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晚上,不管是對於江寧軍,還是對於滁州城守軍來說,時間都過的極慢,彷彿停滯下來一般。
一直到後半夜,滁州城樓上依舊人影綽綽,火把配合着燈籠,把這個並不算高大的城樓映照的燈火通明,站在衆人前頭的是一個身材幹瘦的文官,這官員一臉凝重,皺着眉頭看向江寧軍大營方向。
過了片刻之後,他轉身對身後的親信問道:“江寧軍已經駐紮在我滁州城下整整一日,去向武威郡王求救的人還沒有回來嗎?”
跟在他身後的人臉色發白,搖頭苦笑道:“州牧大人,廬州城距離這兒並不算太遠,一日時間就算不夠朝廷的兵馬趕到,回信總也該有一個的,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廬州城那裡……”
“多半是放棄滁州城了……”
滁州城距離江北第一大城廬州並不算太遠,直線距離在二百里左右,這麼點距離如果廬州城決意援護滁州,那麼此時就算未趕到,援軍也該距離滁州不遠了,可現在不僅援軍毫無消息,就連去報信的人也一去不回,這就可以猜測到那位武威郡王的態度了。
身材高瘦的滁州州牧孟外,聞言默然點頭,過了許久之後,這個在北齊官場並不十分得意的州牧大人微微閉上眼睛,澀聲道:“罷了,既等不到援軍,那就只有靠我們自己了,傳令下去,此緊急時刻,城防軍由州牧府統一協調,從城中搜羅火油,搬運到城牆之上,等到南人攻城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啃上他們一口!”
“只有讓滁州城變得燙嘴,那些南人才有放棄攻城的可能,此時我滁州府上下,務必軍民一心,只要能堅持三天時間,他姜小白就沒有藉口不來救援,若那時他手下的禁軍還不來救滁州,本官說什麼也要逃到燕都去,在陛下面前上血書參他!”
如果江寧軍在一日之間拿下滁州城,那麼姜小白還可以用支援不及的藉口解釋,如果滁州城能夠在江寧軍的攻勢面前堅守三天,那姜小白也就沒有了不援護滁州的理由,那時候的確可以在朝堂上狠狠的參他一本。
不過這位武威郡王在不在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孟州牧一番話說的咬牙切齒,但是該做的工作也沒有停下,他一邊痛罵姜小白,一邊着手佈置城防,協調滁州府城的兵丁與城防軍,與此同時從城中搜羅來的火油也被搬上了城樓上,在一口口大鍋裡熬得滾燙,就等着有人攀爬城樓的時候,給敵人一個畢生難忘的驚喜。
可是當孟外把一切守城的準備都做好以後,正南方二十里處的南人軍隊仍舊全無動靜,這讓孟外微微有些詫異,到了後半夜之後,城樓上許多士兵已經有了睏意,孟州牧回頭吩咐道:“傳令下去,城防軍分批次休息,不過南人隨時都有可能攻城,讓他們只能在城牆上休息,不得離開半步。”
“是。”
於是滁州城牆上的城防軍,開始分批次,一半巡邏,另一半就隨意倚靠在城牆邊上,呼呼大睡。
而身爲州牧的孟外則是一刻也不敢歇息,他就坐在城樓上,瞪大了眼睛看向南方。眼中佈滿了血絲。
大約寅時初刻的樣子,北面的南人軍隊終於有了動靜,這個時候月光已經不是如何明亮,藉着月色孟州牧只能隱約看到是許多黑馬吃力的拉着同樣黑乎乎的一排“戰車”,從北邊緩緩開向了滁州城。
戰車這個東西古已有之,不過這玩意兒也只是在先秦時候比較流行,配置大約是一個人駕車,一個近戰,兩個弓手,用途往往是大平原對衝,不過這東西並不是十分靈活,而且戰鬥力也沒有太強橫,於是在秦朝之後就漸漸淡出歷史舞臺,被時代淘汰了……
孟州牧緊皺眉頭。
這些南人到底要做什麼?要用這些戰車來撞滁州城牆不成?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揮手道:“叫醒所有人,準備守城!”
“是!”
滁州城樓上,一聲聲呼喝之聲四起,五千城防軍配合着滁州城裡的民兵衙差,還有一些鄉勇,統共六七千人,或者拿起兵器,或者拿起弓弩,緊張的看向南邊。
南邊仍舊不見人影,上百匹馬拉着一排黑乎乎的不知名物件,最終在距離滁州城五百步的距離停下,然後馬兒被放回軍陣之中,只留下這一排帶着輪子的不知名物件,擺放在這些齊人面前。
五百步是個很尷尬的距離,一般長弓拋射的射程在四百步左右,大規模殺傷距離是在兩百步,五百步的距離,已經超出了弓箭手的打擊範圍。
孟外沉吟了片刻,沉聲吩咐道:“靜觀其變。”
於是這些滁州府的將士,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城下的這一排不知名戰車,靜靜的看那些南人揭開戰車上掩蓋的黑色油布,露出了這些戰車的猙獰炮管。
一排統共二十一門肅武炮,臨安軍器監出品。
此時這二十一門炮,每一門都有五六個南人在忙上忙下的操作着,其中有一個身高九尺的壯漢在一門炮的旁邊,認真調整好角度之後,對着略顯瘦弱的少年人叫嚷道:“班先生,我這邊好了。”
少年人連忙走了過去,一一確認之後,緩緩點頭。
然後這些南人在孟州牧的眼皮子底下,用火把點燃了這些戰車。
孟外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此時任何一個現代人,哪怕是小學生也會知曉這些大炮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學富五車的孟州牧偏偏不知道。
因爲他從未見過這是個什麼物事。
正因爲無知,所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讓這位考學出身的州牧大人,經歷了前所未有一場大恐怖。
二十一門肅武炮,同時閃爍火光!
轟隆之聲震耳欲聾!
它們的目標,都是一處,那就是滁州府的城門,這城門雖然很是厚重,但是滁州城是用不起那種純銅鐵城門的,這厚重的城門再如何厚重,究其根本也是木製的!
二十一顆實心彈,雖然沒有全部命中,但是至少有十五六顆同時打在城門上,在震耳欲聾的滾雷聲中,這道厚重的城門發出了刺耳難聽的哀鳴,雖然沒有立時被毀,但是門上已經佈滿了一個個可怖的彈坑。
班書皺着眉頭看了看城門方向,然後讓幾門炮調了調角度,繼續開口:“點火,裝彈。”
第二輪齊射!
滁州城門應聲而倒!
在齊人所有目瞪口呆的,江寧軍統率王霜,露出了猙獰的冷笑。
“江寧軍前軍,衝鋒!”
“滁州守軍,一個不留,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