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都尉府門外,沒能找到蕭九,不知爲何蘇青鸞的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了起來,正當她想轉身進去找蕭九的時候,卻見蕭九已然迎面走來。
隨行的,還有黎薰兒。
“黎薰兒?”蘇青鸞若有所思的喃喃了一句,滿腹狐疑,蕭九這會怎麼會和她在一塊。
不等蘇青鸞狐疑,兩人已行至跟前。
蘇青鸞斜覷了二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到蕭肅容的身上去,嘿的冷笑了一聲出來,“倒是沒想到,夜半會佳人了!”
這話,酸不溜秋的,醋裡醋氣的!
黎薰兒倒是不難懂,蕭肅容聽得一頭霧水,“小蘇你怎麼了?兇手追到了沒有?”
蘇青鸞愣了好一下,瞠大了眼定定看了一下,才豁然發現這會主導這具身體的人,居然是蕭肅容!
“是你?”反應到黎薰兒在跟前,蘇青鸞也不好說太多。只是,眼裡的狐疑卻是更多了,不知道蕭九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換成蕭肅容了。
黎薰兒在不在場,這身份的秘密有沒有被察覺?
蘇青鸞看向了黎薰兒那邊去,帶着戒備也帶着刺探,道:“蕭老九就這樣,這人向來不着調,有時候會忘掉一些事,這些年在錦城也沒治得利索,想必麻煩到黎姑娘了!”
黎薰兒淡淡一笑,“無妨的,我知道。”
黎薰兒這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蘇青鸞的神情驟然緊肅了起來,從剛纔的刺探,此刻乾脆也不客氣了,“既然黎姑娘知道,那便好。”
換做在之前,黎薰兒肯定就與蘇青鸞針鋒相對了。
可是現在,蘇青鸞這麼說,黎薰兒還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她對蘇青鸞道:“我倒也是知道九哥哥從前就患病,只是從來不知道,這病情如何,還這般嚴重,當真是……匪夷所思啊!”
蘇青鸞沒有說話了,單隻眯着一雙眼看着黎薰兒,許久之後,她道:“我答應了你父親,幫你都尉府好好查今夜的案子,還希望你也明白,事情捅破了,對誰都沒好處。”
不用敞開了說,從黎薰兒這般模樣蘇青鸞百分百可以斷定,蕭肅容離魂症的事情黎薰兒知道了。
這裡是錦城啊, 這裡是都尉府啊,蕭九殫精竭慮用蕭肅容當幌子來掩藏的事情,就在最不該暴露的人面前暴露了,眼下是福是禍,全然不知。
黎薰兒果然不是個善與的,蘇青鸞既然將話直接挑明瞭,黎薰兒也不客氣,她道:“都尉府是什麼地方,需要靠你一個外人,你不過是雲城那小小的地方出來的丫頭,切莫太把自己當回事。”
說罷,黎薰兒又衝着蕭肅容一笑,“自然,我與九哥哥青梅竹馬,不到萬不得已,定然也是好好的。”
蕭肅容聽着兩人這一言一語,都不是省油的燈,他不敢聲張,只敢小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無事!”
這次,兩個女人倒是饒有默契的異口同聲。
隨後,黎薰兒又道:“蘇青鸞,我是很吃驚,至今都未必能全信,”說着,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蕭肅容,眼中的疏離之感,與見到蕭九的時候全然不同,“但是,我相信與我情深意重的九哥哥就在眼前,我尚未想好該怎麼做,想好了,我自然會去找你。”
說罷,黎薰兒眼光遊離在蕭肅容的身上,彷彿要從這具身體裡看穿那個她日思夜想,一直盼望着回來的九哥哥。
蘇青鸞向來漫散自由,哪裡受人鉗制了。
但此刻爲了保住蕭九的秘密,蘇青鸞生生吃了一癟,她也不逞這一時的口頭之快,只轉身重重的朝蕭肅容一喝,“蕭肅容,走!”
蕭肅容懵了懵,實在是搞不懂女人心,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又惹到她生氣了,只能別了黎薰兒,轉身追着蘇青鸞的身影跑去,一路賠笑哄着蘇青鸞。
黎薰兒就站在都尉府門前,看着二人的身影離去,看着蕭肅容又是這副燦爛笑意的模樣,黎薰兒百味參雜,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過的呢?”黎薰兒訥訥的問,眼中有難以割捨的情意,就連黎薰兒也不明白的一件事,“當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變成今日模樣?”
黎薰兒閉上了眼睛,努力的去回想記憶中那個文武雙全,鮮衣怒馬的少年,那般英姿勃發,那般惹人注目,全然不像現在這樣,只會跟在那個蘇青鸞的身後……像什麼樣?
再看長街夜色上,蘇青鸞和蕭肅容的身影一前一後而行,蕭肅容在後面說得嘴都幹了,蘇青鸞愣是不回他一句,只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蘇青鸞的腳步又頓了下去,“不行,這會回司理院,君無雙非叫我替他一起辦案不可。”
“那跟我回去啊,我那雖說清冷,但好歹耳根能清靜許多,明日我便派人把小藥和白玉驄一起接了回去!”蕭肅容順口說。
正當他說得眉飛色舞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道目光冷冷的逼近自己,蕭肅容適時的閉上嘴。
蘇青鸞瞪了他許久之後,才道:“你好吧,明日你把此事辦妥。”說道兀自轉身,“帶路。”
蕭肅容“誒”了一聲,趕緊上前去帶路。
但走在蘇青鸞前頭,依舊能夠感受到身後的目光如注,盯得蕭肅容是渾身不自在,最後蕭肅容實在是受不了了,他乾脆轉過身來迎上蘇青鸞的目光,問道:“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蘇青鸞深吸了一口氣,本來想發火的,但是又窩着,最後只能無力的道:“沒。”
蕭肅容再清楚蘇青鸞的脾氣不過了,看她越是這樣,定然事情越大,蕭肅容半點貽誤不得,趕緊問:“是不是我從屋頂上掉下來,最後耽誤你查案了?”
如此一說,蕭肅容越發的覺得應當是這樣,於是他道:“對不起啊,你知道我這人不會武功,我當時也是怕你受傷的,我保證下次……”
“你暴露了。”
蘇青鸞忽然打斷了蕭肅容的話。
蕭肅容也是忽然一愣,“什麼……暴露了?”
蘇青鸞想起蕭九的殫精竭慮,想起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秘密,卻這樣忽然被黎薰兒窺破了,接下來是什麼樣也說不準,事關重大,如果有黎薰兒拿着這個秘密去威脅蕭九的話……
“暴露了就是暴露了,你雙魂症的事情被黎薰兒知道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也說不準,說不定明天這事就全城皆知,大家都知道你的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人住着!”
她不知道哪裡來的怒火,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但是在一口氣說完這些的時候,手也想擡起來的時候,卻看到蕭肅容怔怔的站在自己的跟前,在這一刻,蘇青鸞忽然也愣住了。
蕭肅容說:“暴露了就暴露了吧,我揹着這個失心瘋十年,也很累了,橫豎……我不在乎世人怎麼看我,只要我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我是蕭肅容啊!”
這個男子,即便是如此,也不疾不徐!
蘇青鸞不知怎麼的,在面對他此刻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時,竟覺得有一絲絲的心疼。
世人皆都以爲,蕭肅容手無縛雞之力,每天只知道遛狗鬥雞,斗酒賭博,天生的紈絝一個,可是唯有蘇青鸞知道這個男子柔弱的外表下,有多麼堅韌的一顆心。
那種在烈火叢燒當中依舊能夠不屈不撓的堅韌,是這世間萬般最難尋得的。
忽然蘇青鸞有些無所適從,她收起了雙手都有些不知道該安放回何處了,“對不起……我,我只是很着急,我有些擔心……”
“我知道的。”蕭肅容打斷了她的話,在她無所適從的時候上前一步,緩緩將她攬入懷中,伸出手將她的頭輕輕一按,按在自己的懷中。
不知怎麼的,蘇青鸞愣住了。
說實話,這個懷抱也不是第一次靠過,但是在蕭九的懷中時,那種堅硬的感覺是鮮明的。可此刻是蕭肅容,他與蕭九不同,他是柔情似水,帶着一絲包容,無論她做了什麼事,最終他都會諒解的包容。
就像此刻,蕭肅容也並無在意她剛纔的失態,“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可是我不在意,即便被人知道又怎麼樣,我已經回雲城了,即便是狂風暴雨,也總不能讓你替我承擔吧?你放心,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了十年,我也不想再過虛妄的人生。”
虛妄的人生!
蘇青鸞忽然一驚,從他的懷中掙脫開來,定定的看着他。
映入眼簾的男子,眉目從容,淺笑宴宴,從一開始油嘴滑舌,到現在看清楚了那其實只是他的保護色,蘇青鸞從來都沒想過,這是一個虛妄的人格!
從一開始,蘇青鸞見到的就是蕭肅容,蕭九出來得少,就像黑夜和白天,黑夜適合沉睡,而白天總是鬧鬧糟糟的。
所以,蘇青鸞從一開始都認爲,蕭肅容纔是主人格。
可是從今晚才知道,蕭九纔是主人格。
蕭九當年經歷了傷害,在無法承受,所以分衍出這麼一個如同白紙一樣什麼都不曾渲染,也什麼都不知道的全新人格出來,替代了那些曾經發生過的黑暗的事情。
這些年,蕭九利用他的單純來保護自己。
所以,這些年在錦城,蕭肅容其實也是活在監視之中,導致了蕭九更加不敢隨便出來,這也導致了蘇青鸞以爲,蕭肅容纔是主人格。
現在,這分解出來的人格主次分明瞭,蘇青鸞的內心卻有些難過了。
她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其實她也是不捨蕭肅容的。
如果要醫好他的“雙魂症”的話,就得殺死蕭肅容,她……如何下得去手?
所以,被黎薰兒知道了他的秘密並不是蘇青鸞真正生氣的所在,她是在氣自己,爲何就是找不到一個兩全的法子來醫治他這個病。
忽然,蘇青鸞哭了起來,她第一次主動的張開手的去抱住蕭肅容,在他的懷裡哭了起來,不知所措的傷心難過。
“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這下,順帶着蕭肅容也不知所措了起來。
她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腰身哭泣,這般親密,這般讓人面紅耳赤,蕭肅容竟在心中有些竊喜了起來,他緩緩的伸出手來,張開雙手緩緩的收緊,攬住她!
溫香在懷,第一次……他的心跳能如此直接的告知於她,他慢慢的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在他的懷中,蘇青鸞直面自己的難過,道:“我不想你死!”
“是嗎?”蕭肅容卻淡淡的一笑,她如此緊張自己,蕭肅容是開懷的。
“對!”
第一次,蘇青鸞如此篤定,“爲什麼治好你的病就非得你死我活?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一定有的,十年,查清楚你十年前發生什麼事,一定就能治好你的病了,我不會殺死誰的,一定不會!”
她從蕭肅容的懷裡掙脫開來,“明日進城主府,你一定要幫我,陰兵案也也好,十年前你和我兄長也好,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一個人,缺失了中間的部分,一分爲二!
哦對,蘇青鸞想起一件事,就像蚯蚓,當初在義莊她曾經與蕭九說過的,將一條蚯蚓從中間斬斷,它還能活着啊,分兩端而活!
蕭九和蕭肅容定然也是如此,莫看此刻二人各自鮮明,可他本來,就是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