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絲軟甲極爲貴重,看似輕薄卻可以抵擋得住利箭,就是尋常刀劍也輕易刺不破它,歷來爲皇室貴胄所用。衆人皆都是隻聞其名,卻料想不到會穿在一個王府侍衛統領身上。
辰年心中雖慌,可腦子卻未亂,見他兩人這般反應便出言解釋道:“這軟甲本是世子爺的,因爲鄭統領此行危險重重,這才賞給了他穿。”
張奎宿略略點頭,又小心地將那金絲軟甲脫下,露出封君揚胸前的青黑掌印來。辰年知道那是他們初入太行山時被刺客打的,經過了這幾日顏色非但沒有絲毫變淡,掌印邊緣反而愈加清晰。黑漆漆地一個掌印,就如同有人用手沾了濃墨印上去一般。
張奎宿細一打量,驚聲道:“奪魂印!”
奪魂印又稱奪魂掌,是嶺南單家的絕技。江湖人稱單家有兩絕,一爲索命,一爲奪魂。“索命”指的是索命劍,七七四十九招劍法,招招索命。而“奪魂”指的就是這奪魂掌了,六六三十六掌,掌掌奪魂。這奪魂掌又有個奇特之處,就是掌印會隨着時間越來越深,到最後就如同被人用手沾了墨汁印上去一般清晰。
因着這兩種絕技,單家曾稱霸嶺南。許是因爲這兩種武功太多狠毒霸道,十幾年前單家慘遭滅門,一夜之家全家老少死了個乾淨。幾年之後,就在衆人皆以爲單家武功失傳的時候,這索命劍與奪魂掌卻又重現江湖,其霸道狠毒更甚於之前,真真地成了“一劍索命,一掌奪魂”。
張奎宿是武功高手,一眼就瞧出這掌印乃是被奪魂掌打傷的痕跡,更是看出此是舊傷,看情形應是幾天前受得傷。他轉頭問辰年道:“這是你們被追殺時受的傷?”
辰年點頭道:“是,他被人傷了心脈。”
張奎宿詫異道:“他面罩黑氣,分明是中毒之狀,不該是這傷引起的。”
辰年眼皮一跳,下意識地向文鳳鳴看去。她走時封君揚尚還無事,從那後就是文鳳鳴與他在一起。封君揚突然中毒,必然和文鳳鳴脫不了干係,誰知卻聽文鳳鳴說道:“剛纔賊子並非一人,辰年追着出去之後,我扶着受傷的鄭統領進屋,不曾想又有一個蒙面人從房頂上翻落下來襲擊我們,我雖擋了兩招卻還是叫他在鄭統領背上拍了一掌。那人一擊就走,我擔心鄭統領也沒敢去追。”
“大概就是打在了這裡,”文鳳鳴指了封君揚背後說道。
張奎宿聽了便低頭去細看封君揚的後背,片刻後叫道:“在這裡,這裡有個針眼。”
辰年忙轉過去看,果然在張奎宿指的地方看到一個極爲細小的針眼。只是那針眼不紅不腫,若不細看幾乎不能發現。張奎宿緊皺眉頭,略一沉吟後說道:“辰年,你去準備盆清水,再叫人去把老三找過來。我與他兩個幫鄭統領運功逼毒。”
辰年再不敢把封君揚留給別人,聽張奎宿這樣吩咐,口中雖應了一聲,腳下卻沒動地方。她轉頭看了看門口,正好看到邱三往裡面探頭,立刻就叫他出去打水。邱三哪裡敢不聽她的吩咐,一邊暗罵着自己好事,一邊又手腳麻利地端了一盆清水進來。
過不一會兒,劉忠義被人找了回來。張奎宿叫邱三將水盆端到封君揚身前,又叫辰年找了鋼針出來,把封君揚指尖的少商、少衝、中衝等穴一一刺破,置於水盆之中。最後,張奎宿向着劉忠義說道:“老三,你運功幫我護住鄭統領的心脈,我來逼毒。”
劉忠義不多想,擡腳就要往炕上邁,卻被文鳳鳴一把拽住了。文鳳鳴看一眼辰年,與張奎宿說道:“大當家,此事還需再仔細考慮一下。”
此言一出屋內衆人齊齊向他看了過去。文鳳鳴只是擡眼看向張奎宿,說道:“大當家,此事太過蹊蹺。鄭統領來咱們這裡之前就中了奪魄掌,以他傷勢之重,只要再稍稍補上一掌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何需故意要用毒針傷他?賊子這樣留下鄭統領一線生息,莫不是故意引大當家用內力替他逼毒療傷?此舉何意?”
他話只說一半,可屋內幾人卻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真如他所料,此舉分明就是故意要耗損張奎宿等人的內力。清風寨與冀州軍的大戰在即,張奎宿若是有個好歹,清風寨怕是要亂的。
劉忠義不覺也遲疑了,轉頭看向張奎宿,問道:“大哥,你說怎麼辦?”
辰年那裡卻是氣極。她有心說出封君揚身份,說剛纔其實並無賊子,這毒針定是文鳳鳴所施。可是她一怕封君揚身份泄露後反而更加危險,二也怕衆人不肯信她的話,說了也是無用,於是也只能強壓下怒火,冷聲說道:“鄭統領是爲了咱們清風寨才受得這傷,難道咱們就要見死不救嗎?莫說對不對得起鄭統領,就是信義堂前那面大旗也可以扯下來,不用掛了。沒得叫江湖上笑話!”
她說着又轉頭看向劉忠義,似笑非笑地說道:“大當家還好,不過三當家的名字卻得改上一改了。忠不忠的暫且不論,這‘義’字就得去了!”
劉忠義是個火爆脾氣,最受不得人激,臉上頓時漲得又紫又紅,當下就邁到炕上,盤膝坐好。文鳳鳴有意再攔,不等開口就被劉忠義搶先說道:“二哥,你心思深,考慮得也多。可咱是個粗人,一輩子混得就是個‘義’字,絕不能見死不救。大哥,我來替這小子運功逼毒,你護住他心脈便是。”
張奎宿說道:“還是我來吧,我內力還深厚些。”
劉忠義不與他客氣,點頭道:“也成。”
劉忠義運功護住封君揚受損的心脈,張奎宿則將真氣灌入封君揚經脈,以己之內力催動封君揚氣血運行,將毒血沿手太陰、少陰、厥陰三條經脈逼向指端。很快就有黑血從封君揚指尖緩緩滲出,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銅盆內的清水染得漆黑。
辰年不等他們吩咐,動作迅速地換了另一盆乾淨的清水來。如此這般,直換到第四盆水的時候,封君揚指尖冒出的血絲才成了鮮紅色,他面上的罩得那層黑氣也已消失不見,只露出紙一般的蒼白來。
張奎宿與劉忠義兩個內力耗損極大,尤其是張奎宿那裡,全靠着他深厚的內力才能強行催動封君揚真氣運轉,將毒逼出體外。待張奎宿撤掌,幾次調息之後才勉強壓下胸口翻滾的氣血,又緩了好一會兒才由人扶起身來。
文鳳鳴便叫人扶張奎宿回去休息。張奎宿臨走時把辰年獨自叫到一旁,低聲與她說道:“鄭統領本就身受重傷,剛纔又強行逼毒,經脈損傷極大,日後若無大機緣,怕是再難以修復了。”
辰年微微低着頭,紅着眼圈抿脣不語。
張奎宿瞧她這般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又與她說道:“院外我會多派人手把守,你放心就是。可需我多派幾人過來照顧鄭統領?”
辰年想想,搖頭道:“不用了,大當家把邱三留給我跑腿就好。”她停了停,又壓低聲音提醒他道:“大當家要當心些,有些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說完還特意看了文鳳鳴所在的方向一樣。
張奎宿頗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說透的意思,便只點了點頭。
辰年叫邱三替她送了衆人出去,自己則搬了一張矮凳貼着炕邊坐下,怔怔地望着尚在昏迷的封君揚出神。若說他身上中的奪魂掌怨不到她身上,可後面這毒卻全是因着她的大意才中的了。
如果不是她濫做好人把邱三送到清風寨,就不會有今天這事。又或是她行事能謹慎些,不把毫無自保之力的封君揚獨自留下,他也不會受此磨難。而且聽張奎宿那話,封君揚此後就算傷好也將內力全失如同廢人。
辰年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封君揚,心中既是愧疚又是自責,雜亂至極。一時想若是封君揚真的失了內力,她就去求義父教他刀法。義父的刀法天下無雙,就算是以後他沒有內力也可憑刀法自保。一時又想封君揚貴爲雲西王世子,一旦脫離了眼下的困境,身邊自是有武功高手護衛,哪裡就用得着他去學刀法自保了!
邱三送走了人回來,在門口小心地往裡探頭,問辰年道:“謝大俠可還有什麼吩咐?”
辰年這纔回過神來,擡眼看了看邱三,把他叫進屋來問道:“二當家可曾私下裡和你說過什麼?”
邱三忙搖頭道:“沒有。”
辰年想了想,又將他進寨之後的事情細細地問了一遍,尤其是他與張奎宿、文鳳鳴等人見面時的情形。
邱三老實答道:“小的就在剛進寨子那天見過幾位當家一面,大概說了說小的與謝大俠還有葉大俠兩人的相識經過。大當家就問謝大俠的下落,小的說謝大俠和一個什麼世子爺走了,大當家後來也就沒再問。今天文二當家突然把小的招來,也沒說別的,就是說謝大俠回來了,帶小的過來見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