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華服美婦卻一手按桌,含笑而起,水汪汪的眼波在鐵青衣身上輕輕一轉,柔聲笑道:“這位公子神姿飄逸,翩翩風度中卻又滲露出一股英挺剽悍之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相結合的如此妙異,想必就是箸斷鋼刀威名赫赫的鐵青衣鐵少俠啦。”
這美婦秋波微轉,笑容魅人,鐵青衣心中微微一蕩。未等答言,香風過鼻,卻見李妍搶上一步擋在身前。
少女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警惕之色凝瞪着美婦,哼,這婦人媚眼如絲,非是善類,不能等閒視之,登即沉下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醋性十足,敵意畢現,空氣中酸味瀰漫,人人不由得捂鼻失笑,既是驚歎少女敏感度之強大,又是好笑少女防範度之嚴密,當真令人望塵莫及。
那華服美婦蹙眉凝眸,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少女,嬌笑道:“哎呦,好漂亮的小妹子。咋用這眼神瞧着姐姐,莫非鐵少俠是小妹子你的情郎不成?”
李妍後退一步,親暱的挎起鐵青衣的胳膊,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恭喜姐姐,還真被你猜對啦,這小子正是本姑娘的私有物品。所以姐姐你若是有甚麼不良的念想,妹妹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嘍!”
鐵青衣登時弄個大紅臉,比那供奉在樓角的財神爺關公的棗紅面竟都還紅上幾分,紅的都有些發紫。
不過心裡還是有幾絲慶幸,畢竟這姑娘沒叫出“大惡賊”三個字來,總算留了三分薄面。
熟知接下來少女的一句話,無情地也把這幾絲慶幸轟炸的支離破碎:“大惡賊,你說是不是呀?”
溫情脈脈,衆目睽睽,鐵青衣的感覺比之方纔掌櫃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好乾咳,咳……,咳……,咳……
李妍扭頭回視,目光逐一自蔡一耳、寧二河、嶽彪、冷青四人的面上掃過。
幾個人不敢幹咳掩飾,紛紛大點其頭,彷彿商量好了一般,點頭的同時一齊發出鼻音:“嗯!”
冷青有點懵,但不甘落後,連“嗯”兩聲,示意自己明白。
華服美婦呆了一呆,旋即一翹大拇指,讚道:“小妹妹,真有你的!要是再年輕二十年呀,像鐵公子這般的少年英雄,姐姐備不住有心和你爭一爭。可惜歲月不饒人啦,姐姐現在可是有自知之明,哪裡敢有別的念想,所以小妹妹你還真不用擔心哩。”
李妍抿嘴道:“這個還真沒擔心,就算姐姐你現在年輕二十年,也只是徒增單相思,乾瞪眼的份!”
針尖對麥芒,少女攻守兼備,寸招不讓。
美婦忍俊不禁,笑道:“小妹妹慧心妙舌,姐姐真是服了。”
鬥嘴到了這個地步,就得有人站出來圓場了。
掌櫃的抹了一把額頭冷汗,拿捏機會,抱拳作揖道:“請鐵公子這邊落座。”心中暗暗感謝美婦和少女兩個女中英雄,若是沒有兩個人犀利的脣來齒往,還真就難以解決尊位的尷尬。
鐵青衣感激的瞧了掌櫃一眼,趕緊拉着李妍入座,滿面酡紅,如飲醇酒,暗歎運蹇時低,不應來此 。
小女孩鹿兒停下亂飄的眼珠,手裡拿着一塊麥米糕,忽而脫手擲出。
出身武林世家,自幼習武,小女孩的手勁不小,不似用栗子扔打白眼狼那般玩耍嬉鬧,麥米糕“嗖”的一聲,直奔李妍射來。
李妍瞥眼瞧見,不由心生惱怒。但她聽得來物破空風響勁力平平,心存賣弄,側身端坐椅上紋絲不動,右手憑空化個半圓,拇指緊扣中指對準麥米糕彈去。
這一彈看似簡單,卻是凝聚了少女家傳武學“拂雲手”的絕招“彈指驚雷”的精粹。
麥米糕倏然調轉勢頭,反向小女孩飛去,破空迅急,其勢如電。
小女孩“哎唷”一聲驚叫,卻見華服美婦面色不變,纖腰微扭,輕輕揮手迎着麥米糕,斜下里一引一退,消去麥米糕凜急的勢道,輕飄飄接在手裡。
這二人一彈一接,麥米糕絲毫無損,渣粒未落。
樓上靠牆一桌的兩個錦衣漢子和蔡一耳等人不由呆愕了一下,齊聲喝彩。
少女屈指一彈固然神通,華服美婦接物手法姿勢亦是巧妙,這一次較量平分秋色,棋逢對手。
另外一桌的客人,卻是一位頭戴帷帽,絲網遮面的黑衣女郎,桌面上橫放着一條狹長形天藍色包裹。
瞧見美婦巧妙的接物手法,黑衣女郎口中驚“咦”了一聲,霍然站起身,對着美婦仔細打量幾眼,似有所思坐下。
不過女郎的一驚一站一坐一打量,引起華服美婦的一絲注意。
她初入樓上,也沒在意黑衣女郎,此時瞧了女郎異狀,略感詫異,目光掃過女郎身前狹長形天藍色包裹,面色微微一變,款款走到女郎面前,眼波凝睇,望了包裹半晌,澀聲道:“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
女郎慢慢起身,輕聲道:“近來攀折苦,應爲別離多。”
鐵青衣和李姸互視一眼,聽兩人對話,乃是前朝白樂天的一首詩。特別是李妍在山中還曾和那不凡的錦袍老者辯論了一番“樂天居士”的分解,卻不知此刻這二人故弄什麼玄虛。
正微感奇怪,只見美婦倒退兩步,喃喃道:“青青別離鉤,你是,你是小師妹馨兒?嘿嘿……”
乾笑兩聲,美婦又嘆道:“時間過的可也真快呀,小師妹你都這般大啦?”
女郎默不作聲,既不應承也不否認,美婦搖頭又嘆息了一聲,黯然道:“師姐都認不出你來啦,唉……,人世間,有些事情終究是逃避不過的,該來的總是還要面對的……”
說完這句話,美婦的面色變幻不定,緩緩走回到桌旁,拉起小女孩,輕聲道:“鹿兒,咱們回府。”
鹿兒眼睛閃轉,噘嘴道:“青姨,可是我還沒有吃好呢。”
美婦不言,轉睛瞪了一眼,鹿兒撇撇嘴,乖乖的站起身跟着走。
打人不成,險些自取其辱,小女孩心裡本就不痛快,加之吃的不盡興而歸,更是氣上加氣。
路過冷青身邊,看他正眯眼瞧着自己,登時惱道:“臭小子,賊眉鼠眼的看什麼?”
冷青正往座位上行去,偶一眼瞥過,不想小女孩反應如此惡劣,嚇了一跳,驚道:“我……,我沒有看你,我,我看別的東西吶。”
鹿兒粉臉泛怒,大聲道:“你說誰是東西?”
冷青見她聲厲色茬,更加緊張,吃吃道:“我,我沒有說你是東西呀。”
鹿兒大怒:“臭小子,可惡,罵人不帶髒字,你的意思就是說我不是東西了,是吧?”語音未落,皁靴輕點,驀地飛起一腳,正踢中冷青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