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大爹那次沒有及時的買到稱心的二手摩托車心裡是極度不舒服的,回鎮就將柯定一的忘恩負義演繹得人盡皆知,似乎自己爲這乾兒子付出太多而自己又受到很大的委屈。當然狗娃 是知道了那個便宜兒子現在在幹什麼,至少還沒有死。
“怎麼不去死呢?這就是個禍害,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這讓我還有什麼面子在鎮裡擡頭說話。”
狗娃一聽到關於小狗娃的任何事都生氣,這時更是在家裡轉圈跳腳的罵。
滿姑看不過想罵兩句,滿爹攔了下來。罵有什麼用,點醒了又有什麼用,就讓他在那裡急吧,反正他 沒別的事幹,當一回事來做 好。
“狗哥,你罵什麼罵?我都沒有罵,你還罵!”
老四柯新本就被柯定一憋了一肚子火,今兒聽說那便宜侄子在摩托車店裡打零工更是一氫憋出內傷來,差點兒吐血。
“我就說了這一中的重點班不是一般人能讀的,一年下來一千多塊,誰能讀得起。當初把這指標讓給鎮長家的小子你看多好,我當了初中的校長 能關照一下侄子們吧!你看,現在好了,自己讀不了還害得我把位子給丟了。我看就是個禍害!”
老四的話是取得家裡人的一致點頭的,怎麼着老四高升了 對家裡是個關照不是,現在還能靠誰。當然,這一致是不包括滿爹滿姑的。
“你還爲人師表的,你還要不要點臉啊?”
滿爹拎起那散發着臭味的拖鞋甩了出去,老四躲得快,結果甩在沒有眼力見的狗娃身上。正在氣頭上的狗娃一看老爺子用臭拖鞋砸自己,火更是冒得失去理智,直接抄起臭鞋子往外邊一扔,力氣大了點,順着湖邊陡坡掉湖裡去了。
一屋子人都不吭聲了,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滿爹拿起自己的另一隻鞋子 順手給扔到湖裡,一聲長嘆往廂房走。
“老子打不動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作孽啊!”
滿姑見老頭子不準備上手,尋找扁擔的眼睛只好又轉了回來,默不做聲的跟着進了廂房。
“我們家算是絕了後了!”
“老頭子,怎麼能這麼說呢,五兒一女十多個孫子孫女哪能絕後呢?”
“你 不看看有一個出息的嗎?”滿爹長嘆一聲又拿出老菸袋,“連老二家鎮南算是個出息的娃,哎!咱老柯家算是絕後嘍!”
不知道怎麼的,事兒傳得非常快,狗娃將老爺子的鞋子扔了的事第二天就傳到了還在湖邊的老大老二耳中。雖說在老爺子眼裡這 是兩個沒什麼出息的,不過人還是很講孝道的,第二天一早就趕了過來。
正好是星期天,而且是窗寒西嶺千里雪的星期天,全家都在。
要表現孝道,最佳的方式不是慰問老父親如何如何然後給堆補品,而是誰惹你生氣我們就讓他叉氣,所以兩哥哥抓着沒出息的老三就開幹。
從堂屋裡一直打到菜園子裡,又從菜園子裡打到街上,老四柯新 怕惹火上身,畢竟那鞋本來就是扔自己的,扯開嗓子在一旁數落着狗娃的不是。果然是當過老師的,一數落,一件件一樁樁都成千古奇冤了。狗娃氣不過想衝過兩哥哥的拳腳來收拾老四,老大老二一看這狗娃是不服氣啊,那就打得服氣爲止。結果就由兩打一變成三打一了。
老五柯援是個聰明人,一看陣勢不對,早飯都沒吃就開着他那破拖拉機往廠裡跑,一去就一天,連晚飯都不回來吃。
“作孽哦!怎麼養了這麼一堆冤孽,以爲這好看嗎?”
滿姑生氣了,拿着柴刀把那扁擔給剁了當劈柴。滿爹倒不生氣了,倒有幾分得意。
“滿姑,我說得沒錯吧,就是一羣沒出息的。每年都要來這麼一出過年,真當是他們當家呢?哎喲,我受不了了,抽鍋煙再說。”
街上人山人海,一年一度的熱鬧不是那麼容易看的,大家都很珍惜這樣的機會,要是沒看着反而不習慣。最開始是狗娃與曉君婆娘的拉扯,後來漸漸的轉化爲傻子捱揍的熱鬧,再到現在三英戰呂布的大戰,生在靈官鎮何其幸哉!
“請問您一下,柯滿爹家是哪兒啊?”
喇叭褲小西裝上套件時尚紅風衣的女郎好不容易逮着個看戲看累了的大姐柔聲的問了聲,聽聲音看衣着就是大城市裡來的。這時的城裡人看鄉下人充滿着鄙視,鄉下人看城裡人充滿着好奇的熱情。
“努,打架的就是他們家的幾個兒子。都快成了我們靈官鎮的笑話了。”
“那他們家是哪兒啊?”
“包子店進去。”
那大姐一看這女郎手上帶的大包小包還有閃着光的酒瓶就本能的覺得這是滿爹家的親戚, 不好多說,嘴一努人就閃了。
趁着打架看熱鬧的當兒,鄔霞拎着東西鑽進了包子店,一掀門簾就進了院子,低頭就看見一老頭坐在院子臺階上拿着煙鍋使勁的敲鞋掌。
“打完了,不去撕扯了?”
滿爹還是爲是哪個兒媳婦進來了,閉着眼敲他的煙鍋,半天沒聽見迴音,擡頭一看,時尚的女孩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拿起煙鍋擦了擦,準備站起身來。
“柯爺爺您好!”
“好好,讓你見笑了。不知......”
滿爹一個不知就將所有的疑問包含在內,在鄔霞看來這就是個人精,看來 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爺爺,您是柯滿爹吧?柯定一說您知道柯鎮南的事!”
既然對方是老江湖,鄔霞乾脆不繞彎,直筒筒的撞過去,就想從中發現點什麼。
柯鎮南,很久沒有人提這個名字了,滿爹寄予希望的名字。突然被人提起,滿爹臉上全是苦色。親手把老柯家最有出息的子孫送進老部隊,就想多磨鍊一下 好成材,親手將成材的苗子送到邊防上,親手領回骨灰盒埋進老柯家的祖墳。
老弟雖說兒孫多沒有說一句空話,但滿爹架不住心裡的悲哀,人老了心老了,連兒子都打不動了。
看着那苦色而渾濁的眼睛,鄔霞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多年後的多年不想聽到的消息只希望不要親耳聽到,不自覺的並排與滿爹一起坐在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