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官建材廠只是大傢俬下里的稱呼,其大名是“中南省第一建材廠”。建材廠和靈官大隊本不是一家人,從涇渭分明的磚房茅草房就知道。。
隔着一道排水閘,一邊是靈官村的茅草房,連個廁所都沒有,小便隨便撒,大便找個有草的地方撒,撒完了薅把草一擦就算完事,風一吹臭飄十里不說,一不小心白花花的一片蔚爲壯觀。爲這事,廠長找靈官大隊書記談過不知多少心遞過不知多少改進通知,沒用,都是故意的。
另一邊是很稀奇的紅磚路,筒子樓一棟接一棟,還有幾座三五層的家屬樓,樓邊有個院子是子弟學校,學校是不招靈官村邋遢鬼的,靈官村的小子要上學還得走上七八里路到山裡的另一個村寄讀。
建材廠子弟學校邊建了個小醫院,廠里人生病那是享受,醫生開個條就能喝着葡萄糖好好歇着,靈官村人生病是要熬的,熬得過命好,熬不過撂倒。
醫院旁邊建起一座高高的水塔,廠子裡的人是不喝什麼大湖上湖下湖水的,有吸血蟲,他們喝的是地下百米深的陰河裡的水。靈官村的人很羨慕廠里人白,傳說是喝九陰之水才這樣養人。
糧站、商店,還有露天電影院,實在沒有娛樂的時候,靈官村的公牛、婆娘們悄悄的爬到牆上,夏天的晚上電影院裡人很多,牆上的腦袋更多。哪怕倒了一面牆也沒有阻擋越來越多的腦袋。
有落差就有牴觸,有牴觸就免不了矛盾。矛盾深了不僅語言上的衝突,發展到了後來就是打架,打羣架,打着打着都成戰爭了。
明面上是戰爭,暗地裡少不了陰招。一晚上家屬樓和辦公區的玻璃全沒了,卸的卸砸的砸沒一個完整的。廠裡找過來。
“沒用,廠子周邊幾個村也不能說是靈官人乾的!”
只好又去找指標裝玻璃。風頭過後靈官奶奶顯靈了,戶戶出怪事,家家茅草屋還裝玻璃,連書記家的土坯磚屋也覺得還是裝上玻璃好看。
廠長官架子大,看壓不住個小村書記直接找公社找縣裡,一直找到省裡。可還是沒有解決。一是沒抓着現形,二是官們進村看到一羣叫花子圍着要飯吃只想逃,很有感觸的抓着書記的手動情的說:
“同志,難爲你了。你好好幹,繼續努力。”
官們有一句話沒說,誰敢動你的位置,又有誰能動,誰動了誰來當這書記。
“請首長放心,我是**的戰士,我們已經做好了紮根荒灘圍湖種田支援建設的準備,發展還不錯。就是現在缺糧啊,快餓死人了,能不能撥點過來啊?”
“我們會認真商議的,你要相信組織。”
然後官們嘴巴嘟起,這個那個支唔着就是不承諾。再然後就跑了,去廠裡調研去。連靈官大隊全體社員一起兌的僅剩的幾個糠餅子和野菜湯也沒來得及吃。
頗有些不擾民,不吃窮的風節。
飯菜放了很多油,書記捨不得扔掉抓起來狠狠的咬了一口,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張嘴到處亂吐。“呸,拿走拿走,餵豬去。”
“書記,你說不能隨地大小便你卻到處吐,給首長的飯你說餵豬。您犯錯誤了。”
“別廢話,把豬場裡的糞全挑田裡去。你覺悟高,今天就不用學習紅寶書了,其他人下午分小隊學習。”
很沒眼力見的強盜趁機表現被書記逮着一頓臭罵,罰着去挑糞。經過首長的檢查指導,書記更確定自己就是這裡的天這裡的地。
首長在建材廠調研完後給出一個高明的建議,圍着廠建堵牆隔開那羣叫花子。
這想法好,落實得更好,對靈官大隊來說更加的好。
晚上靈官大隊的社員們集體出動,建好的牆第二天又得重建,建牆的紅磚、石灰什麼的全給搬走了。不多久後書記家建了個紅磚廁所,後來改成了臥室。強盜家半邊紅磚屋半邊茅草屋。連滿爹家都用紅磚打底牛屎糊牆建了個印象派復古茅草屋。
圍牆就在這麼拆拆建建中成形,廠長不敢保證明天是不是還在。最後想了個辦法,廠裡不是缺人嘛,與其從外地找正式工人,不如就從這羣窮鬼中招點臨時工。關係近了,再說有了碗裡的利益,誰還會去砸了鍋。
“畢竟端起碗喊娘,丟掉碗砸鍋的還是少。”
真沒錯,廠子總算清靜了,廠長說話總算比書記管用了。
臨時工的待遇很好,一天給兩毛錢一天一結,當然有一毛錢是給靈官大隊的,個人還可以拿走一毛錢。一個月就是三塊,一年就是三十六塊,這是鉅款了。爲了搶到臨時工的位置,社員們開始使出渾身手段。身體強壯的往書記面前抖肌肉,自認漂亮的拋媚眼,將個書記愁得想跳湖。
“滿爹,來,抽顆煙。這還是上次首長過來見我眼饞他的煙給的,我一直都留着沒抽。”
“好煙啊,抽不慣。我這人啊有菸葉抽菸葉,沒菸葉抽草葉。”
書記打開煙盒將一根菸抽出半截連煙盒一起遞過去。滿爹說是抽不慣,卻眼明手快的抓住整包煙,似乎沒理解書記只是客氣的開一根菸。書記拽緊煙盒不鬆手,哪有滿爹力氣大,也沒有滿爹反應快,更沒有滿爹臉皮厚,煙沒了。
書記是扛不住了,想找滿爹來拿個主意。到時不管主意好不好,最後還是滿爹來扛,也就滿爹身板硬扛得起。
滿爹好歹帶過兵,驕兵悍將還不少,這羣社員們在他眼裡就是堆蘿蔔,想怎麼切就怎麼切。人老成精,滿爹不想得罪人,往往結仇都是因利而起。但剛拿書記一包煙也不能轉屁股就冒煙是吧,還是得說個一二三來不是。
“書記娃娃!”
滿爹就不能正兒八經說話,說話間就讓書記被煙嗆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得認真聽着,誰叫這是救命的草呢。
“咱們啊,先找廠子裡確定一下哪些活計是可以交給我們做的,又分別要多少人,什麼時間做,對吧?再讓社員們報名,想幹活的分個幾班倒,廠裡活不耽誤,田裡活誤不了事,你說是吧?”
“就這麼簡單?”
能有多複雜,可不就是這麼簡單嗎?
“分班組的時候你指定個組長出來,每天讓組長把錢一起結了給大隊,由大隊再按每個人出工多少給錢。”
書記特認同最後一條,老子又有權力了,誰不聽話我就扣誰的錢,這方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