死了。
這些高句麗亂兵發泄完了獸-欲,將那幾個女子亂刀捅死。爲首的高句麗人打了手勢,這些亂兵便分散出去收集財物。值錢些的東西全部帶走,帶不走的就燒掉打碎。沒多久,這個平靜的小村子就被火海吞了進去。
這些高句麗人看着熊熊大火哈哈大笑,有人將剛纔被折磨死那女子的褻衣綁在朴刀上來回晃動,一邊晃一邊叫,興奮的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爲首的高句麗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這些亂兵隨即歡呼起來。
他們帶上搶來的財物,打算在天黑之前趕到山腳下的另一個村子。他們這些亂兵都是封了高句麗的實際掌權者淵蓋蘇文的命令,滲透進漁陽郡各地破壞搶掠。自從羅藝的人馬撤走之後,漁陽郡就沒了正規人馬駐守。百姓們自發組織起來的民勇雖然人數本就不多,高句麗人又是殺一陣就跑,更是難以應付。
郡守李承恩連續派了四五批人往涿郡求援,可羅藝已經出塞涿郡哪裡還能顧及到他。沒奈何,爲了百姓,他只得打算向竇建德稱臣,希望竇建德可以派兵驅趕高句麗人。派出去的使者還沒有回來,燕王李閒的大軍就已經攻入河北了。
河北亂的一塌糊塗,地方官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聽誰的命令。
那些亂兵殺了人之後,哼着小曲往下一個村子走。穿過一片林子就能看得見那村子,可正走到林子中間的時候,忽然從密林中飛出來無數羽箭,暴雨一樣覆蓋下來,那幾百個高句麗人連反應都沒有就被射翻一多半。
剩下的來不及逃走,從樹林中衝出大批身穿皮甲的武士,彎刀如林,片刻之間就把這些高句麗人殺了個乾淨。這些高句麗人至死都不知道,殺他們的這些士兵是從哪兒來的。
士兵們將死屍丟在一邊,眼神中都是不屑。
從林子深處走出來一羣魁梧彪悍之人,爲首的是個身穿鐵劍的草原漢子。他左臂摟着一個妖嬈的漢人女子,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看來中原真的已經亂的一塌糊塗了,這麼幾個高句麗人就敢在這裡殺人放火。美人兒……若是早聽了你的勸,我何必要和突厥人爭個你死我活,打下中原半壁江山,比滅掉突厥人看來要輕易簡單啊。”
“大汗,只要您願意,便是江南水鄉也是您的領地。”
“哈哈!”
札木合拍了拍陳婉容的臉說道:“這次我便聽你的,在漁陽郡把所有的船隻都搶過來,大軍順着你們中原那個大隋皇帝開鑿出來的運河南下,直接繞到那個什麼李閒身後去。到時候殺了你的仇人替你報仇,然後還能分到河北半壁,兵精糧足之後再殺回草原,殺突厥人一個天翻地覆。”
“就怕那個王咆沒安好心,借大汗您的百戰精兵南下與李閒拼爭,他卻坐收漁翁之利,憑白讓他撿了便宜去。”
“他?”
札木合冷哼了一聲道:“那個毛都沒長齊全的漢人小子,要是敢算計我,我索性一併連他的地盤也搶了。”
“大汗還是謹慎些好。”
陳婉容想了想說道:“不如……大汗讓士兵們打出高句麗人的旗號,也能瞞住漢人。等大軍從水路出現在李閒身後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李閒絕想不到,原本應該在草原上的大汗會突然出現在他背後!”
“就是太繁瑣了些!”
札木合道:“若是依着我的性子,二十萬大軍直接碾過去,那些孱弱的兩腳羊難道還能擋得住?羅蠻子的虎賁重騎在草原上傻乎乎的耗着,中原還有誰是我的對手?鐵勒輕騎,再無敵手!”
他捏着陳婉容的臉蛋說道:“到時候我得了中原天下,你便是那個什麼皇后!”
“多謝大汗!”
陳婉容故作嬌羞的垂首道謝。
“還有件事……”
札木合笑了笑說道:“我聽說你在契丹部落的時候過的很不如意,你那個男人叫摩會的對你不好是不是?”
“是啊……他就是個懦夫。”
陳婉容纏着札木合的手臂說道:“一點男人的氣概都沒有,大汗一根頭髮也比他強上百倍不止。”
“這樣的人留着也沒用處,你每每想起還會噁心。”
札木合招了招手,隨即從隊伍裡跑出來幾個士兵,爲首的士兵拎着一個血糊糊的包裹,札木合接過來之後丟在陳婉容腳下:“所以,我特意派人去契丹人部落悄悄剁了他的腦袋,給你做禮物。美人兒……這禮物你喜歡嗎?”
包裹落地,血色的佈散開露出裡面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陳婉容,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摩會……”
陳婉容的心裡猛的一疼,就好像刀子深深戳進去一樣。離開他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可再見竟是這樣的局面,她才發現原來心中早已經被他佔滿。那血糊糊的臉,那憤怒不甘的眼神,讓她的心裡疼的幾乎忍耐不住。她的指甲深深的刺進了自己的手掌心,強忍着淚水裝作歡愉道:“喜歡……喜歡大汗送我的……這禮物。”
“喜歡?”
札木合笑着說道:“那你就踢一腳,出出氣如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