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東西只是個不明生物,我會覺得恐懼,如果它真是個人,這種恐懼裡面還要加上強烈的噁心。
“這他媽的是個什麼玩意兒!”那夥計離的近,估計已經被噁心的受不了了,關掉手電躲在和尚背後直喘氣。
“是個人!”和尚終於下了結論。
“扭過頭,別看。”我怕嚇到雷朵,把她腦袋朝後一扭。
我們看了半天,那團被和尚稱之爲“人”的東西仍然在不知疲倦的蠕動着,而且,它上肢那塊亮晶晶的手錶似乎越來越扎眼。
和尚試探着靠近,那團東西蠕動的幅度更加劇烈,好象急切的想從坑裡爬出來。我真是徹底佩服和尚了,面對這樣一團幾乎能讓人把苦膽都吐出來的東西,他還沉得住氣,甚至嘗試跟對方交流。
“你要能聽懂我的話,就擡擡戴着手錶的那隻手。”
最讓我驚恐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團海綿聽完和尚的話,竟然真的微微擡動了一下戴着手錶的“上肢”。
但是我心裡的驚恐還沒有完全爆發出來,就猛然看到那個不知深淺的坑裡,轟的蹦出一團噼啪亂跳的蟲子。
“回來!回來!”我的神經馬上就要有崩斷的感覺,這種蟲子在雲壇峰的石洞曾經出現過,它們有多恐怖,我心裡很清楚:“是那種蟲子!”
和尚一把就把身後的夥計給推出去很遠,我也拉着雷朵和麻爹就朝來路上退。手電光柱照耀下,一堆一堆的蟲子從那個坑裡蹦出來,象一片飛舞在眼前的彈簧。和尚飛快的脫下一件上衣,兜頭甩出去,把面前的蟲子全拍了出去,我聽到它們落地時那種輕微的聲響就感覺心慌。
真是被逼的沒辦法,來路很陡峭,又潮滑,根本走不快。和尚的身手這時候用處就不大了,被一羣蟲子圍着,但他沒有後退的餘地,不拼命頂住,蟲子跳過來,這幾個人都要掛。不過張猴子的那個夥計非常機敏,瞬間就從揹包裡翻出幾塊固體燃料,點燃了朝前扔。
這種蟲子對溫度非常敏感,可能有趨光性和趨熱性,朝着燃燒的火團就一個勁兒的撲,那夥計一看有用,把包裡的固體燃料全都甩了出去。幾團燃燒的火吸引了蟲子,和尚趁機退後幾步,仍然揮動着衣服,把零星跳出來的蟲子打回去,這東西根本不能用手碰。
蟲子撲到火團附近,表皮就砰的爆開了,然後化成一團四濺的黑水。一時間,這種讓人噁心的聲音接連響個不停。不遠處,那團海綿還在緩緩的蠕動着,隨着它一點點的爬出來,一股斷斷續續的惡臭就鑽入我的鼻腔。我無法形容這股惡臭到底臭到什麼程度,總之是我這輩子聞到的最難聞的氣味,嗓子裡頓時象有一根雞毛不斷的搔動喉頭,一個勁兒的想吐。
涌動的蟲子前赴後繼朝火團中跳,炸裂的黑水甩的到處都是,這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沾上一點就可能要命。我們全部縮到後面,把漏網的蟲子一個個踩死。過了很久,密密麻麻的蟲子可能死絕了,固體燃料燃燒的氣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怪到極點。
我們只想早點離開這裡,和尚回頭看看那夥計,又試探着和那塊海綿交流。
“是老張手下的夥計?”
“海綿”繼續晃動一下上肢。
“這肯定是第一次派過來的兩個人之一。”和尚微微喘了口氣,然後慢慢拿着手電,很小心的繞過固體燃料,走到海綿旁邊。張猴子的夥計嘴裡象塞了一個雞蛋,一閃身躥過去,急切的問道:“你是那一個?是周旭?”
這個從坑裡爬出來的海綿狀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只能用其它方式來回答和尚他們的問題。不過,我們很快就確認,這塊海綿真的可能就是周旭。
張猴子手下的夥計有不少,進洞的也有好幾個,我剛到這裡,根本認不過來,不過對周旭這個人還有點印象,他是那種很本分的夥計,非常聽話。
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塊海綿就是周旭的事實,從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副鬼樣子,不管對他本人或是對旁觀者來說,都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
周旭還在不斷的從地面上的坑裡向外蠕動,張猴子的夥計想搭把手,但看見對方那令人忍不住乾噦的身體,又沒勇氣下手。最後,和尚拿一小段繩子,在周旭胳膊上纏了幾圈,一使勁,把他拽了上來。
如此近的距離,再加上兩三把手電的照明,足以讓我把眼前的情景看的非常清楚。周旭的身體膨脹了最少一倍,漆黑一團,跟剛從墨缸裡撈出來一樣。他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小洞,和尚用刀柄在他身上輕輕一按,一股散發着惡臭的液體就順着小洞朝外冒。
“救不活了。”和尚搖搖光頭。
張猴子的夥計估計平時跟周旭關係比較好,一聽和尚的話,就顯得很急躁,但也沒辦法。周旭整個人象發酵過度的麪糰一樣,稍稍一動,身上的黑水就散發着惡臭四處亂冒。
“咱們繼續走吧。”和尚很果斷的拿起自己的揹包。
“把人扔下不管了?”那夥計也是混不吝,除了張猴子,誰的帳也不買。這種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周旭是他的同伴,把自己同伴不顧死活的丟下,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你要是講義氣,就留下來,等我們先走,然後揹着人跟過來。他身上冒出的黑水流到哪兒就爛一大片,你想把自己搭進去,沒人攔你。”和尚一轉頭:“衛大少,跟緊我。”
我拉着雷朵,無奈的拍拍那夥計,什麼話也沒說。和尚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多情的人在這一行里根本混不下去。別說普通人,就算關二爺復生,按他那種性格,兩年不到就得被拖累死。
我們走了不遠,那夥計就悶不作聲的跟過來,氣氛頓時沉悶。周圍的溫度以及心理上的寒冷讓我忍不住發抖。不敢想象,如果身邊再有一個熟悉的人重蹈周旭的覆轍,我可能真會發瘋。
剩下的路雖然還是不太好走,但再也沒有遇上什麼特殊情況。一個多小時之後,我們在中途遇見了張猴子派來的第三批人,匯合起來又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遙遙望見大隊人馬。
在河道最險要的地段上,張猴子他們趁着找人的時間,加了一些防護措施。我們到了之後,一個挨一個朝那邊爬。雷朵平安的從石壁上攀爬過去,腳還沒落地,張猴子就狼嚎一聲,淚花直流。
“祖宗!你總算是回來了!”
雷朵一直對張猴子不怎麼客氣,但惹出這麼大的事,歸根結底還是因她而起,所以雷朵顯得有點氣短,就跟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不服氣,也不敢頂嘴。
“祖宗!你要是出點事,我們十幾個人只能跳河陪葬。兄弟們都拖家帶口,你行行好,給大夥兒一條生路吧。”張猴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數落着,雷朵更不好意思接口。
我們落水的地方跟瀑布離的很近,下不來人,所以張猴子他們直接跑到深淵上的過道盡頭,把人一個個放下來做營救工作,十幾個人全聚在一起。我們平安歸來,大家就忙着撤退。反正在這地方做點事全他孃的跟極限運動一樣,上下二十來米的高度,人吊在繩子上玩空當接龍,刺激。
從深淵回到過道之上,我一眼就看見了那扇曾經在照片裡見過的門。
將近四米高的門,靜靜矗立在過道的盡頭,上面那隻清晰的掌印就象一塊磁鐵,牢牢吸引着我的目光。
但是我並沒有衝動,門就在眼前了,過不了多久,我會親自的面對它,挖開門和手印的秘密。
“衛老闆,咱們先回對岸去,一出事,大家全亂套了,得重新好好安排一下。”
“好。”我隨口答應一聲,許久之後,目光才從門上移開。
跟狹窄陡峭的河岸相比,這條過道走起來不知道輕鬆了多少倍。雖然也很狹窄,但非常平坦,如果不是兩旁那麼深的深淵,簡直可以拿它當百米短跑的跑道。只用了很短時間,我們就穿越深淵,回到對岸。
張猴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弄到洞裡來了,救援一結束,他重新分配了一下,把多餘的人打發回去守洞口。
“祖宗。”張猴子滿面笑容的對雷朵說:“你也跟着回去吧,外面好玩,逮兔子,摘野果,多有意思,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不比黑咕隆咚的強?”
雷朵就算再膽大,幾件事經歷下來也怕了,很爽快的表示服從安排。
“衛天哥哥,你要小心。”臨走之前,雷朵掏出那塊只有二指寬的巧克力,在我眼前晃動一下:“這塊巧克力,我會記一輩子。”
不知道爲什麼,雷朵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我的心裡好象空了一片。
“衛老闆,我們來商議一下,後面怎麼安排,還要你做主。”
“老張,說實話,自從來到這裡,我們遇見的事和你先前說的根本不一樣。”我壓低嗓子,很不友好的對他說:“這條河裡有什麼東西,你知道嗎?還有你手下那個叫周旭的夥計,現在跟一塊海綿一樣,渾身上下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