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爹暴跳如雷,那樣子根本不是裝出來的,他們幾個人鬧成一團,我立即就明白,麻爹下去之後肯定看出些什麼,纔會吵架一般的和小鬍子翻臉。而且麻爹提到了壇城,那個地方太詭異,我的神色也變得凝重,圍過去把麻爹拉開,然後看着小鬍子。
“老子初開始就覺得不對,盜洞要打這麼深?”麻爹把我朝身後拉了拉,衝着對方怒吼。
我知道麻爹的脾氣,雖然喜歡吹牛,但是性情還算是不錯的,如果不是揭了他的逆鱗,不可能這樣大吵大鬧。
麻爹吼了幾句,我聽出來他的意思。小鬍子安排的這個活本來就有些不正常,而且整條盜洞是一路向東延伸下去的。和尚說這樣可以防止盜洞坍塌,我不否認這個觀點,但是如此一來,盜洞慢慢就會打到壇城那個方向去。
“你們究竟什麼意思?”我也很氣憤,白音已經講述了壇城發生的一切,那簡直就是一道鬼門關,進入就不會有好下場。但小鬍子跟和尚口口聲聲說不染指壇城,而根據他們打出的盜洞來看,目標無疑是指向壇城的。
“衛大少,麻爹,你們冷靜一下。”和尚看我和麻爹都急眼了,也不敢再開玩笑,他很誠懇的說:“既然知道壇城有麻煩,我們怎麼可能坑你?沒錯,這條盜洞是慢慢打到壇城下面去的......”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麻爹警惕的拉着我後退,對面前幾個人充滿了敵意:“要幹你們自己幹,老子和衛少爺不攔着你們,但是從現在起,散夥!”
“坑在壇城下面,從壇城進不去,只能從這裡打洞開一條路出來。”小鬍子沒有動怒,他靜靜的解釋。
和尚也插嘴對我們說,一切都不會有錯的,班駝遺址內的這個坑,正好就在壇城的正下方,但是和壇城沒有任何關係,是獨立於地下的一個坑。
麻爹還要嚷,我把他攔住了。小鬍子行事神秘莫測,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不會衝到壇城裡面去送死。
但是和尚說的話太難令人相信,壇城這個東西在西夏人的眼中,就象過去的讀書人看孔廟一樣,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直接把坑修到壇城的下面?那是褻瀆聖蹟,會被人活活打死。
我們僵持了片刻,小鬍子就讓和尚和老龔繼續去打洞,他走到我跟麻爹面前,說了一點隱情。
爲了得到這次行動的準確信息,小鬍子費了很大力氣,具體時間就是在湖北他消失的兩個星期中,其中的具體情節他沒有講。但是連他都受了傷,可以想象的到,過程應該很驚險。
因爲麻爹要鬧散夥,所以小鬍子很罕見的絮叨了一次,做了很多耐心的解釋。他說班駝的這個壇城裡的蹊蹺,暫時還不清楚,但壇城地下的那個坑,他可以保證很安全。
小鬍子的解釋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麻爹的情緒穩定了一些,但仍在不斷的翻白眼。我不能保證小鬍子說的全部都是實話。不過綜合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勢,我和麻爹處在絕對的下風,如果小鬍子要對我們不利,那也就是動動手的事。
我們停止了爭吵,但是經過這場風波,心裡總還是有點不舒服。我和麻爹單獨坐在一起,小鬍子也沒有再來攪擾,就蹲在洞口耐心的等。
沙漠的日落是很美的,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就在金黃的餘暉和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漠幾乎融化在一起的時候,和尚跟老龔先後爬了上來,他們把洞打通了。
這樣的坑被埋了很多年,要散氣之後才能進人。恰好天也要黑了,和尚在兩個盜洞的入口處做了一點處理,支起幾根支柱,然後用大塊的帆布圈住洞口,又縱橫鋪上一些已經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木頭,避免夜風把沙子灌到洞裡去。
之後,和尚和老龔就一個勁兒的圍着麻爹說好話,麻爹心不壞,有點小孩脾氣,不過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他也沒有死揪着不放,但是心裡多少有點氣。我們清出了一個土屋裡的沙子,晚上在這裡落腳。麻爹就拉着我出來,和我嘀咕。
反正我們倆之間所商量的無非是一些自己想出來的對策,沒什麼用,只是無端的猜測。我和麻爹嘀嘀咕咕躲在外面說悄悄話,和尚就露頭喊我們回去吃東西。麻爹就這點優點,天塌下來都不耽誤吃喝,呼呼啦啦吃了兩個人的定量,然後窩到牆角去面壁,和尚逗他他也不理。
趁着休息前大家都去方便的空隙,和尚一本正經的對我說:“衛大少,麻爹就是那脾氣,我不介意,但你心裡可千萬不要犯嘀咕,下坑的事事由我們出面去搞,麻爹什麼都不用幹,但是可能到時候會讓你幫點小忙。不過你放心,我還是那句話,你少一根頭髮,我就剁根手指頭。”
“不要再說這些話了。”我也很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因爲覺得心裡很堵,在事情沒有真正開始之前,小鬍子跟和尚都不會告訴我,具體要我做什麼,不可能問的出來。
“那就不提。”和尚恬着大臉一直在笑,拍拍我的肩膀,很輕鬆的樣子:“一切都沒問題,跟你說這些,就是讓你放寬心。”
我們一共只有六個人,因爲這兩天要正經下坑做活,小鬍子是主力,所以他要保持旺盛的精神和體力,睡的很早。所以晚上守夜的任務就攤到我們五個人頭上,麻爹和老龔,我和和尚,然後剩下白音,白音對這裡比較熟悉,他自己頂一班。
麻爹和老龔守第一班,我估計老龔的耳朵以及神經都要受到強烈的物理傷害,麻爹的嘴巴閒不住,而且一吹起牛,不啻於在人腦子裡扔了顆精神原子彈。我一般在這種地方都睡的不太踏實,但被旁邊和尚的呼嚕聲所感染,竟然很意外的睡的非常沉,直到麻爹來喊我接班的時候還不想起來。
我跟和尚打着哈欠在外面轉了一圈,腦子逐漸就清醒了。這片沙漠裡很少有大型生物,象沙狼這樣的動物早就絕跡了,所以守夜只不過是個形式。睡意一消失,漫長的夜晚就顯得很難熬,我跟和尚一邊抽菸一邊閒談。
他跟我說了很多圈子裡過去發生的事,我沒有太多見識,所以只能聽,說着說着,話題不知道怎麼的就轉到老頭子身上,我的心頓時一酸。
離開江北去昭通的時候,老頭子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中間又過了這麼長時間,雖然他不缺吃穿,但是畢竟年紀在那裡放着。和尚沒注意到我臉上的酸楚之色,繼續圍繞這個話題往下聊,沒想到,他對老頭子的事比我這個當兒子的知道的還多。
和尚說老頭子家裡最盛的時候確實很拉風,衛家的九個兄弟放出去都是叫的出名號的人物,勢力相當大,衛家看中的生意,幾乎沒人敢搶,就連李陵山附近成了氣候的土匪也輕易不會招惹衛家。
不過,相對於衛家的發跡來說,它的敗落來的太快,衛家九重門,是一個罕見的鼎盛時期,但是在衛家最盛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前後幾年時間裡,九重門七零八落,家族隨之就跨了,只剩老頭子一個人飄零在外。
衛家的敗落在當時是一個很大的謎團,沒有人能說的清楚原因。按照常理來說,衛家九重門彷彿九根柱子,但是他們就是敗落了,而且敗落的很徹底。
敗落的衛家很快就消失在人們的視野和腦海中,一直到老頭子發威,在江北斗垮薛龍頭後,纔有寥寥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得悉,鬥垮薛龍頭的衛八爺原來就是當年威震李陵的衛家老八。
說到這裡的時候,和尚似乎察覺到我神色有異,閉上嘴巴扭頭盯着我看。不知不覺間,我才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溼潤了,連忙裝着眼裡進了沙子。和尚嘿嘿一笑,說:“衛大少你貴庚了?還哭鼻子?”
“滾你的,誰哭鼻子了?眼裡進沙子了。”
“你老爹是不是很疼你?”
我靜下心來想了兩分鐘,然後說:“和尚,你們要我做什麼事,我都去做,只有一點,大家說話要算數,衛勉的事,昭通血案,你大哥親口答應會幫我查出真相。”
“還是信不過我們?我打保票,絕對會替你找出真相。”
我沒再多說什麼,可以說,我這半輩子都是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人,但現在,我覺得我有責任,覺得壓力很大,這種壓力不但來自外界,也來自我自己。我並不在乎多吃點苦,多流浪幾天,我只希望這一切都能換來我想要的結果。
老頭子年紀很大了,我不想在他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裡東躲西藏,也不想將來他嚥氣的時候我還頂着黑鍋沒法趕回江北。
看看錶,還有半個來小時就該叫白音接班,和尚喝了不少水,又坐的屁股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跑到遠處去方便。我也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抽兩根菸後回去補個回籠覺。剛從口袋摸出煙,我突然感覺有一點異樣,具體是什麼異樣,我說不清楚,就是那種人與生俱來的對未知危險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