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秦仲葛衣高冠自船艙破洞望着鐵青衣離去的方向,長嘆道:“活脫脫又一個桀驁不馴的劍神橫空出世。”
李龍子似有所思,反問道:“北絕‘黑衣劍神’林嶽的門下?”
秦昆點點頭,神色黯然,說道:“北絕生平未嘗一敗,星羅雲步,四氣混元功,六節藏象掌縱橫江湖號稱無敵,就是令尊見了也要退避三舍。這小子的脾性,確實活脫脫就是第二個當年的林嶽,驕狂不可一世。”
李龍子嘿嘿冷笑兩聲:“劍神!當真天下無敵?”
秦仲正色道:“公子可千萬別不以爲然,最爲可怕的就是這老兒的‘陰陽離合劍法’,當今天下恐怕只有靈丘老和尚的大悲拳和‘南絕’潘閬的逍遙碧玉棒堪與之一較短長。”
說到這,鄭重提醒道:“那晚在城外就是因爲意外的碰到了老和尚和潘閬兩個人,老夫才匆匆撤退。這還不說,奇怪的是不僅連江湖上一直渺無蹤跡的‘伏魔幻影劍’慕容獨也在洛陽城現身,而且好似和官軍走在一起。這些人於公子大業恐怕有害無利,公子應該重新部署一下計劃,以防萬一。”
關於江湖上流傳的伏虎煉魂術和通天犀帶的傳聞,誠如南宮鶴所料,就是李龍子一手策劃的大陰謀,除了幽冥雙邪知曉內情外,王府刀門和其他下屬俱皆矇在鼓裡。
天下羣雄齊集洛陽正是李龍子的目地所在,眼見事半功倍,誰知南宮鶴公開“通天犀帶”的反戈一擊,徹底打亂了他精心佈局的步驟。
更沒有想到洛陽城裡突然一下子又出現了幾個隱世的棘手人物,無形中便多了幾分忌憚和束縛,一時之間李龍子心潮起伏,難以決斷。
良久,才沉聲說道:“秦老,其實遠在家父年輕時代,就曾對這伏虎秘籍的傳說進行過調研,世間確實存在‘伏虎秘籍’這等奇書,到也非是本座胡亂散播謠言。二十多年前,家父在鐘山附近考察時,偶然發現一處古墓,似乎連接到鐘山山腹裡。但不知爲何,凡是下入墓穴裡的人,無論功夫高低,頃刻間俱都全身腐爛而亡,家父身邊的十八玄甲衛,當年就是因爲保護家父而盡皆喪命。
“因此家父封閉了古墓入口,爲了掩人耳目,特意在墓穴上修建了一座莊院遮掩。之後,密招能工巧匠,擬以破解古墓之秘,卻始終沒有辦法進入古墓裡一探究竟,便將此事擱淺了下來,併爲此墓穴命名爲‘黃泉鬼洞’。
“那墓穴入口處的機關,就在莊院的大廳上。家父爲了穩妥起見,又命那些能工巧匠設置了二十一道機關,有人一經進入,二十一道石門自動次第封閉,那每一道石門都有四塊數千斤的石板組成,合閉起來重於萬斤,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以逃出。”
秦昆道:“公子莫非也要去查看一番?”
李龍子搖頭道:“家父後來分析說,古墓裡面的水潭,水色爲暗紅,其中必藏奇毒,沒有世上獨一無二的天靈神丹,誰也無法存活。當時家父和玄甲衛,每人身上都懷有闢毒丹,只支撐不到一個時辰,或多或少便都受了毒氣的侵害。
“最爲可怕之處,似乎墓穴深處還隱藏着什麼東西,幾個玄甲衛依仗功力強行進入,只聞幾聲慘叫聲,居然在瞬息之間全部殉難。
“後來家父在一、二號玄甲衛死命掩護下撤出古墓,那兩位玄甲衛卻被不明物體殺害,家父也因此受了重傷,卻連那東西的影相也沒能窺清。只是立下家規,劃定‘黃泉鬼洞’爲我李門禁地,但凡我李氏子弟絕不得入內。”
幽冥雙邪面面相覷,首次聽聞此事,均出意料,心想:“難怪‘刀聖’多年不出江湖,想必當年受傷不輕,才致退隱武林。”
李龍子臉色陰沉,說完話,彷彿又想起什麼爲難的事情,呆立沉思,默然無聲。
這時,辛二哥攙扶着辛大哥走進艙來,辛大哥只是胸肋斷了一根,顯然鐵青衣手下容情,不然辛大哥縱然不死,恐怕也被他一腳踢得重傷。
李妍不懂甚麼大業陰謀,看到辛大哥受傷,急忙上前扶住辛大哥,沒等她說幾句安慰的話,辛大哥面色慘白,氣喘吁吁說道:“屬下護衛小姐不利,請主公降罪!”
李妍從西北到河南府,一路上都是辛家兄弟兩人相隨照顧,可以說是盡心盡責。她也從未拿兄弟兩人當成家臣屬下一樣看待,瞧着辛大哥疼痛難忍的模樣,不禁眼圈一紅,大眼睛望向李龍子,唯恐大哥發脾氣責罰辛家兄弟。
李龍子鳳目輕眯,淡淡道:“本座都沒能攔住他,怎麼還能怪你。嘿嘿……劍神弟子,了不起,了不起!”
辛家兄弟不明白李龍子後面兩句話什麼意思,但見他沒有怪罪衛護失責,都鬆了口氣,李妍和辛二哥攙着辛大哥下去療傷。
李龍子、幽冥雙邪三人回到大廳,早有婢女收拾乾淨,換過嶄新門簾。三人剛剛坐定,婢女獻茶上來。李龍子一直在思謀對策,品口茶,正琢磨。
李妍幫助辛大哥裹好傷,一掀門簾氣哼哼走進來,一屁股坐下,鵝蛋臉陰沉沉,惱道:“這惡賊,不僅冒犯本姑娘,竟然還踢傷辛大哥,本姑娘饒不了他。”
李龍子心中一個念頭閃過,笑道:“小妹,你在這裡一個人火冒三丈的生悶氣,說不定那惡賊正躲在暗處偷笑,多不值得。”
他這麼一說,李妍更是怒不可遏,咬牙道:“但叫我尋到那惡賊,定叫他難看!”李龍子搖搖頭,輕輕拍下手掌,諸葛英自艙外聞聲而入。
李龍子吩咐道:“諸葛堂主你明天不要回王府刀門了,通知青雲道長也先撤回來。你二人與窮家幫有隙,三日後,王倫宴請窮家幫諸人,難保鐵青衣這小子不會跟隨赴宴。眼下需以我們大事爲重,要避免節外生枝。”諸葛英躬身領命。
李龍子又看了看李妍,少女正瞪着大眼睛咬牙切齒,便笑了笑,又道:“諸葛堂主,你上次說窮家幫分舵舵主是淮南武林中的判官筆名家童不拔?”
諸葛英一愣,上次彙報的十分詳細,怎麼李龍子這會兒又問起此事?心中雖猜疑不定,面上仍一片恭謹之色,不敢遲緩,馬上答道:“據屬下探查得知,正是童不拔,此人以三家綢緞莊爲掩護,對外自稱邱大老闆,窮家幫分舵就坐落在童府,位於城裡西大街。”
“哦。”李龍子低頭故作沉思,自言自語道:“莫非鐵青衣這廝就落腳在那裡?”
李妍大眼睛一亮,暗暗記下綢緞莊邱大老闆,西大街和鐵青衣幾個字,站起身打個哈欠,假做疲憊道:“大哥,我困啦,要去睡了。”
李龍子笑道:“小妹,好好睡個美覺。等以後見到那廝,狠狠的再給他一記耳光。”
李妍哼道:“一記不夠,打到打不動爲止!”
李龍子哈哈一笑,讚道:“對,欺負小妹者,決不輕饒!這就叫小俠女一怒出手,臭惡賊腫成豬頭。”李妍“噗嗤”一笑,心情大好,翩然出廳。
秦仲奇怪地看着李龍子,半響,瞪眼道:“公子故意把鐵青衣的下榻之處讓二小姐知道,是想讓二小姐去找鐵青衣麻煩?”
李妍的烏龍鞭法,一招一式都是他親手傳授,所謂師徒情深,是以見李龍子貌似故意泄露窮家幫分舵訊息給李妍聽,不由擔起心來。
知徒莫若師,依着李妍的性情秉性,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含羞忍辱,必定要鬧出一番事來。憑鐵青衣的武功,只用一隻手應敵,也足以打得李妍落花流水,誰變成豬頭可不好說。
李龍子緩緩站起身,他的‘九陰鬼手’就是師承秦仲,但和李妍不同。李妍是正經八百的拜師學藝,他是因秦仲欠他一個老大的人情,無以爲報才把這一路威震江湖的絕學傾囊相授,可以說兩人的淵源繫於半師半友之間。同時,幽冥雙邪又是地獄門左右兩大護法,頗得李龍子敬重。
秦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李龍子雖天性陰冷,卻自來疼愛李妍異常,爲此也有些感動,嘆道:“秦老,我能拿小妹的安危開玩笑麼?很快洛陽就會發生一場大暴亂,你說這天下間,還有比待在鐵青衣身邊更安全的地方嗎?”
幽冥雙邪和諸葛英都是愕然不明所以,李龍子緩緩道:“鐵青衣少年得意,氣勢銳不可當。但人無論多麼英雄蓋世,都有軟肋。小妹打他一耳光,此人雖面不改色豪情不減,還不是落荒而逃?此人的軟肋,就是女人。換做你我打他一耳光試試?這小子還不殺到西北地獄門去報仇雪恨?
“況且,最近我們忙於起事,不可能照顧小妹面面俱到,就拿今夜來說,鐵青衣要是驟下毒手,誰能攔擋得住?再說苗疆‘九幽門’那邊還沒有準確消息,咱們也沒有把握,‘九幽門’是不是已經率人南來。
“值此關頭,不如讓小妹去胡鬧鐵青衣,也可使他無暇顧及其他事情。鐵青衣這樣的人物,不但不會傷害小妹這般弱質少女。如果有危險來臨,反而會盡力保護,一舉兩得何樂不爲?”
幽冥雙邪相顧無言,覺得這想法太過於異想天開,均感不可思議。
諸葛英道:“主公既然決定,屬下自當奉命。那就由屬下暗中保護二小姐,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李龍子搖頭道:“萬萬不可,鐵青衣精靈無比,一旦給他發覺蛛絲馬跡,必定以爲我等設下的圈套,反而對小妹不利。各位,相信本座這一次判斷,絕對不會失誤。”
言畢,李龍子踱步走出船艙,站在船頭,眼望蒼穹,入目一片寥廓深邃。
這一代梟雄的嘴角淡淡閃過一絲陰鷙,暗暗咬牙:鐵青衣啊鐵青衣,我們的故事纔剛剛拉開帷幕,鬥智鬥勇,鹿死誰手未定!
李妍返回內艙,這姑娘並不理會師傅和大哥對鐵青衣的忌憚,再厲害還不是靠着挾制自己才脫身逃走?只要自己烏龍鞭施展開來,就不信這惡賊抵擋得住!
躺在牀上,李姸的目光正好對着鐵青衣撞破的大洞,婢女收拾好了房間她也不換,這間屋子裡的每一件物事無不是她精心挑選,錦幔紗罩都是她心愛的顏色。特別是錦幔被鐵青衣破壁而出時弄得殘破零碎,少女越看越是心疼。
破洞外夜色沉沉,風吹遠樹一縷縷涼意撲面,漫天的星漢恍惚間忽然化作那白衣青年可惡的一張臉,少女緊握粉拳虛空擊碎幻象,恨恨道:“惡賊,看本姑娘明天怎麼收拾你!”
終於一肚子怒火的少女,帶着無窮幻想中懲罰惡賊的無數厲害手段進入了夢鄉,婢女悄悄的進屋,小心的用錦幔遮擋住壁洞。
少女的嘴角隱隱泛起了笑容,也許夢中那個討厭的白衣青年,正被她揍的像豬頭一樣。
晨曦初照,朝霞一圈一圈緩緩渲染開繽紛,寒星退,夜光殘,天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