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家綢商的罰銀已經坐實,趙顯連奏章都送去臨安了,想來用不了多久,戶部的官員就會樂不可支的前去四家收賬,這個時候哪怕趙顯被南明教殺了,也只能讓南明教泄泄憤而已,改變不了罰銀的事實。
事實上除了趙睿本人,任誰也改變不了。
政事堂五位宰相權柄大吧?只要不到一定級別以上的事情,五個老頭子聚在一起舉個手就可以處理了,連皇帝都不用知會一聲,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即便關切到了五位宰相其中三位的切身利益,他們也沒辦法開口。
因爲這是聖意。
換一個角度來說,成康帝讓趙顯去江南查綢商,倒也不是爲了跟江南綢商過不去,而是光明正大的跟三位宰相要錢。
掛着中書令頭銜的楊吉。
右僕射李宴清。
以及剛剛入政事堂的謝康。
皇帝跟你要錢,你總不好意思不給,政事堂權柄再大,也大不過皇帝的金口玉言不是?原先的那位門下侍中黃晉,從太興皇帝那一代就在朝中任職,實打實的三朝元老,還不是被趙睿輕飄飄一句話,就上摺子告老還鄉了?
要知道黃晉才六十三歲,在政事堂五位宰相里頭並不算年長,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年輕。
左相陳靜之已經六十五歲了,中書令楊吉六十七歲,右相李宴清六十一歲,另一位門下侍中高明玉年紀最長,已經七十有餘,算起來黃晉這位率先“告老還鄉”的宰輔,在五位宰輔裡頭,年紀只能算剛剛好。
六十三歲,正是做宰相的黃金年紀。
這位成康帝表面上不溫不火,跟趙顯一樣,每天見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可是他可以在崇政殿裡一言而決,乾綱獨斷,可以算得上是大啓開國以來,權柄最重的幾個皇帝之一。
這也是趙睿的取死之道,若不是他抓權太過,成日裡把自己泡在奏摺裡頭,甚至不定時的讓李懷把政事堂批覆過的摺子搬到凌虛閣裡頭翻看,他也不至於短短十六年,就把自己熬得油盡燈枯。
要知道十六年前,他還是一個二十出頭,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啊。
爲什麼趙顯在徹底接手青衣衛之前,一直是一個乖得不能再乖的臣子?因爲他知道,趙睿活着一日,他就沒辦法在這個重權在握的皇兄眼皮底下玩花樣。
還好,他快死了。
對於趙睿即將殯天的事實,趙顯心中有些慼慼然,也有些悲傷,這種感覺很是複雜。
如果趙睿長壽,趙顯就不得不去當一個逍遙王爺,跟老肅王趙長恭一樣,放下權柄享福。同時,如果趙睿能撐到太子趙壽成年之後再死,那趙睿臨死之時,他趙顯也必死無疑。
偏偏趙睿就要死了,所以趙顯不得不發展經營自己的勢力,目的也不是爲了造反做皇帝,而是在趙睿死後讓自己有自保之力。
這個想法是在去年年尾萌生的,那時候在西陲長公主城,他在即將立下潑天功勞,卻被一道聖旨給逼回了臨安城。
趙顯能不氣?
他在西楚的遭遇可以稱得上驚心動魄,先是被項雲都囚禁,再是通過鍾璃逃出郢都,一路不知道多少次心驚膽戰,後來還是有運氣成分在內,最終才把西楚局勢盡握掌中,卻在即將收穫的時候,被一道聖旨輕飄飄的摘了果子。
若不是朝廷派來摘果子的那人是嚴靖,勉強算是自己一派的,趙顯當時豎旗造反的心都有了!
現在悠悠三個月過去了,趙顯心中的怒火已經熄滅了不少,但是他發展勢力的念頭從未熄滅,命令趙慨拉攏青衣衛大統領趙炳,只是他的第一步。
現在,張若謙願意把張家押在自己身上,有了這麼一個資金來源,自己的第二步也就有了頭緒。
原本趙顯是想要用謝家做自己的金主,後來一番考究,再加上張若謙主動依附,謝家這個選擇就被他否了。
謝家勉強算是世家,而張家則是暴發戶,兩者的心態是不一樣的。
世家永遠只會“附勢”,不到萬不得已或者塵埃落定,他們不會提前下注,而暴發戶張家就大爲不同,連張員外都沒有出面,僅憑一個張若謙,就可以把一個大家族的命運,押在自己身上。
……
天色矇矇亮,養成了早起習慣的趙顯在院子裡打了一套十段錦,驅散了早春的寒意之後,他找到了趙慷。
“今天夜裡帶一些信得過的人,跟我走。”
趙慷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早已經對自己效死,因此趙顯對他沒什麼防備,畢竟如果懷疑這懷疑那,那自己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趙慷愣了愣,低聲道:“王爺的意思是?”
“不會亂說話的。”
“知道了。”
當天夜裡,趙顯一馬當先,二十餘騎跟在他身後,從肅王府後門出發,朝着肅州城南的蒼涼山飛馳而去。
這些人都是青衣衛,而且都是趙顯進宗衛府以後才進入宗衛府的青衣衛,大多數是十六七歲,其中包括了那個天生神力的少年趙希。
這些人,從進入宗衛府開始,就被趙慷選拔,跟在趙顯身邊,可以算得上是親信中的親信。
等到了子夜時分,衆人終於到了蒼涼山腳下,趙顯並不停馬,而是一路馳騁,朝着先登村的方向前進。
趙顯來這裡,是想跟村裡的那些老人溝通一下情況,畢竟有些事情,靠別人通傳是說不清楚的,這些肅王軍你老人也未必會信,還是要自己親自來才行。
先登村是在一片大樹林後頭的,村口有一堵並不低矮的圍牆,圍牆外頭還有一條深深壕溝,壕溝雖然不像護城河那樣誇張,但是馬是肯定過不去的。
這是那些老兵打仗打久了留下的習慣,他們到了一個地方,就下意識的開始修築防禦工事,趙顯初來先登村的時候,甚至還在圍牆上看到了兩三把長弓。
正因爲如此,先登村雖然人不多,但是確實肅州府最安全的村子,不管什麼強盜山賊,從未有人敢進入先登村半步。
到了村子門口,趙顯下了馬之後,皺起了眉頭。
自己一行足足有二十餘騎,飛奔起來雖然稱不上如雷貫耳,但是聲音也足以把這些曾經的軍中精銳驚醒了,但是一直騎馬到村子門口,村子裡頭竟然沒有半點響動。
整個先登村寂靜無聲,而且夜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趙顯在村子門口走了幾步之後,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停下腳步,低聲吩咐道:“點火把。”
趙慷等人連忙點燃火把,火把剛剛揚了起來,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個半死。
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