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山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城主還沒回來,他便一直在那等候,一手在前,一手挽於身後,擡頭看着廊外細密大顆的雨珠落下,砸在地上,如同迸裂銀瓶。
看着這雨,蕭定山不禁失了神。
這已經是今日不知道第幾次了,蕭定山反應過來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失神的原因,竟是今日那個撩撥了自己的女子!
生平第一次!
此際無人,他大可放任自己去想,他甚至在想,就蘇青鸞這般女子,留在蕭肅容那種毫無用處的人身邊,真是可惜了。
如若……
沒有如若。
便是在此刻,從寢室後面不遠處的行道上,忽聽得一聲駿馬蕭嘶的聲音穿過雨聲而來,蕭定山當即拉回了自己的思緒,大吼了一聲身旁的侍衛,“看看!”
半夜三更的,城主府中誰敢走馬?
蕭定山帶着人追去的時候,卻赫然發現在雨中騎馬穿行的,竟是……自己去剛纔一直在惦念着的女子。
即便此刻雨夜深沉,那馬蹄踏踏前行,那抹碧綠在馬上調轉繮繩的蹤影依舊如此顯眼。
“是她?”
蕭定山有些吃驚此刻在破雲莊內走馬的人,居然會是蘇青鸞。
“她難道還沒出府?”
今日在青山居里的時候,她莫名不知去了哪裡,這會又莫名出現,蕭定山的心中便隱隱覺得哪裡有問題。於是,蕭定山下令身後的侍衛,“攔下她。”
侍衛快步而上,蘇青鸞坐於馬鞍之上,蕭肅容在她身後,蘇青鸞見有侍衛上來阻擋,當即重踢馬肚,“駕”的一聲策馬前行。
蕭定山帶着人從另外一邊攔截。
在前頭攔截蘇青鸞的馬時,蕭定山也看清楚了蘇青鸞的背後,赫然也坐着蕭肅容,而此刻看上去,蕭肅容似乎很不對勁的模樣。
蕭定山站在行道正中央,對着蘇青鸞大喊:“蘇青鸞,你最好停下來,這裡是城主府,我不放行你出不去的。”
蘇青鸞是沒有料到蕭定山機居然會出現在前面阻擋自己的,心下一時有些拿捏不定。
卻在此時,蘇青鸞只覺得趴在自己身後的男子雙手環過她的腰身,讓她整個人靠在他的胸膛上,耳畔伴隨着雨水的冰冷,傳來他堅定的聲音,“衝過去。”
蘇青鸞的躊躇,在這一聲衝過去的時候豁然有了方向。她不再猶豫,非但沒有收繮放緩速度,反而從馬鞍上抽出馬鞭,鞭打在馬臀上,策馬狂奔前去。
“蘇青鸞,你膽敢?”
蕭定山沒想到蘇青鸞是這般蠻橫的女子,眼見前頭蘇青鸞的馬朝自己踏來,千鈞一髮之際他只得將身讓開。
這一讓,正好和蘇青鸞的馬擦身而過,疾風帶着雨水,她策馬鞭打的鞭子隨着風雨中一甩,鞭尾竟甩過蕭定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在雨水的衝擊下,那感覺稍縱即逝。
卻聽得縱馬狂奔出府的蘇青鸞高聲大喊:“少城主失心瘋病犯,誰敢攔我,馬下無情!”
蕭定山帶着怒意,只得看着蘇青鸞策馬遠去,一路追去的侍衛見蕭定山站住不動了,一時也不知道追不追,訥訥的看着蕭定山,直到蕭定山道:“讓她走吧!”
說着的時候,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被鞭子甩過的側臉,雨水沖刷下看不清楚究竟有沒有血痕,只是蕭定山的內心狂瀾不斷。
這個女子,一日傷他兩次!
蕭定山轉身回了青山居,發現蕭璟居然回來了。
今夜蘇青鸞策馬狂奔出府的動靜實在太大,蕭璟想不知道都難,在問蕭定山發生什麼事的時候。
蕭定山愣了一愣,而後稍稍避重就輕的道:“肅容似乎……病犯了,蘇青鸞帶他出府醫治。”
“病犯?”蕭璟的語氣中帶着疑惑。
蕭定山道:“對,失心瘋!”
蕭璟聞言,沉默了好一會,才意味深長的道了句,“失心瘋啊!”說完,他看向外頭去,饒有意味的說了句,“今夜這雨,倒是下得真大!”
這雨,是挺大的。
蘇青鸞一路策馬出了城主府,慌亂之中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耳畔邊蕭肅容對她說:“坤街,最後那條巷……”
蘇青鸞毫不猶豫,一路在雨夜天街下策馬踏踏疾馳,馬蹄聲在這深長的夜色中,顯得尤其鮮明。
風雨過處,馬蹄濺雨,這一路兩人都溼透了,蘇青鸞聽從蕭肅容的話一路往坤街方向奔跑去,穿行過那邊的巷子,到了盡頭處,只見到一處清冷的院子坐落在當處。
蘇青鸞帶着蕭肅容下了馬,甚至連繮繩都沒來得及繫上,便一腳踹開那院門,帶着蕭肅容往裡走去。
這裡只有一個看守的老嫗,應但是在這裡打掃久了,見蘇青鸞進來時粗暴又眼生,嚷嚷的叫着,“你這女子,怎的夜半踹人家大門!”
但行得近時,見到蕭肅容的時候,驚呼了一聲,“公子怎麼了?”老嫗見兩人都溼透了,趕緊道:“我去煮碗薑湯驅寒。”
蘇青鸞卻道:“先煮一桶熱水過來。”
老嫗“誒”了句,再不敢對蘇青鸞嘟喃什麼。
蘇青鸞一路直行到了後院,此處修容整潔,清寒之餘又有蕭瑟之意,院中修竹砌菊,別有一番雅緻,蘇青鸞卻無心欣賞這一番雅緻。
她顧不得自己渾身被雨淋透了,將蕭肅容趕緊放在椅子上,一直手按在他的心口處,一隻手摸上他的額頭,似乎比剛纔更冰了,她湊近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蕭肅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在這一刻又豁然將掌心收緊,“痛……像是要裂開……”
蘇青鸞聽着他說的時候,尤然發現他握住自己的手不斷的戰慄着,她輕聲道:“沒事了,回來了。”就在她湊近蕭肅容身前說着話的時候,卻發現他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後頸處。
強行將她按得身姿更低了下來,兩人相對而視。
蕭肅容問她:“你說的,可是真?”
蘇青鸞一惑,回想了一下才意識到蕭肅容問的是什麼,是在凌雲閣中她對蕭肅容說的話,她點點頭,“不假,我親耳所聽。”
在這一刻,蕭肅容按住她後頸的手豁然無力了起來,慢慢的往下縮了回去,意識在這一刻混亂了起來。
“你親耳所聽,我親身所歷……呵呵,呵呵呵呵!”他苦澀的笑了出來,這笑難聽得尤然像是在哭似的,蘇青鸞摸着他的手逐漸的冰冷下去,臉色也愈發的蒼白了起來。
她心中怕,連連道:“你不該這樣折磨自己,即便你把自己分裂成兩人又如何,已過了十年,該面對的不是又回來了?你振作一點好嗎,好嗎?”
這時,燒好了熱水的老嫗提着一桶熱水進來,倒在房中的浴桶裡,老嫗出去之後,在將門帶上的時候還不忘道:“我這就去煮薑湯。”
蘇青鸞顧不得其他了,拉着蕭肅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帶着他整個人便放進了熱水裡面去,渾身熱水籠罩在他一身的冰寒裡,氤氳的熱氣將他蒼白的臉色稍微溫潤了回來。
蕭肅容在熱水之中,無力的將頭靠在浴桶邊緣,他張着嘴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你在說什麼?”蘇青鸞聽不清楚,湊近身去將耳朵貼服在他的脣邊,才聽清楚蕭肅容這句話,他說:“治好我吧!”
蘇青鸞一怔,而後徐徐挽脣,道:“好!”
她回過身來的時候,卻發現蕭肅容也掙開了眼睛,此時正打量着她。
蘇青鸞道:“我之前不知道該如何治你這病,可歷經了今夜,我想……我可以一試。”
“我也可以!”蕭肅容忽然莫名的道。
蘇青鸞眉心一皺,“什麼?”她不明白蕭肅容忽然這句話是什麼一起。
蕭肅容看着她,此際眼神隨着熱水的升溫,氤氳起來的熱氣將兩人隔得有些不知遠近距離,只覺得眼前場景似幻還真,蕭肅容稍稍將頭一擡起來,兩人的額頭便磕碰到了。
蘇青鸞想往後退,但是蕭肅容卻忽然伸出了手將她整個人一拉,只聽得“砰”的一聲,蘇青鸞被拉入這滿滿的熱水裡邊,溫熱環繞着二人。
蘇青鸞還沒來得及站定的時候,他的兩脣便欺了上來。
“嗯,你……”蘇青鸞言語不得,在他的吻下所有的話語全部被湮滅了,只撲騰得滿屋子的水,流淌了滿地。
這吻如同此時外面的雨,熱烈且急促,又如同這環繞周身的熱水,溫柔且暖心。
蕭肅容從未有像此刻這般,需要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這十年來孤孤單單面對這所有的折磨,他帶着這一身血淋淋,從來沒有人像今晚上她這樣,無論冒什麼樣的危險都要帶着他離開,埋首在她心尖的時候,她胸前的溫柔告訴自己,她是屬於他的。
如此想着,蕭肅容只覺得急躁,他急急的喘息着,鬆開她的那一刻在水中將她直接橫身抱起,從水裡站起,帶着她,帶着兩人一身的溼意,他將她放在牀榻上。
管不得這兩身溼透了的模樣,他伸出手將溼透了的衣襟撥開,衣領之下一片被熱水浸得紅透了的嬌俏,他低頭吻了下去。
可這一刻,蘇青鸞雙手捧住他的臉,將他整個人一擡,她也帶着急促的喘息。
也不知是他的動作,還是被熱水浸泡的緣故,她連臉渲染上了一層紅。
她擰着眉打量着他,她甚至能夠感受得到此刻他整個人像是火在燒,但……她便是想將這把火看透,看穿。但以往能夠輕易看透一個人的她,此刻卻當局者迷了。
“你想做什麼?”蘇青鸞有些懵懂,又似乎知道他此刻眼中的意味與掠奪代表着什麼。
蕭肅容不掩飾自己此刻的衝動,“我想要你。”
她不懂了,問道:“你到底是誰?”
蕭肅容看着她,目光灼灼,神情堅定又溫柔似水,“你道我是誰?”
蘇青鸞的眉心擰得更深了,“你是阿九,還是……肅容?”
蕭肅容看着她,目光掃過她的這一刻,他回答了句蘇青鸞聽不懂的回答,他說:“對!”
對?
對是什麼意思?
蘇青鸞還沒來得及問,蕭肅容已然欺身而下,這細密的吻熱烈而又溫柔,這兩身被雨水和熱水連續沾透了的衣衫在不覺間從牀畔的帷幔下褪下。
他在陰暗之中孤單了十年,直到今夜她將自己死死的摟在懷裡。那時候遑論他是蕭九也好,是蕭肅容也罷,他只想徹底的留住這個女人。
這種絕望中的渴切,只有她曾給過自己,如此便夠了!
悄然在牀笫間,漫漫長夜,他任意馳騁,第一次流淌在二人之間的是如此明確而又堅定的情意,此刻悄然淺嘗的,也是這情的滋味!
夜雨寒深重,這心熨帖着心,心病……唯有她能治,這顆冷了十年的心,也只有她能捂得熱。
門外,老嫗端來了煮好的薑湯,卻見緊閉的門內悄然燭滅,老嫗愣了一愣,又聽得門內情動的聲音傳來,一片慌亂的聲息,老嫗驟然有些不知該上前,還是不該上前了。
“呸,世風日下,勾引我家公子!”老嫗對這個粗暴踹門的女子,自是無甚好感。
但此時看着這緊閉的門,老嫗又不禁罵罵咧咧的轉身了去,看了看自己熬好的這碗薑湯,忿忿之餘,倒了又覺得可惜。
罷了!
老嫗乾脆仰起頭來,將這碗薑湯,自己幹了!